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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制的工作服虽然防水,但却不是贴身的。张豪已经能感觉到河水钻进工作服浸透了他的衬衣,直接接触到了他的身体,那让他战栗颤抖的冰冷就好像在感受死神的抚摸。
张豪知道自己必须赶紧从这水中离开,否则,没等他饿死,憋死,就先冻死了。
但无奈水流却越来越湍,脚下也越来越滑,他绝望地认为自己可能会直接被冲到地心。
一个意外又可笑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他想起了网上家教的一封传授物理知识的邮件,上面介绍了关于摩擦力的知识和应用,进而联想到此时鞋底和手掌提供的摩擦力不足以抵抗河水冲击他后背的力道。
天啊!还有什么其他能增加摩擦力的方法吗?张豪懊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仔细看呢?
接着,河廊突然收缩,变得又矮又窄,河水更湍急了。
还没等他有所准备,身体就被冲走,完全失去了重心,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脚和手撑开洞壁,免得脑袋撞上去。而就在水流流速最猛烈的那一刻,张豪被冲了出去。
他再次失重,从高处坠落。迎接他的是另一片更深的河水。他完全没入了水中,没踩到底,立刻慌了神,拼了命往上游。
好在他方向感不错,在一片漆黑和窒息中找到了正确的向上的方向,钻出了水面。
黑暗没顶,他用所有的力气和技巧漂浮着,在水中打转。安全帽和头灯在冲出河道时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绝望之际,他突然瞥到身下不知多深的地方有一点光亮,立刻意识到那是他落入水中的头灯。
唯一的希望,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拿上来。
但在钻入水下前,他注意到了工作服,此时,它的内衬被完全浸湿,厚重的料子死死压在肩膀,肘关节和膝盖上,他知道这会成为他潜水的阻碍,让他没法灵活活动手脚。
无奈之下,他一边打水一边脱掉了上下半身工作服。多亏他牢牢记住了这复杂衣服的穿法,正确顺利地解开了每一个暗扣。
他让工作服安静飘在湖面上,接着,没再多想,趁着身体还有温度,还有力气,猛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他不知这水到底有多深,只知道这河水好像被过滤了般清澈无比,如果不是冰凉的温度,他的眼睛可以毫无阻碍地睁开。但他仍是忍住渗透压睁开了眼睛,因为必须确认头灯的准确位置。
他一直往下,往下,终于够到了头灯漂浮着的绑带。一抓住绑带,张豪就将它缠在手上,然后再一次拼了命地往上游。寒冷在极速消耗他的体力,他必须抓紧了。
上游时,借着头灯的光亮,他意外地看到了水下竟然有神奇的生物。那是一种白色的盲鱼,只有六英寸长;还有一种几乎浑身透明的小虾。这些常年享受禅修般安静的生物突然遭受了莫名的刺激,纷纷慌张逃离。
张豪在肺炸掉前再次钻出了水面。
他将头灯打向四周,在仔细分辨了大约一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座巨大的地下湖中间。而且他是从一个有差不多三层楼高的洞口被冲下来的。
但紧接着意识到的另一件事让他惊魂丧魄,他发现身边的湖水并不是静止的,而是朝着一个远离他的方向流动。本来浮在湖面上的工作服早已没了影子。
这时,他身边被折腾起的水浪声音和心脏鼓鼓的跳动声渐渐远离了耳朵,另一种声音压了过来,那是如瀑布般,成片流水从高处坠落的哗哗声,不绝于耳。
思索了不到两秒钟,张豪便推测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在湖水流动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断层,河水从那里坠入地底。
也就是说,还有更深、更冰冷,也更黑暗的深渊。而他那可怜的工作服已先走一步……
