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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空一道碧色光华流星一样划过,转眼从天边掠至天际,快得恍若错觉。
飞叶灵舟的速度被催动到极致,陆散背负双手站立在飞叶灵舟上,神色不动,衣角低垂。
不知过了多久,飞叶灵舟一个滑翔,骤然停在半空,灵舟上一道法阵符文亮起,莹莹微光从符文起端快速窜至末端。陆散的气息瞬间隐去,再接着,灵舟一个闪烁,骤然隐入无边虚空。
陆散闭上眼,双手轻轻抚着腰间的那卷星辰图,不断调整周身气息,也顺带整理纷乱的情绪,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金乌西落,夜色弥漫,月兔东升,星辰遍布。
时间到了。
陆散睁开眼,眉心有毫光膨胀闪烁,最后一道流光射出,落在陆散身旁三步外。
光华瞬间收敛,现出一个奇装怪服的短发青年。
陆散双手作揖,向着这个短发青年深深一拜:“此次,还要烦劳护法灵官你了。”
短发青年抿着唇点头,全部推托:“都交给我。”
陆散点头,翻手取出一座宝塔一件罩衣一柄宝剑交给陆医。陆医毫不客气,直接伸手接过,然后站在一旁。
这宝塔宝衣和宝剑本就是他得用之物,也无须陆散多话。
今时不同往日,元婴期的陆散祭出的护法灵官陆医,比起当日在柯丘山时可厉害多了,也有灵性多了。
陆散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微微勾起唇角,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安静祥和的小城镇,伸手毫不犹豫解下腰间的星辰图。
他将星辰图托在手上,又见一阵光华闪烁,飞叶灵舟上骤然出现一座案台,案台上,还有香炉灵果等物。
陆散上前,将星辰图放在案台上方,退到案台后,在案台边上净了手,又整理了衣裳,认真收拾了灵果等祭物,才伸手取过清香。
他伸手拂过祭香,三柱三寸祭香无火自燃,清香成柱,冲天直上天际。然后,陆散闭眼,躬身作揖深拜,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他身边的陆医,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陆散三拜过后,往前三步走到案前,将手中祭香插入香炉,垂手静等。
只见夜色静默,星辰无声,骤然间,被群星环绕的一颗星辰紫光大放,紧接着,满天星辰呼应,星光大亮,光华璀璨夺目,一时辉映天际,就连皎洁的明月都被遮去了光辉。
都说众星捧月,但到了此时,却是月华不掩星辉。
天元界上,诸多隐蔽洞天道场,大能尽皆侧目。
“周天星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周天星动?明明以往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啊?”
“谁?是谁有这个能力引动周天星辰?如果本尊也能做到......”
“周天星动?借用周天星力?如果老祖能得到这个法门,岂不是就能更进一步?......”
“周天星动,天下事多矣......”
一道道神识脱体而出,只在天空一转,就已经找到了龙台镇。只是念动间,那道道神识就落在龙台镇附近。
不远不近,正是最适合观战的地方。
星辉在天空辉耀片刻,道道星光挥洒,直接垂落在案台上精放着的那幅星辰图卷。星辰图卷被星光笼罩,像是饿了千万年的饕餮一般,大口大口地吞食,没有半点遗漏。
陆散抬眉,躬身再拜,口中道:“谨谢周天星君相帮。”
天地有灵,众星有君,或许未成其神,但对陆散来说,借用它们的部分力量,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散说完,站直了身体,双手往前一推,还摆放在案台上的那卷星辰图卷骤然被推落案台,又毫无阻滞地飘落在飞叶灵舟之外,往下落去。
星辰图卷越往下落速度越慢,图卷越张越大,最后竟笼罩了整个城镇。
方圆数千里的龙台镇,就这样被一卷星辰图卷罩了个全,不漏半点。
随着星辰图卷的扩大,笼罩在星辰图卷上的星光也跟着暴涨,而星辰图卷也一滴不漏地照单全收。
星辰图卷的动静太大,龙台镇下的人也不是死的,下方灯火大亮,但也只有人影幢幢而不见半点声音,同时,又有人自小镇各处飞掠而出,抬头仰望着那卷遮天大图。
得到周天星力滋养,星辰图卷上的周天星辰自行演化。
