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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见果然得封晋王,心中感念天家,上疏表示希望能入朝谢恩。结果李晔一看,吓了一大跳,心想就禁军那刚被打散过的花架子,要是知道李克用的沙陀兵要来,只怕早上听到消息,中午就全散伙跑光了。再说李克用之前的表现虽然好,可万一他一到长安,忽然改变主意了,那时候自己还能找谁来勤王?当下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又是嘉奖,又是劝谕,实际核心就三个字:不要来!
按照数年前李曜刚刚穿越来时的想法,眼下这个情况对于李克用来说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何?他已经干掉了王行瑜,那么再干掉一个比王行瑜只强那么一星半点的李茂贞也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其余关中的小军阀们就更不在其话下,李茂贞一倒,这批货色估计也就是传檄而定的那种龙套。如此一来,李克用完全有能力建立起一个南起山南、北至幽州的庞大地方割据势力,而且在这个势力范围中更是包括京城长安,让大唐的中央政府成为他的国中国。这样一来,李克用在政治上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军事上,也尽占了当年祖龙、刘邦龙兴之地,而他本身就是一个军事奇才,河东劲旅更是天下无敌,从此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望其项背?就连这时占据整个中原的汴帅朱温,怕也难与其争衡。
在当时的李曜看来,李克用这个当之无愧地军事天才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暴露出他在政治上短视的致命弱点,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面前,还真把李晔这个光杆司令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李晔不让他打李茂贞,他就真撤军了,而且撤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按照惯例,立有大功的河东军应入京朝见皇帝,而李晔因为惧怕李克用,竟下旨不让他来,当时河东诸将对此都非常不满,对李克用说:“咱们离京城这么近,怎么能不进京见见皇帝呢?”
李克用自己也很犹豫,这时河东第二号人物盖寓对他说:“不见就不见吧!人臣尽不尽忠,要看他是否能勤于王事,咱们现在进京,还要搞得皇帝害怕,我看算了吧!”盖寓是李克用的谋主,跟随李克用大半辈子,李克用对他基本是言听计从,他也是绝对的忠于李克用。不过在这件事上,李克用糊涂,他也糊涂,这时候还劝李克用要对大唐尽忠,连皇帝的感受他都能考虑,却没考虑到这么一走又给河东带来了多么大的遗憾。
果然李克用听完就大笑着对众将说:“连盖寓都不希望我入朝,又何况天下人?”于是给李晔上表称:“臣统率大军,出入京城恐怕引起恐慌,不敢入朝觐见,所以只好即刻带兵返回本镇,请陛下原谅。”十二月二十九日,李克用率大军东归,走得干干净净,从而彻底地失去了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数年前李曜想起历史上的这件事,总觉得这个时候的李克用,其实不是一个忠不忠于大唐的问题,而是一个“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的问题了。那时候李曜觉得,大唐已经不行了,按照李克用走时那片忠心来看,要让他得势,最起码他也能优待唐朝的王室,不致于让他们落得那么悲惨的下场。但李克用没有珍惜这次机会,自然也就失去了这么一个称雄于世的绝好机会,从而很快在实力上被朱温彻底地甩在了后面。用不了不久,他就会尝到因此而种下的苦果。
而且这个结果对李晔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李克用虽然走了,但是李晔这个空架子皇帝根本就控制不了这些地区,不久后即被李茂贞统统占领,李晔依旧时刻要受到他的威胁。而真正受益的还是朱温。历史上,他充分利用李克用这次出兵关中的机会,再次进兵郓、兖二州,使他在称霸中原的这条道路上,越来越接近于顶点。至于眼下这个大唐,因为李曜的蝴蝶效应,兖、郓已被朱温平定,只是如果李克用仍如历史上一般做法,朱温也会趁此机会修补上次清河口大败以及被李曜纵横驰骋大破坏之后所受的创伤。
果然,李晔的回复一到,李克用就沉默了,看了半晌,将朱批递给盖寓与张承业。
二人看完,先都不说话,张承业是因为一时没想好如何劝说李克用,而盖寓见张承业不说,这才道:“前有王行瑜辈纵兵狂悖,致銮舆播越,百姓奔散。如今天子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人心也未能安定,大王若引兵渡渭,窃以为又恐京师惊骇。人臣尽忠,在于勤王,不在朝觐,仆愿大王深思熟虑,再作决定!”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起了一些唏嘘声,张承业也颇为惊讶,暗暗道:“原来盖寓虽然劝晋王自据邠宁,但对朝廷倒是并无恶意。”
李克用见诸将窃窃,转头看了李曜一眼,问道:“正阳,你意下以为如何?”
