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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冉琴听见裴彩依这般说,微蹙蛾眉,转脸打量着苏双儿,只见她粉唇轻颤,眼睫一动,有些慌乱,然却拼命克制,似是不愿在她面前就这么表现出来不安。毕竟苏娘这趟来是安慰她的,若是自己反倒乱了阵脚,岂不让人家笑话。
杜冉琴看她这样,心中反倒更有不安,多了些许愧疚。这事儿,她其实从独孤家的消息网里头,已经收到了。只不过她这阵子确实自保都难,更无气力顾及其他,双儿这事,变就没多问。可现在来看,这样子似是长孙玲瑢正冲着她和房家来得,莫不是长孙玲瑢要将与她相关的人,都折腾得叫苦不迭才肯罢休?
杜冉琴轻轻一叹,伸手覆上双儿的肩头,柔声道:
“苏娘,你快回去和尉迟将军聊聊,看看这究竟怎么回事,如若你没对不住他,就不该让他这般轻薄待你。皇后娘娘那边,我自会想些办法。”
“杜娘……不,你还是先顾你的事,我这儿你就别多操心了。”苏双儿有些焦急,见杜冉琴这么说了,心里头更是有些惭愧。
“苏娘,你我十年的交情了,我的性子你还不晓得?我既然说了,就定会做到。得了,今日你情绪也不怎好,就早些回去吧。”
裴彩依听了杜冉琴这话,也忙点头附和。苏双儿见状便只得歉疚一笑,急匆匆走了。将两人送走,杜冉琴便叫来了独孤家的老管事,吩咐道:
“将我的马牵来。我要出门一趟。”
老管事做事利落又守规矩,一向不问主子的事,只是乖乖照办,绕道后院将她骑来的那匹紫锥牵来了前院。杜冉琴接过缰绳,便不再耽搁,跃上马背,策马奔往宫城。
暮色已至,南宫门的守卫见远处马蹄哒哒。将手中长矛攥了紧,待看清来人,才放松了神色,这守门的侍卫里头,有一个曾在兵部尚书杜如晦手下干过,见过杜冉琴几面,见是她来了。便上前作揖道:
“卑职见过杜娘,不知杜娘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麻烦通报立政殿,跟皇后娘娘说,独孤家族长独孤琴来访,问她见还是不见。”杜冉琴神色凝重,下马驻足。对这侍卫交待。
这侍卫听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杜娘明明是杜如晦的表妹,怎的成了独孤家的族长?然这侍卫虽有疑惑,却也不敢直言相问,听了吩咐,没做耽搁,传令下去通报了立政殿。原以为近几日闭门不见来客的皇后娘娘多半会谢绝访客,谁知今日立政殿的回复却比往日更快,才传令不消一刻钟。就见内官踩着碎步子,急惶惶地冲过来,这内官长得又圆又肥,跑起来一身赘肉哆哆嗦嗦,往日从不见他走快过,可今日却撞了邪似的,竟然跑起来了。
“娘娘宣,宣独孤琴立刻入殿!”
杜冉琴听了这话。纵身又跃上马背,一甩马鞭,朝立政殿疾驰而去,两路侍卫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竟无人敢阻拦。在内宫之中敢策马狂奔的命妇,算来也就这一个了。虽说是已经被休的,可是看皇后娘娘的态度,这封好被削的杜娘,竟比同级的一品夫人还受重视。
“吁——!”蹿下马背,立政殿门口早就有两个小太监来等着了,一见到杜冉琴来了,便弯腰讪笑着伸手往里请。
杜冉琴伶俐扫视了四周几眼,见立政殿的守卫竟比上次来多了一倍多,就连御林军也来回穿梭巡视,将这儿围的严严实实。
看来长孙玲瑢对她已是颇有忌惮,终于对她动了真格。这么看来,她单枪匹马闯到这里,反倒像是故意小瞧了她这当今国母似的。
杜冉琴冷哼一声,自是对这些守卫不屑一顾。她只要放出鸣箭,抖出毒雾,有再多的御林军又能耐她何?