东南西北四方化出二十八星宿,二十八星宿甫一现身,虽双眼无神机械,但还是扫了下方一眼,随即演化四方天地神兽。
天地星辰扭曲,演化一位位文武大臣,手执法器,肃穆默然,各按位次,分立两班。
最后,天南地北处,又有星辰大亮,显化出两柄星斗,落在北方处一位帝袍琉冕的至尊手里。
见这位至尊显化,两班大臣肃然下跪,拜迎至尊。
星辰图中央,一座威严壮阔的宫殿骤然显化,九重华阁之上,有一座龙椅高卧。
那位至尊双手持双斗,在文武大臣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上皇座,高坐龙椅之上。
文武大臣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星辰图中,一阵阵莫名的韵律震动,最终射出星辰图,没入天际星海。
龙台镇外观战的大能看着那卷星辰图,眼放精光,当下看得更加仔细。
星辰图下方,龙台镇的人眼看着星辰图演化,心中不安越演越烈,最后几乎动摇道心。
为首一人是位女子,面容娇俏妩媚,却是妇人打扮。此刻她双手颤抖,脸色铁青,竟丝毫不减艳色。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从怀里取出一颗滚圆宝珠,宝珠如水,却上清下浊,端旳神异。
宝珠一出,只是轻轻一抖,就脱离了她的手,当空飞起,迅速引来一股天地之力,直接迎上上面那张巨卷。
紧接着,她双手快速掐动,一道道符令发下,随即就有族人各自按着符令行事,忙而不乱,整整有条。
陆散站在飞叶灵舟上,看也不看龙台镇附近那些围观的人,一双眼睛盯着那卷星辰图。
星辰图上,那位高坐皇座的至尊豁然睁眼,抬头迎上陆散的视线。
威严高傲,但也有一丝温度。
陆散冲着他一点头,那至尊收回视线,那一点本就很浅很淡的温度瞬间冷却,他那拿着北方星斗的右手抬起,轻轻一挥。
“众将听令,周天星动。”
“喏。”
文武两班大臣得令,快速站起,伸手拿出一卷旗幡,旗幡上,有着各自的星象,星光熠熠。
他们快速站位,摇动星旗,天空之上星辰震动,星力倾泻而下,透过星辰图直接落在星旗上,又被星旗引动,星力交织,直击而下。
那龙台镇的人也不甘示弱,在为首的妇人带领下,引动早早布下的大阵。天地灵力震荡,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升腾而起,将整个龙台镇团团护住。
“两仪归元大阵!”
围观的人只一眼,便瞧出了这龙台镇的护法主阵。
到了这个时候,也在一旁围观的归云子已经恍然大悟。
他冷哼一声:“蒋家!”
蒋家,当年出手追杀陆尔的家族之一,后来被陆尔报复,直接灭族。本来他还在猜是哪家那么厉害,能在陆尔手上逃出来,没想到,原来是他们。
他想通透了,也就依旧站定。可他能坐得住,有人却坐不住。
“小友,且等一等。”
有几道神识几番联络,终于集体开口。
他们神通远胜龙台镇的那些人,不过细心探查一二,就找到了陆散所在,直接冲着半空中的陆散开口。
陆散全没理会,只眼看着下方星辰图的动静。
星辰图中,文武两班大臣已经准备妥当,手中星旗摇动,星力分化,如针似箭,直刺阵法薄弱之处。
这两仪归元大阵确实不凡,但星辰图中的星斗大阵也不是虚虚,有紫微帝星化灵执掌星辰图,又有周天星力加持,单凭蛮力,星辰图也压得两仪归元大阵翻不了身,更何况星辰图找准了这两仪归元大阵的薄弱之处。
只那么一刻钟,两仪归元大阵就被刺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两仪归元大阵被破,星辰图里的北斗星力直入其中,眼看就要落入龙台镇里。
一边的那些人也急了,神识一震,几个化身虚虚化出,一个玉盘扔了过来,飞入龙台镇上,抵住北斗星力。
两旁还在围观的人眼神更亮了。
陆散抬眼,眼睛透过遮着整个龙台镇的星辰图盯着那几个出手的人,却半点不理会那个抵住北斗星力的玉盘。
“你们是想要阻我吗?”
声音清淡,几近微不可闻,更似乎就要飘散在细微的夜风中。
那人将有些颤抖的手收在背后,抬头看着虚空,目光直落在飞叶灵舟上。
“小友,这蒋家与我等有几分渊源,还望小友看在我等的份上,给他们一条生路。”
“小友,天地无情,但仍为众生常留一线生机。小友也是仙道中人,这样赶尽杀绝,杀气未免太重了吧!”
“哼,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看你修为不浅了,难道就不知道看时机的吗?要怎么样,就不能放一放,以大局为重?再怎么样,就不能等到日后再清算?”
