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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温德如今,可还找咱们家麻烦?”
听李氏提起宋温德,白成欢颇为不放心。
宋温德这人,于政绩上平平,为人更是心胸狭窄,心狠手辣。
从前是有丞相宋温如这个胞兄多方护着他,可如今宋温如中风在床,他也再无庇护,若是还不知收敛,继续像从前那般处处欺压白家,白成欢不介意让他直接回京城养老。
李氏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很有些幸灾乐祸:
“如今他没了同胞兄弟撑腰,哪里还有从前那些威风?他倒是几次想要寻衅,都被你爹爹留下的家兵挡了回去,反正这如今世道混乱,就算是他这样的朝廷命官,打了也就打了!”
白成欢听这话似乎李氏还真的打过那宋温德,细想想也是,若是宋温德还如从前那般强势,也不至于何家举族搬迁,却无力阻拦,甚至,也没有将消息传到京城去。
“五哥离京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
虽然觉得何氏一族迁走是好事情,但是萧绍棠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心里还是涌上一种难言的失落——这大概意味着,他于何家而言,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了。
李氏见萧绍棠神情间似乎有些失落,想了想就道:
“虽说族人尽数迁走,可是何家家大业大,一个不留也是不能的,何家五少爷还留在弘农县打理庶务,要不……你去见上一见?”
“五哥还留在家里?”
萧绍棠惊讶过后,连连点头:“要见的,我今夜就去见他!”
白成欢知道萧绍棠的心事,回到客院以后,就劝解他:
“我知道你也是担心七叔,不过当日袁先生不也说了吗,七叔受了些委屈,但精神尚可,你不必过于担心。”
“至于搬迁的事情,你也不要说五哥不告诉你,那会儿你在西南,薛家的人又在京城,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岂不是祸事?说来五哥为了家里的事情,东奔西走,那些日子在京城担惊受怕,很是不容易。”
这个道理,萧绍棠自然也懂,可听到她这样温声细语地开解他,又口称“七叔、五哥”,心里还是一阵暖意融融,握住了她的手道:
“多谢你愿意随着我将他们当成家人……这些事情,我心里明白。秦王府在诏狱有人手,我心里也知道七叔吃不了大亏,可七叔为官这么多年,如今一朝被罢官,心里肯定不好受,这都是受我的牵累。我今夜,一来是想去谢谢五哥,二来,的确也是想问问七叔如今怎么样了。”
白成欢见他都明白,也就没有再劝。
萧绍棠这样的身世,本就复杂,对何家的感情也极其深厚,在这一点上,她只能相劝,让他的失落尽量少一点,其余的,还是要他自己慢慢接受才行。
是夜,萧绍棠悄然出门去了何家,李氏就过来陪伴白成欢。
因为天气热,母女两个干脆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纳凉。
李氏看了看这狭小的院子,深深觉得自己亏待了女儿:
“如今家里除了下人仆妇,还有你爹爹留下来看家护院的家兵,虽然都是跟着你爹爹忠心耿耿从西北那边熬过来的,可到底人多眼杂,只能委屈你住客院了。”
白成欢可一点也没觉得委屈:“这有什么,客院也挺好。”
“欢娘,你自来就这样乖巧又懂事,娘亲真是……”李氏不禁有些感慨:“好像都没有好好教养你,你就长这么大了。”
事实上,她在女儿清醒以后,根本就没有出过什么心力,纵然她心里有隐约的猜想,可是她还是觉得遗憾。
白成欢心中雪亮,就伏过去搂住了李氏看天上的星星:
“谁说娘亲没有教养我?从前我疯傻的时候,不都是娘亲照顾我吗?后来您为了让我能说话,还让哥哥教我背书来着,这不都是教养?”
