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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岗三万寻常百姓约莫着都逃难去了,城内萧条,只有一两个乞丐在街上找食吃,走街串巷,敲窗扣门,没了往日惧怕衣着光鲜亮丽达官贵人的畏首畏尾,属于三教九流中下九流的他们,或许只有乱世才能容下,似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草,烧不尽,吹又生。
青云六州因灵徒猖獗,肆意残杀,已经空了一座人间城!
玉清道人拿出千纸鹤,渡灵醒物,让它引路找灵徒,上阳岗往西,师徒二人在林间穿梭,因牵着萝卜头,太陡峭的路上不去,太窄的地方过不去,所以绕了些路。
傍晚。
此时摸田野间,看不见农户家里升起的袅袅炊烟,风过压弯路边野草都悄无声息,寂静的可怕。
千纸鹤变红落下,玉清道人收好千纸鹤,皱眉看着眼前的木屋,阴冷气息弥漫,家禽死绝,鸡犬不留。
木屋门前埋了一座新坟,坟前跪着一个浑身染血的书生,而在书生身后,整齐摆放着八具血已流干的无头尸,其中一具被千刀万剐扒了皮,死状惨烈。
姬长夜栓好萝卜头,快步走上去,站在师傅身侧,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过了半晌。
血衣书生缓缓起身,慢慢转头,额头九个冥文歪七扭八很邪异,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冰冷无情,沙哑嘶吼一声,直击拳头,重重踏来,速度很快。
“徒儿,为师一根手指镇压它,信否!”
玉清道人负手而立,转头一笑,即使灵徒双拳直直杀向胸口,也不曾放在眼里,显得云淡风轻。
姬长夜微微一笑,退至师傅身后,摇摇头道:“两根手指,少一根徒儿都怕师傅骄傲。”
灵徒逼近,拳头轰鸣如雷,杀意冰冷。
玉清道人轻描淡写抬起右手,随意伸出一指,简简单单往前一按,拳杀他的灵徒如遭重锤,轰然倒地,把地面砸出一个人形凹槽。
玉清道人弹弹手指,转头笑道:“镇压蝼蚁,就这么简单。”
姬长夜无奈,师傅乃二品灵主,诛杀一个九品灵徒不过瞬息之间,抬手之事,非要故作高深,让他配合。
九品灵徒挣扎起身,却被玉清道人一脚踩碎脊骨,暗劲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使九品灵徒再无爬起的力道,四肢抽搐,示意它还活着。
玉清道人从衣袖里拿出一柄匕首扔给姬长夜,让开道:“徒儿,对着灵徒脑袋刺进去,诛杀灵徒,运转灵魄合体时衍生的功法吸取功德。”
“好。”
姬长夜平静的点点头,反握匕首,上前对着灵徒的头颅刺了下去,不见血,只有一股白色烟雾喷涌而出,凝聚在姬长夜跟前似一团小云朵,洁白无瑕。
那是灵徒死后,怨念化作的功德之力,存世不过片刻便会烟消云散。
姬长夜赶紧坐下运转太阴圣决,大开头顶百会穴,吸取功德之力从百会穴入体,温四肢百骸,滋养灵魄。
玉清道人刚抬起脚想往旁边挪一步,却看见太阴幽荧突然跃出体外,悬浮在姬长夜的头顶,晃晃小脑袋,偏头看了眼玉清道人,直立起身,前踢做出几个怪异动作,见玉清道人毫无反应便张嘴一吸,九品灵徒尸身立即化作道道血气入口,而九品灵徒随之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不过几个呼吸间。
太阴幽荧吸取完血气,拍拍圆鼓鼓的肚子,翻滚几下,对着玉清道人撅了撅屁_股,心满意足的回到姬长夜体内。
这他姥姥的是祖兽?