归云子扫了那些人一眼,冷哼出声:“现在动手怎么了?现在动手,日后更能一致对外,不是更好?”
归云子这番话,倒让那些人更为侧目,心下不住琢磨。
陆散忽然笑出声来:“前辈说得很是,就该现在动手,不然,看着他们这些人好生生地修炼,日后再来寻我麻烦,我日子岂不是难过?还是早点动手,清除后患的好。”
龙台镇那妇人大喘了一口气,怒瞪着一双凤眼,开口喝问:“我蒋家与阁下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不知是哪里招了惹了阁下,要让阁下对我蒋家下此狠手?”
“如果阁下只是要清除后患,那我蒋家,也绝不会昂首待刃!”
听了这话,围观的人也都面色一凛,看着半空中的那片灵舟。
归云子眯着眼睛,却没有再出声。
陆散笑声未停,他抬抬手,龙台镇上不知何处,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童子神色木然地从隐蔽处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那妇人对面。
他站稳,眼神一晃,扫过周遭,面色愕然,很快换上惊惶:“娘亲?”
他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又嗫嗫地开口问:“娘亲?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见了他,眼中一惊,迅速失态地冲着上方吼:“阁下究竟对我孩儿做了什么?快放了他!”
陆散的声音随意飘落:“哦。我只是将他叫出来而已。”
“再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本尊的身份了吗?”
这是今天晚上第一次,他在这些人面前自称本尊。能在大乘境界的修士面前称尊道祖的,最起码也该是和他们同等修为境界的修真者才是。
妇人脸色瞬间变得死白,童子却更加无措。
归云子朗笑出声:“是啊是啊,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那还说什么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呢?”
归云子的话,直接将陆散的面纱揭开了一层。
有人心神一震,吐出一个名字:“陆尔道君?”
这名字一出,所有人退了一步,就连那几个出手的人也都脸色铁青,心下暗暗后悔,但既然已经站出来了,也不可能退回去。
陆尔道君,那可是极难缠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出现。如果是他,如果是蒋家,那就不奇怪了。
他们转念一想,皱着眉头开口:“陆尔,你既然还在,当日为什么不出来?”
他们没有明说这当日指的究竟是哪一日,但该知道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说实话,他们这一记,找得很准。
陆散没有半点遮掩,随口道:“本尊才刚回来啊。”
但他也只这么一句,便又问道:“你们,还要拦本尊?”
什么才刚回来?还没想明白,但听得陆散那句话,他们也怒了,对视了一眼,冷声道:“陆尔,你真要和我们做过一场?”
陆散嗤笑:“是你们要和我做过一场的吧?而且,就凭你们现在这几个化身?”
“就凭我们这几个化身怎么了?”
他们怒道,伸手一招,几道宝光划空而来,落入他们手心,目光直盯着上方。
陆散转眼去看陆医,陆医点头,抬脚跨出飞叶灵舟,直落下方被星光照亮的山巅。
他们一见陆医,不由皱紧了眉关,就连归云子,也奇怪莫名。
这不是陆尔。
这时,他们又听得陆散的话道:“你们真要和我做过一场,那就来吧。”
陆医也不留手,直接一剑劈了下去。宝剑剑光冷冽,又有杀气腾腾,几近撕裂虚空。
陆医来势汹汹,他们也不欲留手,当下各自站开,手拿宝器迎了上去。
陆散很放心陆医,他没再理会那边,只看了一眼星辰图,星辰图里的紫微帝君轻轻阖首,拿着北方星斗的右手再度提起,轻轻往下一挥。
整幅星辰图卷颤动,席卷周天星力,如旗如幡,顺着紫微帝君挥下的手劈了下去。
星力交织成囚笼,锁绝天地,凡在星辰图笼罩范围下,星力照耀所在,无人能逃。
蒋欣如面色恼恨,狠狠地瞪了对面的童子一眼,双手就要掐起法诀,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力压下。
主人危急,宝珠有灵,瞬息间飞掠至主人身侧。
蒋欣如看着往这边飞来的宝珠,心中一喜,但那宝珠却飞掠过她的身边,直接护在童子身前。
宝珠中清气压下,浊气上腾,清浊两气交融,诞生出一股蒙蒙的红尘浊气,红尘浊气化生,立刻在童子周围布下一个蒙蒙的护罩,将童子紧紧护着,任由周围虚空动荡,它自岿然不动。
童子就站在宝珠化出的护罩里,笑容天真地看着蒋欣如。
没了宝珠庇护,蒋欣如身上还有几件灵性极佳的宝物,但才刚化出护罩,就被磅礴的星力压得粉碎。
蒋欣如被星力直接打落在地,镇压得动弹不能,一口鲜血喷出,浑身经脉剧痛,就连元婴也极度萎靡,她抬了抬眼皮,死死地瞪着那童子,恨恨开口:“孽子!”
