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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镃受了诏命,虽说心中害怕,却也不敢推辞,带了一班随员,硬着头皮踏上了使金之途.一路行来,虽不断遭到沿途金兵的恫吓辱骂,但甚喜性命无忧.一班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来到了金都近郊.这一日到了城下,却不见金章宗派遣官员前来迎接,反而有千余金骑,骑了高头大马,提着长柄大刀,一字排开,杀气腾腾地立于城门之前.
见了这等阵势,张镃暗暗吃惊,勉强稳住心神,亮出节杖,上前道:”下官乃宋臣张镃,因近期贵邦与我朝刀兵相见,大伤天和,圣上特派下官前来…….”一语未尽,却见为首一员金将手中长刀一指,那千余金骑无不哇哇大叫,纵马抢上,将张镃及一班随从俱撞下马来,就地缚了个寒鸦凫水.连节杖也被一名金兵夹手夺去,折为了两截.张镃骇得魂飞天外,忙引颈大叫道:”我乃大宋使节,你们怎可如此相待?”众金兵哪肯与他多费口舌,早有一名金兵欺近身来,”噼噼啪啪”抽了张镃一顿耳光,喝道:”给我住口!”张镃给掼的头昏眼花,一时作声不得.连同那一众随员,皆被金兵用麻绳绑成了一串,如同赶猪牵羊一般,驱赶着进了中都城.
金兵将张镃等押入城中,一连关了两日,既无人前来盘问,也无人来送饮食.到得第三日,方来了两名金兵,推推搡搡地把个大宋使节赶到了皇宫殿外.张镃心中惴惴,不知金人又要拿他怎样.正自不安,忽闻殿内有人沉声喝道:”把宋国囚犯带将上来.”两名金兵二话不说,拽着张镃进了大殿,一左一右,在张镃膝弯后重重踹了一脚,喝道:”跪下!”
张镃平日里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消受得这般苦楚,平白挨了两日饥饿,早已站立不稳,如何还受得了这两脚,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听前面不远处有人大声喝道:”大胆宋猪,不自量力,竟然敢发兵侵犯我大金疆土,真乃自取灭亡.今日宋君又派你前来,到底有何图谋?”张镃遁声望去,却见御座上高高坐着一人,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想必便是金帝金章宗.张镃咽了口唾沫,费力地道:”圣上明鉴,贵邦与我大宋素来交情深厚,已非一日.贵邦声威远震,四邻宾服,我朝又怎敢轻易发兵相犯?”
一旁金相完颜襄听得不耐,发话道:”胡说,既然不敢发兵,又何以无故犯我大金?”张镃低头道:”此举并非我皇本意,只是朝中有人想取回先祖失土,屡次进言,皇上一时失察,这才招致两国刀兵相见.”完颜襄冷笑道:”什么先祖失土?你们的土地不也是从后周孤儿寡母手中夺来的?我大金国力鼎盛,占而取之,又有何不可?本来饶那宋君在江南立足已属网开一面,今次居然敢来发兵挑衅,真乃不知死活!现我朝百万精兵皆屯于江淮之间,只要我皇一声令下,指日间便可踏平你那小小临安城.只因我皇圣心仁厚,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生灵涂炭,这才迟迟未肯下令出兵.不然的话,你们皇帝早就像那徽钦两个一般成了我大金国的阶下囚,哪里还会等到你来此胡言乱语,喋喋不休.”这一番虚言恫吓如同雷霆俱落,唬得张镃浑身颤抖,哪里还敢开口申辩,只顾低了头道:”是是,我皇早已深悔前过,是以才派遣小臣前来求和,自今以后,再不敢发兵相犯.煨”
金章宗点了点头,道:”宋君吃了败仗,便巴巴地派你赶来求和,不见其诚,况且宋军无故犯境,杀伤了我大金许多臣民.朕手下众多将士早已不堪其愤,现朕的百万大军已列于江北,不日内便可渡江南下.只听你区区一句求和之言,便想让朕收回成命么?”说罢眼风向完颜襄一扫.完颜襄会意,阔步出列,喝道:”但凭和书便想让我朝退兵,万万休想!”张镃战战兢兢地道:”吾皇确是诚心诚意地派小臣前来求和,绝非作伪,求圣上明鉴!”完颜襄道:”宋君到底有何诚意?你且说来.”听得完颜襄话风已有松动,张镃心下一喜,忙道:”贵邦若肯罢兵,我朝愿每年加奉贡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另有银一百万两,以补偿贵邦此战之失.”金章宗冷哼一声,抬眼望天,不言不语.先前宋朝每年贡往金国的银两已有十万两,绢也有十万匹.如今宋宁宗又加奉了十万两白银及十万匹绢,连同赔偿的一百万两白银,已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张镃见金章宗不置可否,心下不安,便偷偷拿眼去望.旁边完颜襄上前一步,厉声道:”区区微物,便想让我朝百万大军退去,实同做梦!要想两国罢兵不战,除非答应我朝的五项条款.”张镃一怔,心道:”这五项条款必然苛刻无比.”口中仍问道:”什么条件?完颜丞相请讲.”完颜襄嘿嘿一声冷笑,大声道:”第一:我大金经此一战,国土残破,赵宋需献两淮土地于我大金;第二:每年岁币绢三十万匹,银三十万两,不得有误;第三:尔等无端发兵,以至我大金将士死伤无数,需献犒军银三百万两;第四:此战中被尔等掳去的大金将士需悉数送还,不得有半分差池;第五:挑起此战的元凶巨恶乃韩侂胄及苏师旦二人,赵宋若想求和,需得斩此二人,函首来献.以上五项,缺一不可!”
