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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晓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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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四九心念陡转,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曹昂是曹操的长子,那么曹丕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她在现代时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曹昂的名字?

    如果继承曹操事业的是曹丕,那么曹昂去了哪里?

    难道他——

    就在这时,忽听荀彧又放缓了语气,进一步劝道:“江小姐,你为何不肯退而求其次?——奉孝自当年你不告而别,又遍寻你不得之后,至今还在颍川等你的消息。”

    江四九猛然听到郭嘉的名字,愕然抬头:“荀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先生他……为什么要等我?”

    荀彧自嘲地一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只要你肯放弃子修,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江四九也笑了:“除了子修,我什么也不要。还有,你刚才所说的什么退而求其次,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他就绝不是什么‘次’,就算他一无所成,也一无所有,他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会摆在第一位。”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我要告诉你,我对子修,绝不是贪图他的身份地位,而是只要他是子修,那就足够!”

    荀彧闻言,右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先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又暗暗摇了摇头。

    他想起自己反对她和曹昂在一起,不过是希望他能娶一门对自己政途有利的女子,他进而想到自己的妻子唐氏,本就是父亲在世之时因岳父威逼才应下的——那时岳父为中常侍,气势熏天,但他身为宦官,自忖难以长久,因此想结交名士,就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故籍颍川,要和颍川大族结亲,荀家正合他的心意。岳父死时,自己虽才两岁,但婚事既定,断不可改,自己便娶了这宦官之后。

    婚姻至此,非为自己增势,实为家族蒙羞。而且自己少时,正因这门婚事多遭讥讽,虽无损自己的清高之操,但荀家人有多少死于士族与宦官之争?自己又被何事牵连,使得少有令名的自己直到二十六岁才被举孝廉出仕?

    若不是宦官挑起党锢之祸,自己何以如此、荀家何以如此?

    如今他虽得曹司空重用,但每每想起此事,回去面对身为宦官之女、被逼娶回的妻子之时,虽然他深知自己的妻子毫无过错,人又美貌贤淑,但他的内心难免仍有余怨。

    所以他岂肯曹昂重蹈他婚姻的覆辙?他又如何能理解郭嘉的心情?他实在是未曾经历过所谓的情爱,不知道这有何值得人前仆后继的地方。

    因为不明白情爱,所以他觉得不如把婚姻拿来做一份政治的筹码,毕竟,弥补婚姻的方法,也有许多——

    比如政治,比如谋略,比如天下大事,甚至比如纳妾,比如狎妓……

    婚姻绝不是男人的全部。

    男人却应该是女人的全部。

    所以,他对如此桀骜不驯,又油盐不进的江四九,实在是有些心烦。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的心里忽然滑过了这一句,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动用强力的手段了。

    江四九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想起刚才曹丕的事,深知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连忙道:“荀先生,你刚才说,子修、曹昂他是孟德公的长子?”

    她不由上前一步,再恳切地道:“荀先生,如果你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大可不必说这样的慌!”

    荀彧见她月色下的两颊急得辣辣烧红,不像是在作伪,虽然他根本猜不到她心中想到了什么,但他的心里却的确因她的反应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让他隐隐地察觉到,她即将要说的话可能与曹家的未来有关,可他和江四九的关系远远达不到能开诚布公的地步,他自觉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道:“我刚才便已说过,若他不是曹司空的长子,我根本不必反对你们的婚事。”

    江四九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冷静下来,才道:“那请荀先生告诉我,如果曹昂是孟德公的长子,那曹丕是谁?”

    荀彧奇道:“子修对你提过他么?”他转念道:“曹丕的确少有逸才,如今虽年仅九岁,可已经能写些像样的诗了。但你和曹昂相识之时,他不过五岁,并没有显示出今日的神奇。何况曹丕的母亲卞氏出身低贱,子修与他感情并不算深厚,他何以向你提起他?”

    江四九正要回答并不是从曹昂那里听说过曹丕,却见荀彧也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几步奔了过来,双手捉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你如何知道曹丕?”

    江四九从未见他如此惶急过,她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立刻回道:“我在未来便已听说过曹丕,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子修的名字!”

    荀彧双手更为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肩头了:“你听说的那个曹丕是什么身份?”

    江四九已完全感受不到肩上所受的压力,连忙道:“他是皇帝。”

    荀彧被她的话惊退了半步,无力地垂下双手,喃喃地道:“皇帝?——他怎么会是皇帝?难道我大汉要亡了?……我的子修也要亡了?”

    江四九被针刺了一般,跳起来道:“你胡说!——子修他怎么可能会……”

    她绝不能接受。

    因为他的话一旦成真,这就不仅仅是她爱情的逝去,还是她理想的逝去。

    虽然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坚强的人,也不是那种没了爱情就会死的人,但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人生的追求之中一直就是包含着曹昂的。

    换而言之,若曹昂真的走了,她简直就丧失了生活的动力。

    所以,这个可能她连想都不敢想。

    正在她激动之时,却听到荀彧恢复了冷静,问了她一个问题:“曹司空日后也是皇帝么?”

    江四九奇怪于他怎么还能如此冷静,摇头道:“他不是。曹丕才是魏国的开国之君。不过,孟德公虽然不是皇帝,可也胜似皇帝,他飞扬跋扈,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然这些你都知道了。”

    荀彧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何是魏国,却不是魏朝?”

    江四九奇道:“有什么区别?”