玉清道人震惊,灵魄吸血气自古以来都没有过此类的传闻,或文献上的记载,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灵徒施展灵魄真身,再有灵魄食血气,都是闻所未闻的奇异事。
不过转念一想,太阴幽荧乃灵界祖兽,至尊神之一,自然有非比寻常之处,玉清道人也就淡然处之,静候徒儿吸取功德之力。
日落西山,皎月高悬,世间被一片黑幕所吞噬,远处事物不可见。
随着最后一丝功德之力入体,姬长夜眼前看见了这样的一副景象,一个粗布麻衣青年,跪在坟前,手捧黄土,落泪无声,喃喃自语:“自问我这辈子活的坦荡,无愧于任何人,家中母亲卧病在床,为求药,我被奸佞之人杀害,不日将会成婚的妹妹被那罪该千刀万剐的恶人强占欺凌,最后投湖自尽,我们一家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如今大仇得报,我再无遗憾,人间真的很美,可惜我不会来了。”
姬长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眼起身,把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都讲给了师傅听。
“人之将死,爱说啥说啥。”
玉清道人一挑眉,轻声道:“我们为灵主,当守护人间,不管人间的某些杂碎如何作恶多端,罪该万死,那也是人间的事,轮不到阴间物插手。”
虽然师傅有时候随心所欲没个观主的架子,嘻笑打闹好相处,但在人间立场一事上来说,执念太深。楚九奴以前不小心放走了一个灵徒,被师傅吊在房梁上打了一天一夜,最后气运连山的山主好言相劝,师傅才就此作罢。
经此一事,趾高气昂,在夔峰称霸王的楚九奴看见玉清道人就像老鼠见了猫,身如轻烟立刻不见了踪影。
姬长夜捏着拳头,活动活动筋骨,笑道:“灵主果然和武者有天壤之别,只是九品灵徒的功德太少了。”
玉清道人指尖弹出一道火苗,迎风见涨,烧了那间木屋连同屋外的八具无头尸,火光照亮一小片天。
玉清道人把手搭在徒儿肩膀上,哑然笑道:“你的肚皮就那么大,给你个七品灵徒敢取吗?也不怕一下把肚子撑爆了,到时候叶丫头找为师拼命咋办!”
姬长夜跑去牵拴在地里的萝卜头,一双狭长桃花眸流露出溢彩,转头咧嘴笑道:“还能咋办,让师傅下来喝我和小叶子的喜酒呗。”
玉清道人露出一排大黄牙开怀大笑道:“孽徒啊,非得把为师带走,才能喝你们的喜酒?”
姬长夜痴痴一笑,那时的小叶子绑着姬长夜儿时经常给她梳的马尾辫,特意爬上木棉树,摘了一朵木棉花砸在姬长夜的头顶,坐在树枝上开心踢着脚,一双好看的凤眸笑成了弯月,“姬大哥,你可是被英雄花砸中的男人,我的理想呢,就是一个身穿道袍的英雄来娶我,我看姬大哥就很好哟,你敢娶,我就敢嫁哦。”
在一起时未曾发觉想念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当琢磨明白师傅说的那些看似不正经的话后,姬长夜才清楚想念是什么:人想人,想死人咯。
牵着萝卜头,师徒二人离开此地,夜里不打算休息,一鼓作气跟着千纸鹤诛杀下一个灵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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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个月,师徒二人在九曲镇,上阳岗,淮南城来来回回跑了三千里路,共诛杀灵徒五十六个,顺手端了几伙鱼肉乡里的山匪,搜刮的银子足足五百两之多,从未如此富裕过的玉清道人走路都带着一股铜臭味,只可惜三城都成了空城,银子花不出去,风餐露宿半个月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吃不着一点像样的荤腥,也看不见丰腴美妇上街,活蹦乱跳的勾人景象。
萝卜头长胖一圈,恢复了几分往日神俊,也有心思去亲近母马,毕竟现在是春天,草木正发芽。
姬长夜凝聚出一层功德塔,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太阴幽荧,看着小小的肚皮胃口竟然比师傅的饕餮还大,吸取的功德之力,约莫着有六成都被它给吞下了肚,说它还不乐意,冲着姬长夜和玉清道人龇牙咧嘴扮鬼脸,放了个屁便缩回姬长夜体内。
这一举动,把师徒二人给逗的合不拢嘴,打趣这个祖兽是个小吃货,不正经。
期间,遇见冥府判官化作的二品灵徒,那一战可谓是险象环生!