完颜襄每讲一项条款,张镃的嘴巴便张大一分,待到五项条款讲完,张镃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这……这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增加岁币之事尚可计议,但韩大人及苏大人乃我大宋重臣,怎可……”御座上的金章宗清咳一声,淡淡地道:”元凶不除,此战不息.你回去告诉宋君,是战是和,由他定夺便了.”完颜襄亦大声道:”你回去告诉赵扩,若不同意,徽钦两个便是他的榜样!”言下之意竟是宋宁宗若不答应以上条件,便得像宋徽宗及宋钦宗那样被金兵捉到漠北去当囚犯了.完颜襄说完大手一摆,喝道:”下去!”竟不容张镃再说.几名金兵如狼似虎般抢上,提了张镃便出了大殿纸.
众金兵将张镃赶到城外,早有一班金兵押着张镃带来的那些从人在城外等候.金兵将张镃等赶到一处,便不再理会,自顾回城.张镃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回,只有依旧带着那一班从人,垂头丧气地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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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镃使金归来,带回来的消息便似一块石头砸在了一口煮开了的大锅内,立时便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宋宁宗于朝会上亲自召见了张镃,然而君臣均未料到金人提出的条件竟会如此酷苛,不但要增加岁币﹑割让两淮国土,而且还要割去堂堂大宋丞相的首级!一时间朝堂上群情汹涌,大臣们交头接耳,乱成了一团.
韩侂胄乍闻金人竟然索要自家脑袋,惊得面色惨白,胸中气恨交加.勉强稳住了心神,撩袍出列,伏地泣道:”收复江北故土,乃臣毕生之夙愿,然天不遂人愿,以至北伐失利,国家蒙羞.现金人既然索要臣之首级,便请皇上下旨斩去臣项上头颅.只要能令得金人罢兵,臣万死不辞!”苏师旦见状,亦出班跪倒,伏地请罪.
宋宁宗胸中纷乱,他原本就没要做什么光复河山﹑中兴大宋之举,只是韩佗胄大力坚持,不得已才答应出兵.此刻听得张镃诉说百万金兵俱已列于江上,只需金章宗一声令下便要大举入侵,早骇得六神无主.一心想着如数交纳金帛,献出两淮土地,求得金人熄战了事.但若要宋宁宗下令割去韩侂胄的脑袋,他却实在是万万不忍.看看韩侂胄泣不成声,忙站起身来,亲手将韩侂胄挽起,温言道:”丞相不必如此,朕怎么忍心拿你的首级去做交换?咱们和金人慢慢交涉就是.”韩侂胄揩去泪水,愤愤地道:”金贼辱我大宋至甚!臣愿散尽家财招募勇士,与金贼决一死战!”宋宁宗一听,忙双手乱摇,连声道:”不可,不可!丞相万不可意气用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为上.”复抚慰了韩侂胄一番,转头目视殿内群臣,大声道:”众位爱卿,金人如此强横霸道,贪得无厌.是战是和,众卿请畅所欲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出声.
北伐战败,金兵已渡过淮水,行将有举国入侵之危,是以谁也不敢再提战事.但若要求和,金人却又索要韩侂胄的首级.宋宁宗虽然已立杨妃为后,但对已经去世的韩皇后的爱意半分未减,爱屋及乌,对韩侂胄也是宠爱有加,朝中谁人不知?又有哪个敢跳出去说:”请斩韩侂胄首级.”是以静场许久,仍无一人出声.宋宁宗胸中好生烦闷,叹了口气,摆手道:”既然如此,众卿家且回去好生想上一想,改日再议.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