童子倒是悠哉悠哉地看着蒋欣如,天真地笑,声音却很急切:“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母亲!”
星光璀璨得夺目,又有绚丽的星尘旋绕,没有人能看到内中种种,除了星辰图中的紫微帝君和此刻站在飞叶灵舟上的陆散。
陆散看了一眼那童子,紫微帝君抬起手指,直接点在那童子的位置上。
童子正笑看着蒋欣如,却被一股巨力直接压下,宝珠化出的那层蒙蒙屏障闪烁,顶了一会片刻,还是直接崩散。
宝珠悲鸣一声,直接被打落在童子身上,童子的笑容瞬间凝固,也被那股巨力打落地面。但宝珠终究替他消了七八分力道,剩下的那点,终究没有让他伤得太严重。
至少,比蒋欣如好太多了。
但这下,龙台镇上空,再也没有人站着,就连龙台镇各隐蔽处藏着的蒋家人,也都被压得站立不稳。
陆散站在飞叶灵舟上,由着星光层层铺洒在他的身上,遮去他的身形容貌、气息修为。
他侧眼看了看那边已经站稳上风的陆医,又看了一眼归云子,开口道:“昔日恩怨,本尊懒得再与你等清算,本尊也不愿看着你等碍眼。既然你们都已经躲藏了数万年,那就再藏个数万年吧。”
他的话,蒋家族人听得清清楚楚,恨得不行,但要说话,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有那童子眼珠子一转,忽而开口:“道君,昔年恩怨,我蒋家一应不再追究,不知道君意下如何?”
陆散嗤笑一声:“你不过一童子,就算得了蒋家至宝,又怎能代表得了蒋家?更何况,你似乎尚未看清现实。”
童子勉力站起身,昂首看着上方星光,毫不退让:“我名蒋靖达,乃蒋家嫡系嫡支长子,掌蒋家至宝天地珠,有资格代表蒋家。而且,现实如何,我有一双眼睛,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陆散大笑出声,继而轻飘飘地道:“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却总被聪明误,你以为,本尊是害怕了,才来你们蒋家走一趟?”
蒋靖达死皱了眉头:难道不是?
陆散又道:“不过,看在你气运确实不差的份上,这样,你若愿意立下誓言,脱离这蒋家一脉,本尊就网开一面,你看,怎样?”
立下誓言,脱离蒋家一脉?
蒋靖达犹豫了。
陆散却不理会他,只转眼看穿过星光走回来的陆医。
“多谢了。”
陆医只是摇头:“本分而已。”
那边厢,蒋靖达已经有了决断。
他抬头看着上空,朗声道:“道君,晚辈谢过你的好意了。只是晚辈生于蒋家,长于蒋家......”
他一大篇话说下来,陆散可有可无,倒是龙台镇里的人却是心神震动,自此对蒋靖达更为看重。
最后,蒋靖达还是没有将久衍秘境的事情说出来。
陆散看了蒋靖达一眼,双手一动,就见星辰图中,紫微帝君口吐真言:“封,禁。”
星辰图下,来往纵横的星力集结串联,在某种莫名的力量下结成两个硕大的真符,符文闪烁,星光直接将整个龙台镇裹了起来,紧接着,两个真符压下,星力化成一个光罩,凝固成形。
真真符飞落,贴入光罩,光罩瞬间隐去。
陆散抬手一招,星辰图收敛重新化作一图卷,落入陆散手里,又被陆散挂在腰间。
星辰图收走,天地间星力渐渐平息,星光敛去,月华大亮,又是众星捧月之象。
陆散冲着归云子一拜,转身催动飞叶灵舟遁去。
归云子坦然受了陆散的礼,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又瞥了瞥那边被锁了起来的整个龙台镇,嗤笑一声,也退去了。
在场众人你眼望我眼,寒暄一二后,有人遁去,有人却走近那龙台镇,伸出手用力推了推。
那虚空无物,却像山壁一样,丝毫没有动弹。
他们对视一眼,转身也离开了。
夜色蒙蒙,天地安寂,月侧有晕。
明天啊,会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