李氏被她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望着满天繁星,眼角的细纹里也盛满了笑意:
“好吧,那我定然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让我这辈子不费什么力气,就有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你如今嫁了人,绍棠看起来也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待你也好,我是放心的,可你要是能早日有个孩子,娘亲就更放心了……”
“娘亲,这好好的,怎么扯到孩子身上去了……”
“你还是不懂,子嗣才是一个妇人立足的根本,娘亲当年可没少受人刻薄,还有你二伯母,因为没有生出个男丁,这辈子过得多苦?人都变了样子了!”
说起白家老宅那边的人,白成欢倒是想起白莲花与白莲叶来:
“那边从京城回来的那两个怎么样了?”
“那两个性子倒是改了些,没有从前那般心思活泛得过了头,不过也就那样了。能把她们完好无损地送回虢州来,也算对得起你父亲的嘱托了。”
李氏提起她们,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
“白莲叶在皇上面前是死了的人了,只能改名换姓,跟莲心前后脚找了人家嫁了出去,虽然仓促了些,总比在你二伯母那样的人手里熬着强。至于那朵白莲花,从前你祖母跟你大伯母有多捧着,如今就有多嫌弃,也不管她,听说日日在家里闹事儿,这一家人,也算是一个德行了。”
白成欢点点头,想起远嫁的徐成意,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无论是京城的贵女,还是这样小户里的女子,自己选择走什么样的路,那就只能自己走完,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母女两个在星光下喁喁私语直到深夜,萧绍棠回来之后,李氏才离去。
“父亲带着族人迁去了青州,一时半会儿何家也不会再有灭族之虞。五哥留下来打理这边的家业,后半年若是不出意外,会跟订了亲的唐家小姐成亲。”
说起今夜所获的消息,萧绍棠脸上有了深深的笑容,然后拿了一封信给白成欢看:
“这是七叔留给我信,他没想着我这个时候回来,但他相信,我迟早会回来的。”
白成欢看得出来,因为何七老爷的这份信任,
白成欢接过那封信来看,只见上面的字迹遒劲中带着洒脱,足可见手书之人自有风骨。
“……丛棠吾侄,何家有汝为嗣之日,吾已绸缪今日……虽历经苦难,虽荣华渐逝,然何氏一族,无悔矣。君子立世,当以义为先,能护汝成.人,能不毁所诺,无愧于本心,吾心足矣……来日方长,不可为一时之难蹉跎岁月,不可因一时之意莽撞行事,切记……盼汝平安,余自安好,勿念。”
通篇读下来,白成欢即使对何七老爷其人并不熟悉,也仿佛能看到一个经历了诏狱摧残,最后罢官,壮志不得酬的义士铮铮风骨。
“何氏一族,当真不愧世家之名。”白成欢如是感叹。
第二日,两人一起去何老太爷坟前祭拜的时候,萧绍棠郑重地跪在墓碑前立誓:
“何家子孙丛棠今日立誓,日后必将竭尽全力,报答何氏一族,必将让何氏一族重现昔日辉煌荣耀,望太爷在天之灵,护我佑我!”
夏风吹过墨绿色的原野,寂静的坟前香烛袅袅,两人祭拜过后,上马离去。
还是那条宽阔的官道,每一次走过,都是不同的滋味。
萧绍棠与白成欢勒马慢行,最后回顾了一眼他长大的这片土地。
“我听五哥说,宋温德之所以没对父亲他们下死手拦截,甚至没有给京中送信,是因为他的侄子宋长卿给他送了信,不知道如何跟他说的,但是他没有从前那样嚣张了。”
萧绍棠跟宋温德的儿子宋三郎很熟,但是跟宋长卿并没有什么交集。
白成欢倒是心中有了疑惑,宋长卿居然会劝动宋温德不再跟何家过不去,收敛性子?
在安竹林的记忆里,宋长卿上辈子可是继任他父亲丞相之位的人,可这一世,皇帝的原因固然有,可宋长卿居然连举人都没考中!
白成欢心头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安竹林是重生的,皇帝大概也是重生的,难不成,就连宋长卿也是重生的?
那这个世间,到底有多少命运缝隙里漏出来的幸运儿?