立政殿中的内官也换了,上次来还大多是些羸弱的女僮,今日来,则大半是神色冷峻的宦官,只怕这些宦官也是个中高手,在这里只怕密切注视着她一举一动,如若她冷不丁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兴许立刻就会被这些人盯上。
绕过迂回长廊,终于到了长孙玲瑢休息的寝房,杜冉琴立在门外,朗声道:
“民女独孤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进。”
两个宦官从里将门打开,昏暗的寝房里头仅有一根烛火隐隐跳跃,看不清屋里的装潢。杜冉琴迈步进了这屋子,便听身后房门“吱呀”一声便重新关上了。
屋中一股新生的婴孩的奶味,让原本怒火中烧的杜冉琴稍稍平息了些许怒意。看来长孙玲瑢确实已经诞下龙子,这孩子乳名听说已经定好了,叫“李治”,这娃娃不知为何,生下来带有些心疾,身子比几个哥哥弱了许多,因而李世民对他相当疼爱。
“独孤琴,呵,没料娘竟然真的将族长给了你。也罢,给就给了,反正这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就依你的妇人之仁,不知能撑到几时呢。”长孙玲瑢一边柔声“哦哦哦”地哄着婴孩,一边腾出功夫,毫不客气地对她冷嘲热讽。
“我来是让你收回成命的。听说你让皇上赐婚给尉迟将军,你这是故意刁难苏娘么?”
“呦,你管的还挺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功夫管她?”
“是不是泥菩萨,我自己清楚。如若你不答应这请求,你想从独孤家拿的那东西,只怕也不会到手了。”
长孙玲瑢一听这话,嘴里咿呀的哄娃娃声便停了,只听一阵衣料摩擦,她似是把小娃放回了床上,站起身朝杜冉琴走来。
“你竟敢威胁我?”
“你应当庆幸,我还有一丝清明,否则就不只是威胁这么简单。”
“哈哈,我看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你可知玄龄为何明知有活路却要寻死?你当真以为,只是为了不妄动杀念?杜冉琴,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找鸣峒寺的方丈算过了你俩的命格,近日来,你与玄龄皆有死劫,且你俩命中互克,他若活,你便死。我是真没想到他真会为了你寻死,不过真好,你竟然让他活了,哈哈,正合我意!只怕他现在应当想尽了办法将你推开吧,如若他再留在你身边,只怕那死劫,极快就要到了。”
“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哈哈,若不信,你自己去鸣峒寺问问就是。那方丈精通古今命格,从未错算一人。反正你是个将死之人,我就姑且等到你香消玉殒,这独孤家还是我的,我想要什么蛊毒,还用的着你大方么?”
杜冉琴听罢眼儿一眯,真动了肝火,冷笑一声,回道:
“如若我说,你再伤我周围人一分,我便毒杀了你这幼子呢?你应当已经猜到,我现在随身带着数十种剧毒吧。身为独孤家族长,这是最起码的优待。”
“我不信你真敢。”
“是么?呵,你可知鬼谷言家前辈言之涟死于谁人之手?你以为,我是怎么救下玄龄的性命?!”杜冉琴说罢便从怀中抽出两个青白药瓶,用嘴吊住了瓶塞,若再稍加用力,便会散出毒雾。
“杜冉琴!你这疯女人!你住手!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长孙玲瑢在朦胧之中瞧见杜冉琴这架势,吓得慌了手脚,跌跌撞撞跑回床边,用身子护住了才几天大的婴孩。
“长孙玲瑢,趁着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回去告诉李世民,叫他别再乱下旨,否则我做出弑君杀后之事,也并不稀罕!”
“杜冉琴!你竟变得如此……如此不择手段!”长孙玲瑢慌了,扶着床沿的手,不停颤抖。
杜冉琴冷笑一声,丝毫不介意她的责难,总归目的达到就是,何必在意那么多过程?
“看样子你是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莫要再动其他人,我自会保你如愿。”
杜冉琴冷冷回道,重新将毒瓶收好,嘭一脚踢开房门,径自离去,一路上宦官内侍无一人敢靠近她身,避她宛若避着蛇蝎。“独孤家族长”这名字,实在是叫人不敢小觑。稍有不慎,惹到这人,只怕连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她瞧见周围人脸上的惧色,心中酿上一阵酸苦,不禁又是自嘲一笑。现在她是真的和长孙玲瑢没了差别,一样成了蛇蝎妇人。
只是,即便是这样的她,玄龄他却还是在为她着想么?
真的是因为鸣峒寺的方丈那番话,他才疏远冷落了她?他不是自己会占算天命么,怎会听信旁人的妖言?……莫不是,他所占算出的那结果,也是如此?
可,她现在是独孤家族长啊,究竟还能有谁要她的性命呢?
看来她也得往鸣峒寺走一趟,看看那方丈究竟耍的什么花样,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她的性命,什么人用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害的她不得不离开房家!
“驾——!”
她一夹马肚,又加快了速度。她等不到明日了,她今晚就要去鸣峒寺见那方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