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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师父说你和阿父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们真来了?长安的元宵节热闹吗?还有大兄二兄、三姐、四哥他们呢?”
房遗心一路“咚咚咚”冲进药园小筑,见着熟悉的背影,兴奋地大吼了起来。杜冉琴听见这声音,忙胡乱抹干净脸,从房乔怀里转出来,转身抱住扑上来的小娃。
“我和你阿父能抽空过来就很不易了,你这最小的还想让哥哥们和你三姐来看你?想的挺美!”
杜冉琴赏了遗心一个爆栗,瞅着遗心这红润亮堂的笑脸,心情也跟着豁亮了起来。
“娘!你怎的才见我就这样……”
“你四兄被圣上特招入国子监,你大兄和二兄也入了四门学,若是你十年学成而归,赶不及几个兄长,届时莫要怪我再赏你几个爆栗!”
“娘……那这次你要在这儿停几天?”
“别闹你娘,我俩明日就走。”房乔一把揪起遗心的衣领,将小儿子从爱妻怀里拖了出去,看不下去这小子在娘身上乱蹭口水。
杜冉琴回头瞪了房乔一眼,这才转脸挂上笑容,回道:
“娘要抄些药方,等妥当了就走,估计最短也要在这儿住上七八天。”
遗心听了这话,开心地原地蹦了起来,吵吵着要吃娘做的红烧狮子头、还要吃爆炒仔鸡……正在兴头上热闹着,却不料娘亲凉飕飕又赏了他两个“板栗”,还毫不客气地说:
“想吃就自己学!要不然就让你阿父给你做!娘可是忙的紧,没那些闲工夫!”
杜冉琴说罢便将遗心推给了房乔,丝毫不愿耽误时间,一头钻进书堆里头,翻起言之清提过的那些书名去了。
“杜娘……那些医书都是我抄的,我回去默诵给你就是。”房乔见她这般较真。还要在这儿住这么些天,不免有些焦急,长安那边还有一堆事压着,怎么能这么耗着?
“万一你要默诵错了怎么办?万一你生病了怎么办?我总得自己明白才行!你带孩子出去,别在这儿烦我!”
她将这一大一小轰出屋,这才又专心致志找起书来。
日头已经落下,言之清、房乔还有小娃遗心三人默默坐在竹间小筑对弈。一消磨又是大半个时辰。遗心看着阿父和师父的对局丝毫没有进展。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阿——不,师父,我又饿了。”遗心本想先出声叫阿父,可是猛地一想。虽然与阿父相处的时候不多,可却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阿父下厨!实在不敢像娘说的去劳烦他给自己做点吃的,反倒是师父,虽然不怎么好说话,做的东西也太过清淡,可总归还是可以入口的,总比他自己下厨,次次烧厨房那样子要好的多。
“你不是才在外头吃过?”言之清皱皱眉头,落下一子。明摆着懒得动。
“我大早晨出去。晌午在外头吃完就急着赶回来了,明明是师父你非要我在太阳下山前回来的!这一折腾,这会儿肚子里早就空了!”
“你想吃什么?”
“当然是狮子头!还有瘦肉粥……”遗心说着说着,才发现方才问话的不是师父,而是他阿父!
房乔听了这话。又落下一子,站起身就往伙房走去,吓得遗心瞪着圆眼儿,半天不知怎么反应,只是盯着房乔走远了,才“嗖”地一下蹿到言之清对面,用手肘拄着腮,问师父:
“师父,我阿父……他会煮饭么?”
“嗯……你把他赶走了,那你过来替他接着下。”言之清由于这跟他下棋的人不讲信用,说走就走,正心头烦闷,一抬头对上这与那大徒儿长得九成九像的幺徒儿,这满肚子的怨气可算有了泻火的地方。
遗心瞅瞅棋盘,见棋盘上黑白两方加起来不过八个子,便大大方方一屁股坐在了先前房乔这坐垫上,小手往盒子里一伸,提起一颗白子,“啪嗒”落下了。
“噗……下的漂亮!”言之清顿时眼睛一亮,房乔方才落下一步叫他琢磨不清的暗棋,就这么走了,估摸着是把握在让他能为这下一步烦恼“做一顿饭”的时间,可这下子,他儿子替他下的这一步,可算是替他这师父解决了大麻烦,这么一来,这开盘的走势,倒是分外明白了!
啪、啪啪、啪……
显然这儿子的个性和爹不同,当爹的步步为营、稳重扎实,而这儿子……啧,这冲动的个性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下棋的速度跟射箭似的,半盏茶的功夫,这棋盘就占满了三分之一,恐怕等房乔回来,这局棋也就……
“好棋,这步下的好!”言之清看着遗心又落了一子,眼神儿又是一亮,喜上眉梢,赶紧落子噼里啪啦又夺下一片山河!