此念一起,白成欢神思顿时有些恍惚起来。
萧绍棠以为是她昨夜没休息好,就越发放慢了马速,向她伸出手去:
“来,到我怀里来,你好好睡一觉,我来带你赶路。”
白成欢一愣,连忙红着脸摇头拒绝了,就算她再大胆,就算大齐的民风再开放,她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与萧绍棠同乘一骑,尽管他们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夫妻。
萧绍棠见她这样,估摸着她是害羞,朗朗一笑,长臂一伸,就搂紧了她的腰,轻轻地一用力,将她从马背上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身前。
“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委屈你了,到了虢州府城,你就好好睡上一觉!”
说完就扬鞭策马,马蹄飞快地奔腾起来,白成欢的挣扎和抗议都尽数被刮过他们耳畔的风淹没。
原先被白成欢骑着的那匹马也甚是乖巧地自己奋蹄跟了上去。
在虢州府城歇了两日,萧绍棠与白成欢两人就向着西南行去,连着风餐露宿了七八日,两人才到了闵州地界。
去年席卷大齐的那场旱灾,西南比之中原与北方,灾情要略微缓一些,一路走来郁郁葱葱的树木山林比起北方也要苍翠许多。
但是西南原本就地势复杂,大多数山民尚且处于蛮荒之中,尚未开化,一有灾荒,匪寇更是比别处厉害且凶悍。
“你看那里,雾嶂重重,当地人传说,人兽虫鸟,只要误入其中,必死无疑。”
一进闵州地界,萧绍棠就就将马鞭指向一处雄伟的山峦处。
白成欢展眼望去,只见层峦叠嶂之间,雾霭缭绕,一眼看过去,无端端地给人一种阴测测的感觉。
“那里就是毒瘴密布的峻崎山吗?”
白成欢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个传闻中十分可怕的地方。
萧绍棠望着她,有几分诧异,却又笑了:
“我倒是忘了,当初你还曾给过我闵州的舆图,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地方。”
白成欢也没否认:
“嗯,我没见过,但是我知道闵州有这么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萧绍棠笑了几声,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传说人畜皆不能存活的地方,还有一股悍匪窝着。这股悍匪是闵州乃至西南最凶恶的匪寇,我们几次围剿,都未得手。听说从前被派到闵州剿匪的那些武官,都是被钓进了这个地方,然后死于非命的。”
白成欢再望向那云雾缭绕的山峦时,心里就觉得沉甸甸的。
她的两个爹爹都是武将,她对这样穷凶极恶的匪寇,有着天然的厌恶与痛恨。
“我们一定要解决了这个地方再去西北,不然以后等这股悍匪成了气候,就迟了。”
萧绍棠发现白成欢与他心意相通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欣慰不已: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欢欢,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白成欢转头,刚好对上萧绍棠笑盈盈的眼睛。
她心口陡然漫上无尽的欣喜,从前的那些矜持羞涩似乎一瞬间都不存在了,她伸手,在萧绍棠英俊的脸颊上轻轻地抚了抚:
“这还不算心有灵犀,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呢?”
萧绍棠的脸顿时成了一块红布,整个人都傻掉了!
媳妇儿摸他了呢!
听说老大回来了,正窝在军营里愁眉苦脸的卢大树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哪儿呢?老大到哪儿了?”
他这些日子没少跟峻崎山的那伙土匪们交手,可总是无功而返,老大将闵州军营交给他,他却寸功未建,真真是急死人!
这会儿老大要回来了,他这张脸,可往哪里放哟!
卢大树急的团团转,萧绍棠却已经堂而皇之地带着白成欢进了军营。
“卢大树人呢?不好好操练士兵,躲哪儿偷懒去了?”
一听见萧绍棠的声音,卢大树只想打哆嗦,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出去。
掀开军帐的帘子,卢大树却愣住了。
老大手里牵着的那个小白脸是打哪儿来的?
卢大树眼前顿时浮现出在西北时,尚是何七的老大拉着他的手问他有没有媳妇儿的事儿来,刹那间透心凉——
天啊,老大果然是爱好龙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