    荀彧道:“当然有区别。难道当时天下不止一国?”

    江四九深佩于他的敏锐,点头道:“是的,汉朝灭亡以后,有魏蜀吴三国鼎立,天下分裂了数十年,才终于归于晋朝。”

    荀彧感慨地道:“三国分汉,却又不归于其中任何一国,果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着,他深思地道:“如此说来,曹司空不是霍光,却有可能是梁冀了?”

    江四九听不懂他的话,急道:“你刚才还说,继承曹司空志业是子修,可我在后世听到的却是曹丕,——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彧道:“你想想,照常理推断,卞氏倡户出身,虽已育有三子,又颇受司空宠爱,但若要动摇丁夫人的地位,恐怕不能够。除非……除非卞氏动用手段,害死丁夫人。但曹司空岂是任人愚弄的人?而且,就算丁夫人去了,司空身边夫人、妾室何其多也?也未必就能轮到她。她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如今看来,只剩下三个可能……”

    江四九急道:“什么可能?”

    荀彧犹豫再三,道:“一是真是子修早殁了。丁夫人没有生育的能力,一向对子修视如己出,爱护有加。她恐怕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只有这样,卞氏才有出头的日子,曹丕才能取代子修的地位,成为继承基业的人。二是子修没有早死,但丁夫人得罪了曹司空,使得子修跟着受牵连,三是在曹司空去后,子修与曹丕争权失败……”

    江四九忙找回自己残存的一点点记忆道:“不,我记得和曹丕争夺继承权的并不是子修,而是曹植。”

    荀彧心头再跳:“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何其余的都不记得,却记得曹丕曹植这些事?你莫非是在诓我?”

    江四九解释道:“我们那个年代,女人也可以进学堂学习。我在小学时就学过曹植的一首诗,那是曹丕在即位之后,想要害死曹植,却又顾忌舆论,于是找了个借口,让他走七步吟出一首诗,若吟不出,就要杀了他,结果曹植果然七步成诗,曹丕也因此诗深感惭愧,没有动手。——我确实不记得在他们争权之时,还有子修的存在。”

    荀彧怀疑地道:“那首诗是怎么写的,你还记得么?”

    江四九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荀彧口内把这首诗又重新吟了一遍,道:“单从此诗而言,倒像是真的。但若那时子修已然不在,那曹彰为何不在争雄之列?”

    只听江四九讷讷地道:“曹彰……曹彰?”她脸上大有疑惑,明显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荀彧叹道:“要是你完全记得,我也好早作防范;若你完全不记得,那我也不必疑神疑鬼,你啊,真是——”

    江四九急得大声打断他的话:“荀先生,现在是否已经确定,子修他在历史上的确是早、早……”

    荀彧点头道:“但你却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时候。”

    江四九道:“难道以荀先生的智慧推算不出?——子修如今到底在哪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荀彧终于说了实话:“如今他应在宛城。”

    江四九更急了:“宛城?宛城在哪里?”

    荀彧道:“在离此西南三百多里的南阳郡。”

    江四九再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荀彧道:“随曹司空南征张绣,临行前他曾说,若此次征伐成功,回许都后,便又要去四处找你。”

    江四九心头泛起一阵甜蜜,心道:不枉我一直在找他,他也一直在找我。再想到荀彧怎么肯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了,不由又奇道:“荀先生,你的口气似乎变了不少!”

    荀彧微微苦笑道:“你我都是为了子修,只不过观点不同而已,没有必要剑拔弩张,弄得不可收拾。——如今,子修的生死不知何时,我又岂有心情跟你纠缠这些?”

    江四九点头:“本来就该如此。不过……”她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张绣”“宛城”,直言道:“荀先生,你说的宛城张绣这四个字,我总觉得在这个地方,曹孟德应该发生了一些很重大的事件,但子修的事到底是否在其中,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荀彧皱眉道:“张绣手下,倒是有一个老谋深算的贾文和,孟德公莫非就要折在他手里?”

    江四九茫然道:“贾文和?”

    荀彧希望她能想起点什么,期待地道:“就是贾诩。”

    江四九再次茫然:“贾诩?我来这里时曾在董太师口中听过他的名字,他很厉害么?”

    荀彧奇道:“你连他都不知道?”

    江四九惭愧地摇头:“愿闻其详。”

    荀彧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先告诉我,孟德公大概殁于何时?”

    江四九拼命地回想,最后道:“我不知道他殁在何时,但那时他已是魏王、丞相,曹丕与曹植所争,正是这魏王二字。”

    荀彧脸上微微变色,自语道:“怎么,孟德公竟会受封魏王?难道他不知道高祖时曾白马盟誓,异姓不王?连王莽篡位之前,也只敢自封安汉公,他何以竟敢受封魏王?若真如此,那他觊觎天下之心,岂不昭然若揭?”

    再想到若果如江四九所说,后世曹丕称帝,那也一定是曹操先给他铺好了道路。

    他浑身冷汗涔涔,自忖是否跟错了人。

    转念一想,若是曹昂继承了曹操的遗志,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但前提条件是,曹昂不能死。

    曹昂是他的挚友,亦是他认定可以追随的人,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荀彧看着心急如焚的江四九,冲口而出:“江小姐,你且先到我府中去,宛城有何消息,我会派人随时打听,合你知晓未来之力,也许能挽救子修的性命?/li>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感觉荀彧的老婆唐小姐蛮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