“师父……你嘴里的‘好棋’到底是啥意思?我年纪小,可是不代表我看不出来这局势……师父你不会是因为下棋下不过我阿父,所以才故意在我身上报复的吧?你都一把年纪了,不会做这种……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吧?”
“……你这年纪,下成这样就不错了!不错了!”
遗心挑挑眉头,才不会信师父这鬼话,只是心里头默默堵了口气,想着回去要把竹间小筑里头那些棋谱全读个遍,就算师父不好好教他下棋,他也要让师父输一次才成。
“遗心,该你了,你倒是下啊!”言之清眼看着棋局已经占了棋盘一半,忙接着催道。这小子再走几步,只怕就算是房乔回来也无回天之力了!啧,人家古人说得对,不能毫无保留教徒儿,这房乔就是个例子,越长大越无趣,还是这小的好玩。
遗心手心把玩着棋子,蹙着小眉头左摇右摆,就是不肯落子。他倒不是不敢下,输了棋又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他若真把阿父这棋给毁了,以阿父的个性,他多半会没好果子吃的。阿父就是那种生气起来也不露声色的,太可怕了呢,倒不如他乖些,等阿父回来算了……
“遗心,吃饭了。”
言之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遗心落子,反倒是把大徒儿给盼了回来。
遗心听见阿父叫,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朝门口跑去接应房乔去了,心里头还默默叨念着说不定自己是头一个尝到阿父手艺的孩子。
房乔微微弯腰穿过门堂,将四盘菜一盆粥端进了屋子,熟练利落地摆上了桌。遗心噗通一下趴倒桌边,瞅着桌上的菜流尽了口水!这红烧狮子头、香椿炒蛋、爆炒仔鸡的色泽、香味简直是比他中午去的馆子里头那卖相还好!那道清淡的素炒,也宛若翡翠,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倒头一次让他觉着素的东西吃起来也不一定倒胃口!
遗心正欲伸手上前揪一块肉丸尝,却突然手背一疼,被阿父给打开。小子忙扬起小脑袋,泪汪汪地盯着阿父讨饶。
“去叫你娘过来吃饭。”
遗心这才想起来娘还在饿着肚子,忙一路小跑,去叫娘去了。
“这素的是给你的,不过我没换油,偶尔沾一点荤,按照你现在的状况,无碍的吧?”房乔将那叠素材推到言之清面前,言之清闻到熟悉的香味,倒是难得笑了。
“粥就免了,我消受不起,这菜我倒是能尝尝,也许久没尝过你手艺了。”
言之清说罢也搬了矮凳坐到了桌旁。
他刚坐下不久,遗心也就带着杜冉琴过来了,四人围着小桌坐下,倒是别有趣味。
“下次你那几个小娃也带来给我看看,要是有比这个有出息的,我就换一个徒儿。”言之清看着遗心狼吞虎咽不成样子的德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本事就去教我四哥!哼!只怕你这点儿墨水,还比不上我四哥一半……”遗心忍不住来了气,跟言之清顶起嘴来。虽说他平时最讨厌四哥,可这时候若能拿四哥气气师父也不错。
“哈!笑话!你阿父都是我徒儿,我还教不了你阿父的儿子?”
“还好意思说!你下棋都不让我,一路紧逼,还不是怕输给我阿父?”
“胡说!”
“哪有!阿父,不信你看看那棋盘!”
房乔听罢便撇头往棋盘打量了一通,只见那黑子咄咄逼人欺压着小白子,倒确实是没有半丝风度。房乔不由失笑,没多说什么,夹起一块狮子头,塞到了杜冉琴碗里头。
只是这人似乎心思压根不在吃饭上,纵使今日这菜色都是珍馐阁里头大师的规格,她却也味同嚼蜡,一阵风卷残云,吃过之后连粥都没喝就又匆匆跑去了药园。
房乔盯着她眼前那丝毫没动一口的粥,绷紧了唇角,转而端给了言之清。
“你休想我吃你的粥!我还不想呛死!”
遗心才不管,端起自己眼前的囫囵吞掉,忙要再喝一碗,忍不住反问言之清:
“这粥好香!”
言之清这才一下子愣了,这遗心吃粥可没有房乔那怪毛病!他将信将疑端起粥碗,送进嘴里,头一次尝到房乔手里做出来的正常“粥”,不免疑惑地朝房乔望去。
只见房乔一双凤眸幽幽盯着往药园去的方向,而自己眼前那粥碗,仍是满着的,丝毫未动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