莫大的恐惧像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他,不过他却为此庆幸,因为这股力量将他身体中可能残留的最后一丝求生欲望压榨了出来。
张豪霎时觉得自己又获得了力量,就好像在一锅煮沸的粥里。他拼命地朝湖水流动的反方向游,同时用头灯照射左右洞壁,希望能找到另一个正常的出口。
他失去了对其他方向的判断,唯一的能认清的就是水流方向的反向。
他找到了第二个洞口。这个洞口中也有不小的水流流下,但高度却几乎只比他掉下来的洞口低一点,他根本不可能上去。一股绝望的巨浪先淹没了他,将他的脑袋清空了片刻,但他没有放弃。
接着,在他四肢的肌肉抽筋前,他真的找到了第三个出口。
他庆幸又悲哀,这不是努力的结果,而可能是有人在天上眷顾他。
那个高过湖面不到一米的洞口就在他右手边,之前肯定是因为紧张错过了。他不敢在拼力,怕三衰力竭。
他调整呼吸,在扭曲的颤抖中找到一丝平衡,让肢体放松,慢慢朝洞口靠近。他现在唯一的祈求就是那里是个出口而不只是个洞窟。
接近后,他便尝试爬上去。好在洞壁与缺口之间并不是十分光滑,而且他在水面下找到了一处可以踩塌的突起,在深吸几口气,蓄出最大的余力后,一跃冲出水面,手指肚刚好抓住了洞口边缘。
他在湖水上嘶吼着,用尽每一颗细胞中的每一点能量将自己的身体拖了上去。他手指好像要断掉,膝盖被洞口边缘磕了一下,包裹全身的寒冷削弱了他的承受力,他发出凄惨懦弱的嚎叫。
洞口狭小,连容纳张豪这十几岁的孩子坐起来都不够,他只能趴在里面。携带冰冷毒药的水流从张豪的皮肤、工作服还有头发上一点点滴落,很快聚成了一小摊水池。张豪往前爬了一点。
五十个呼吸间,张豪差一点睡着。一百个呼吸后,他挣揣着开始蠕动。他尚且存留的意志做出了此时唯一能做出的决定:继续朝前爬。
头灯的光变弱了一点,但足够照亮身边,持续给他唯一的希望,他上去后一定会找到生产这家头灯的厂商,写上一万字的感谢信。当然,如果他能上去的话。
他也许爬了十分钟,也许更久。不过最后,在这狭窄洞口的尽头,他又遇到了一条地下河。
他并没有过多失望,因为这一路一直有个思维在自顾自帮他思考,如果他死在这下面,那么也一定要死在一条河里。
这样,他的身体可能会顺流而下直入地心,那绝对是个不错的墓地。
但每每到绝望之时,一股不知从何涌起的求生本能就会不断催促他继续思考。
他抢夺过大脑的控制权,翻看起如画布一般呈现在想象空框上的地图,一副地下溶洞已探索区域的全景2.5d地图。
这副地图他曾在‘桃子’内的巨大幕布式显示屏前驻足欣赏良久,不过那上面有太多的标记,太多的名称,太多的颜色,他满眼混乱却什么都没记住。
他唯一有印象的是壁虎闲聊时跟他说过的话。
壁虎说:“这坑底下面的地下河有的可能通向无底深渊,不过有一些可能形成了一条环路,就像城市中的高速环线一样。可能你在这里尿一泡尿,隔着十几米的洞壁另一边,或者几百米外的另一个洞窟中的矿工能闻到你的尿骚味……这里有的河床上下距离不到三米,某个曾来勘探过的地质学家说也许再过几十万年,这下面的许多地下河就会交织到一起,到时候不仅会形成全新的更大的水路,而且也许会有更大的地下湖出现。别太信,那群人说起几十万年就好像他们谈论自己再床上能坚持多长时间一样随意。”
当时这话张豪完全是当笑话听的。二五百兄弟也说过,壁虎其实没什么幽默感,他的比喻往往非常尴尬。
但此时,男孩巴不得记起壁虎讲过的所有笑话,好让自己能轻松一些。
就在眼前这无息无止的流水即将将他的灵魂冲走时,头灯那低了半度的光亮在流动的水面上照到了什么反光物。
他能一眼辨认出来,是因为反光要比河流的泛光更亮。他立刻倾注所有注意力去观察,只见一张口香糖的锡纸包装摇摇晃晃地从面前流了过去。
刹时,无数想法从脑海中掠过,一开始很混乱,这东西是顺着哪里飘来的?环通的暗河网,城市中的高速环线,壁虎的笑话……
不过很快,这些线索就汇聚到了一起,汇聚成一个圆环,首尾终于接上了。
张豪毫不犹豫纵身跃下了暗河。
他决定亡命一搏,跟着那张锡纸,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它能将他从这里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