玉清道人和冥府判官过招三百,拳拳杀招递出磅礴气势,崩山裂地,如日中天!
三百招之后,冥府判官执笔而立,气焰更甚,返观玉清道人被轰断左臂,无力垂着,稳居下风。要不是太阴幽荧伺机而动,那只判官笔就在那个滂沱雨夜,伴随阵阵雷声判了二人生死!
经过艰难一战,冥府判官含恨而死。
玉清道人感悟颇深,吸取完冥府判官的功德之力,成功凝聚出第九层功德塔,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看上去像个平凡的驼背老头,这才是返璞归真的可怕之处。
一品灵主,人间也就那么几个,如今要算上泥陀观了。
师徒二人去了趟两耳山找到许老掌柜,把从山匪那搜刮来银子拿出四百两,并嘱咐许老掌柜接济路过酒摊子的穷苦人家,抢之于民,再还之于民。
许老掌柜是个善心人,感激涕零的跪下道谢。
三天后。
气运连山气象巍峨的山门口,抬头望去,与其说是山门,倒不如称呼为阁楼,攒顶尖,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玉清道人捏着下巴,来来回回徘徊了许久,看的守山门的弟子直翻白眼,背身过去。
又过了半晌,玉清道人拍手道:“徒儿,咱们泥陀观的观门就按照气运连山的山门依葫芦画瓢,看着就气派,不愁没有香客来观里上香。”
姬长夜摇摇头,捂面苦笑道:“师傅,咱们观里没有香客,不是因为道观破旧。”
玉清道人一愣,疑惑道:“那是因为啥?”
姬长夜指了指师傅的草鞋,看了眼守山门的弟子,小声道:“师傅,你多洗洗脚,换双草鞋,久而久之,观里的香客就多了。”
玉清道人抬手拍了下姬长夜的脑门儿,怒道:“屁话,那是为师身体好的特征,和香火有屁的关系。你看看哪座道观,寺庙的门庭修建的不张扬,香客就吃这一套,你懂啥。”
姬长夜揉揉脑门儿,认输道:“是是是,师傅你说的全对,咱们重修山门,香客便会络绎不绝。对了,徒儿能提个小小的意见吗?”
玉清道人轻抚胡须,淡淡道:“说来听听。”
姬长夜凑近脑袋,怕被人听了去,故此声音压的很低,细弱蚊蝇道:“师傅,能不能在观里修个茅房,徒儿每天夜里撒个尿还要翻墙。”
玉清道人摇摇头道:“床下不是有夜壶吗,你见为师夜里几时翻过墙。”
姬长夜眨眨眼,嘴角勾勒出一抹弯曲的弧度,憋笑道:“那个……夜壶的口太小了。”
玉清道人神色一僵,立即抚须笑了笑很好的掩饰过去,重重点头道:“徒儿言之有理,夜壶的口是有点小,为师用着也不习惯,那就找一块空地修茅房。”
姬长夜嘿嘿一笑,巧妙的看了眼师傅身下,说道:“知道师傅心疼徒儿。”
玉清道人轻嗯一声,说道:“要不是怕徒儿你翻墙时不小心摔了,为师才不会花那冤枉银子。”
姬长夜连忙点头称是,给个台阶让师傅下了算了,毕竟这有外人,被看了笑话脸面没地放。
姬长夜心里一琢磨,修缮道观花销的银子可不少,问道:“师傅,银子咋来?”
玉清道人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气运连山道:“这不是有个大财主吗,不给银子,就拆了这牌楼。”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要多奸诈就有多奸诈,古语说的狼狈为奸大概指的就是这师徒二人。
一柱香后。
气运连山山门里走出一位神态温和,一截木枝挽起雪白发丝,身着黑白两色八卦广袖袍的耄耋老人,手拿拂尘,长眉长须,如果再骑上丹顶鹤,活脱脱是一位山中老神仙。
来人正是气运连山的山主,道号:如一!
如一山主身后跟着四个身着统一青衫的六七旬老者,其中一个双手拢袖的是夔峰锋主严厉山,看了眼玉清道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没有好脸色。
“阔别三年,玉清道友更上一层楼,乃人间之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