李曜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已经甚高,诸将一见大王点名让他表态,纷纷投来目光。盖寓、张承业也关注地望了过来,他们知道,如今,这员年轻的河东重将已经得到李克用极大的信任,他的一言一行,也已有着影响李克用决断的力量。
只见李曜微微皱眉,拱手道:“大王奉诏勤王,降服韩建,剿灭叛逆王行瑜,深得陛下信任,更彰显朝廷与我河东上下一心,已为世人称颂,若此时不顾长安混乱、民心未稳,强行觐见,则前番大功,顿成笑柄。为大王及河东声名计,此时诚不宜叩首丹陛。”
李克用微微失望,但仍然点了点头,张口欲言。不料李曜却又接着道:“只是李茂贞狼子野心,我料河东大军一旦归镇,此獠势必再煊淫-威,届时天兵势弱,不仅邠宁有得而复失之患,关辅亦恐不宁,为今之计,还须再次上疏进谏,请讨凤翔。若陛下仍是不准……至少我河东可以俯仰无愧天地。”
李克用点头道:“此言大善,便是这般定了。”于是决定不朝,遣开山军掌书记李袭吉入朝谢恩,复又上疏:“比年以来,关辅不宁,乘此胜势,遂取凤翔,一劳永逸,时不可失。臣屯军渭北,专俟进止!”
李晔也得了张承业密奏,言河东此次诚心实意,并无他心。李晔于是示奏疏议于众宰相。
本以为这般便无变故,哪知道崔胤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李晔改变了主意。
崔胤道:“李克用平定邠宁,已封晋王,若再平凤翔,陛下将以何爵赏他?莫不要以江山相赠?”
李晔闻言语塞,思虑半晌,怅然而止,传诏晋王,令其回镇。
李克用得讯,对张承业叹息道:“观朝廷之意,仍疑克用有异心。然而正如正阳所言,不除李茂贞,关中永无宁日!”乃摇头作罢,奉诏而止,引兵便欲归。
谁料东行不到一日,便收到河中急报,言朱温领大军八万,经洛阳、过陕虢直扑蒲州(河中治所,也称河中府),河中一镇,兵止五万,蒲州不过二万余军,如今危在旦夕!
李克用大惊之后便是大怒,勃然道:“偷锅贼好大的狗胆!我奉天子之诏,勤王荡寇,他却阴领大兵,阻我归路!若失河中,我河东藩屏何在?众将!”
麾下众将齐齐起身抱拳:“末将在!”
李克用大手一挥:“随我杀奔蒲州,救河中、败朱温!”
“喏!”众将轰然领命。
李克用满意地点点头,扫视一下,忽然发现李曜满脸疲惫,不禁柔声道:“正阳,这些天来,就数你最为劳累,此番我须急赴蒲州,你与嗣昭、嗣源及其所部若是困乏,便不必急赶了,按正常行军便是。”
河东众将的习惯,打仗不能落人之后,李嗣昭、李嗣源听了,当即就想站出来表态,说这点强度的作战哪里算劳累,我等正要再去河中立下一功云云。谁料李曜抢先拱手:“多谢大王体谅,儿代开山军将士谢过大王厚恩。”
李嗣昭、李嗣源二人不知李曜闹什么把戏,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等李克用安排完,领军去了,才拉着李曜问道:“正阳,河中危急,正是我等再立殊功之时,你怎的真应了大王,难道我三人便在此处坐看不成?”
李曜微微笑道:“二位兄长,救河中固然大功,但全军皆去,分与你我头上,能有几分?我三人在邠宁已然拿下一份天大的功劳,而其余众位兄弟却只有苦劳,没捞到功劳,我等若再不识时务,又去抢功……只怕大伙都要心中暗怒,说我等张扬跋扈、不知收敛……二位兄长莫要忘了二兄旧事!”
李曜此言一出,二人才恍然大悟。李嗣昭一拍大腿:“我说你怎么不急着去河中,敢情是特意留了时间让他们捞功劳?嗯,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吃独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嗣源也点了点头:“十四弟说得在理,既然如此,我等慢慢走便是。”
当下左军便成了后军,远远掉在大军后头,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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