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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说起她死前二人的相处,管小酌很有自信说一句那叫“相爱相知”。
所以躺在榻上时感觉分外难言,心知一会儿便是“同床异梦”。
真是造化弄人。
是以心烦意乱,全然没有睡意,越想越静不下心,直觉得殿里燥热到难受,辗转反侧个不停。
榻边幔帐被人一揭。
管小酌蓦地僵在榻上,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榻边之人。
霍诚也看一看她,一言不发地坐下、又躺下,一拽被子,入睡。
“……”倒是让管小酌松了口气。
原就知道他不可能真让她“侍寝”,反倒更担心躺在榻上会说些什么、如何交谈。眼下什么都不必说,索性轻松到底。
她抬了抬眸。
很想看一看他的面容,可惜他背对着她,什么都看不到,连那一呼一吸的感触都很微弱,好像离她很远。
凝望着他的背影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管小酌心下一叹,也只好睡了。
这般平和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
霍诚醒得早了些,很清楚身边躺着的是谁,就连多躺一刻的心情都没有。
无意间回头扫了一眼,却轻一怔。
卫妁睡得安安稳稳的,羽睫轻副出一派和美。是侧躺着,可却怎么看都觉得“很不文雅”——衾被没有盖在身上,而是被她抱在怀里。腿上只穿了中裤故而动起来方便得很,蜷起来一上一下夹着被子,这睡姿,真是全然和“柔美”两个字扯不上。
他曾经也撞上过管小酌如此睡姿。
那当真不是他要偷窥她,是她在府中小睡,窗户却开着。彼时正直严冬,他路过时一见就皱了眉,心中责怪她粗心大意。
窗户要从里面闩,他想着她必定盖得严实就毫无顾忌地推门进去了。然后……
就看到她睡成这个样子。
当朝太子狠狠傻在了榻前,扭头看看未关的窗户又看看基本没盖被子的她,几步上前关好了窗户,却到底不好强把被子从她怀里扯出来再给她盖上。
深吸口气,他沉着脸走上前去,目光在她玉足上一触就别过头去,逼自己只许看她的脸,一拍肩头:“小酌。”
连叫了几声,她醒了过来,睡眼惺忪:“殿下?”
“这么睡也不怕生病。”他蹙着眉道,管小酌似是感受了一下周遭的温度,手脚齐动着把被子重新盖好了,解释说:“刚才房里太热……”
“太热?”霍诚好笑地看着她,“你连窗户都没关。”
“……啊?”她浅怔,回思了一番认真道,“关了。许是没关紧,又让风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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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诚被已许久没有想过的回忆搅得心中憋闷。
从前,他从没有找卫妁来过,这是头一回。
他想过卫妁兴许会急于扭转卫家局势,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努力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那他都能应付住。
却没想到一夜安眠,醒来之后,蓦地看到这么个场景。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要让他缓上好一会儿。
坐起身,霍诚唤了宫人进来服侍更衣盥洗。
人多了,总难免有点声音,管小酌蓦地醒来,睁开眼看过去,才见他已起了身。
他也恰好看过来,显然看到她醒了,却并未多说什么,连目光也未多做停留,继续做自己的事。
于是她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了,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注目于他的一举一动。明明有许多宫人一并服侍着,走动不少,她却能自然而然地把旁人皆忽略掉,看了半天,都好像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衣冠齐整,他仍没有说一个字或者再看她一眼,提步朝外去了,是要去上早朝。
在他出殿前,她听到他说了一句:“炭火烧得太热了。”
宫人应了声“诺”,连忙去减掉些炭;管小酌怔了怔,连忙盖好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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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躺了一刻,管小酌也起了身。盥洗梳妆,有御前宫人在,一直随侍在侧的婉兮也在。
安静中,婉兮为她盘着发,垂眸说得轻轻:“听说已有嫔妃早早起了身,等着去祺玉宫向娘子道贺了。”
她应了声“哦”,拿起眼前的簪花对镜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好看便又搁下来,睇一睇婉兮:“还有事?”
她明显看出婉兮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般直言问出来会让婉兮滞住。余光一扫虽仍低眉顺眼实则皆在侧耳倾听的御前宫女,管小酌微一笑,话语温和:“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在宣室殿都说不得,你也就不必告诉我了。”
“诺……”婉兮欠身应道,“奴婢听说……奴婢听说陛下昨晚……发落了陈氏。”
管小酌微微一凛。
“也有人说是陈氏自知命不久矣便想搏一把,竟试图跑出去。”婉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偷觑了觑她,续道,“禁军放了箭……射死了。”
管小酌屏息,心底却一声轻笑。
“一会儿去佛堂给陈氏上柱香吧。”她悠悠道,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若得空,就再抄几页经烧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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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宣室殿,步下长阶,管小酌的面色一分分地冷了下去:“日后有话就说,不打算说就别显露出来。我都瞧出你有话,你当在御前做事的会瞧不出?”
婉兮听得一愣,听出卫妁愠意分明,忙跪了下去:“奴婢愚笨,娘子恕罪。”
“起来。”管小酌皱着眉一瞥她,“提个醒罢了,不是想看你谢罪。”
“……谢娘子。”婉兮提心吊胆地起了身,随着她继续往祺玉宫去。
“跟我说说后宫的事。”她道,“至少把一会儿会来的,都说给我。”
此前要听的事已然太多,一时半会儿不曾跟嫔妃打过交道也就没腾出工夫来细问。这会儿要见了,总得了解一番谁是谁——卫妁可是进宫时日不短了,她总不能一会儿见了众人满面茫然地挨个问对方是谁。
“嫔妃里只有您的位份最高了。在您之下,从三品有位充华谢氏,闺名佳蓉;再往下是从四品容华庄氏。”婉兮语中一顿,续说得小心翼翼,“这二位,陛下也没召谁侍过寝,但阖宫嫔妃中他确是待这位庄容华最宽和了。”
管小酌眉心一蹙:“为何?”
“因为她是……管尚仪的好友。”婉兮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管小酌心中猛地一颤,驻足回头,震惊难忍:“管尚仪?闺名……是什么?”
“管氏小执。”婉兮死死低着头,“柔嘉皇后胞妹。”
她居然在宫里。
管小酌心都乱了,屏了屏息,继续往祺玉宫走着,心知必定已有满屋宫嫔在等,心中矛盾着,末了还是忍不住先问亲妹妹的事:“告诉我管尚仪的事。”
“诺。”婉兮颔首,“管氏是陛下两年前召进宫来的,进宫时才十二。众人起先以为陛下是念柔嘉皇后念得太深,要封妹妹为后为妃,结果进宫就搁在了尚仪的位子上,一直到现在。”
“听说是要留到嫁龄给她许个好人家。”婉兮咬了咬牙,按着心中忐忑继续说着,“宫里从嫔妃到女官加起来,陛下也就是待她最好了。由着她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任谁也不许责怪。娘子您……”婉兮偷觑着她,“您从前……还因要管她的礼数,被陛下斥责过……”
管小酌禁不住在心底赞了一句“好样的!”——她的亲妹妹,哪能容杀她的凶手来教规矩?
立刻冷静下来,觉得这心思不对。沉下面容,她又道:“这几日我在御前怎的没见过她?她不在御前做事?”
“自是在御前做事的。”婉兮回道,“前些日子是病了,昨日刚回去当值,后来听说……御前那边说她听闻陛下传娘子侍寝,就……”
婉兮怯生生道:“就摔门走了。”
脾气还挺大。
管小酌心底笑怪着她,却半点生不起来。几日了,她始终无法觉得自己是“卫妁”,总还是按着从前的心思想事,有时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真是矛盾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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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又问了一问旁的嫔妃的事,踏入祺玉宫门,宫人们的问安道贺声传入耳中。
管小酌目不斜视地继续往里走,面不改色地听着道贺。婉燕馆的月门很快映入眼帘,她却脚下一滞。
站在月门边等着的人转过头来,眉目间满是怒意,疾步走来时连手都攥了拳。
管小酌蹙眉,只看着她走近,足下未退。
她已走得很近了,眼眶明显泛着红,分明刚哭过。蓦地扬起手,眼看着就要一掌掴下去,宫人们倒吸冷气间,却见卫妁也抬了手,稳稳地握了对方的手腕。
“……你。”对方错愕地挣了挣,面前的卫婕妤温和一笑,一派教导的口吻:“一言不发就动手,爹娘怎么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