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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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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

    日本,东京,成田国际机场。

    韦慎之拉着行李,和埃德加一起走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自从那次“车祸”事件后,正常人的生活就已经离他远去了。他离开了人类社会,在祖母韦司云的教导下修行五行之术,然后又随埃德加回到血族。

    自他离开人类社会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间,他并未十分想念曾经自己属于的社会,然而真正回归之时,他才发现这种熟悉的、鲜活的气息,实在是让他无比的怀念。成田国际机场里虽然说不上摩肩接踵,但是客流量依旧十分大。韦慎之本以为在自己的人生中,他已经厌倦了人挤人这种场景,但是现在就算是这种他从前敬而远之的拥挤场面,都让人无比怀念。

    递上护照,过了海关,他和埃德加取了托运的行李,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候客过道上的长发女子。近藤由美身着鲜艳的红裙,乌黑的长发被盘成了少妇的模样,脸上施了淡妆,俨然和五年前没有任何分别。而她的身边,则站着一身米色休闲装的塞琳娜。金发的女子显然也看见了两人,棕色的眼睛定格在韦慎之的脸上,然后她的眼眶红了。

    韦慎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塞琳娜便一头扎了过来,将韦慎之推了一个踉跄。她狠狠地箍住韦慎之的肩膀,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boss……终于……你终于回来了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了久违的称呼,让韦慎之都不禁有些动容。于是他腾出没有拿行李的手,拍了拍塞琳娜的肩膀,笑道:“你现在都已经把浪潮分公司开到了日本,和雪花企业合作,将原有的资产壮大了不少。”——当然,这些也是他离开匈牙利后,才获得的消息,“别哭啦,塞琳娜。要是让你那些手下发现他们的大姐头趴在我身上哭鼻子,你可就形象大跌啦。”

    “不管!boss,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五年都没有会来看我们!”

    “我不是回来了吗,塞琳娜。哎哎,你别用袖口擦眼睛啊!我这里也没有纸巾……算了算了,你就擦我衣服上吧,别弄脏了自己的袖子!”

    那边塞琳娜和韦慎之闹成一团,西网公司的前任总裁则在近藤由美的注视下取下了脸上的墨镜。墨镜下的那张脸,无论过去了多少的时间,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的年轻是被诅咒的,然而他感谢这诅咒,可以让他有无尽的时间,与自己的恋人携手共度。

    “由美。”他走近了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注意到了她眼角的纹路。他是不死的,但是她只是个凡人,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懵懂的少年成为大人,也足以让一个美貌的女子在不知不觉间老去。

    近藤由美握住了他的手腕,将脸颊贴在了他的手心。从脸颊传来的温度依旧有些冰冷,而他永远年轻的容颜也让她想到了一些什么。

    “埃德加。”她说,“你还是这样的年轻英俊,而我已经老了。”

    ——她的确已经老了,就连她与前夫杉木弘的孩子,都已经快要长大成人。而如今,她已经成为雪花公司的总裁兼董事长,不仅入主了北美,还将产品打入了欧洲市场,在荷兰、英国、法国等地都开设了分公司。

    从一个成功商人的角度来看,她今年不过三十三岁,她的成功已经太早了。然而,从一个人的一生来看,她已经在悄然无声中离开了她岁月中最美的年华,那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永远不会再来的青春。

    埃德加并未说什么“你一点也没有老”这种话语来规劝她,因为他知道,强大如她,骄傲如她,是不屑这种东西的。

    因此,他只是深深地凝视了自己从前的红颜知己,然后深深地将这位不再年轻的女子拥入怀中。几乎是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放开她,而她也抬起头:

    “埃德加,我的前夫想要见你。”

    ……………………

    近藤由美的前夫便是樱木企业的总经理杉木弘。两人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选择离婚,但是离婚之后,双方依旧保持着还算友好的往来。

    而这次他之所以想要急切地会见埃德加,不过是因为他从自己的前妻口中听说了当年的事。

    大陆著名软件公司浪潮企业前任董事长与前任总经理的独子,美国克莱尔实验室的技术总监,曾经企业的首席软件工程师……在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位天之骄子从自己的叔叔手中抢回属于自己的江山时,一场不幸的车祸意外发生。

    在被推出手术室时,他的心跳明明已经停止,却又奇迹般地“复活”——真的是一个奇迹了。如果不是神灵的眷顾,到底有谁能在那样重的伤势下复原,并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的后遗症?

    “埃德加请了一位术士。”他的前妻这样对他说,“是一位很强大的术士。如果你能有机会和埃德加见上一面,他应该很愿意将这位术士介绍给你……解决你的问题的。”

    …………

    飞驰而过的轿车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繁华的霓虹灯和高大的摩天楼灼伤着人的视网膜。近藤由美讲汽车驶入停车场,将两人引进一间高档酒店的套间内,一位气质儒雅的男子已经坐在椅子上,显然等候多时。

    “阿弘,这两位便是浪潮的韦总裁和西网的弗兰德斯总裁。”近藤由美向他的前夫这么介绍着。只是,“总裁”这个称呼在韦慎之耳朵里听起来,却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埃德加似乎有感他的心不在焉,便在另外两人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时捏了捏他的手臂。

    四人寒暄了一阵,而近藤由美便要离去——她和塞琳娜还有一份企划书没有商议好。而她们下午还要同时出席会议。虽然两人很想和埃德加与韦慎之叙旧,但是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更何况,杉木弘多年来一直为这个问题困扰,如今他咨询他们的时间,她们正好先忙工作。

    这是一间极为高档的酒店,单间中有舞台,有帷幕,是给客人表演戏曲与能剧的。整个舞台装饰得并不华丽,却带着一股古典的风雅。而此时此刻,台上有一位身着绿色和服的女子轻柔地抚着琴,她的目光和她的琴声一样,婉转如同流水。

    “杉木先生似乎很喜欢音乐呢?”韦慎之的目光落在那女子手中的琴上。其实他对日本的乐器不了解,但是好歹知道日本的筝在不同时代具有不同的式样。而台上这位女子手中撩拨的,是非常古老的一种。

    “说来惭愧,我只是喜欢筝而已。”杉木弘笑了笑,“这也和今日请两位来的原因有关。我听由美说,您们认识一位十分强大的术士。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将他介绍给我?我想请他……解我的一个梦。”

    “梦?”埃德加问道,“是怎样的梦?”

    “这个梦境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他说,“我总是梦见自己身穿皇袍,和一些大臣们吟诗作乐。在我的梦里,我拥有一把样式十分古老的筝,它弹奏出的乐曲超越了人间所有的天籁。……在梦境的最后,我将那把筝孤零零地留在了我们宴会的地方。然后……我梦到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阴阳师的狩衣,用那把琴弹奏着悲伤的乐曲,而我总是哭泣着醒来。”

    一打开话匣子,他就收不住了,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两人讲述这个梦境出现的频繁,以及自己在梦中体会的感情有多么的真实。韦慎之向埃德加使了个眼色,然后便中途借口离去了。而杉木弘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中,过了很久,直到韦慎之重新回来,他都没有在意。

    “我询问了诸多的阴阳师,也求助个僧侣,而他们无一能解开我的疑问。我只想知道,那位琴师……他到底是谁,为何这么悲伤?”

    “那是悲凉、很悲伤的乐曲。但是,我似乎能听出那琴音中绝望里夹杂的希望。那首曲子就像……啊!就像演奏的一样!”

    不知何时,之前的绿色和服的女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衣的男子。筑紫筝横在他的膝头,白皙的指尖拨动琴弦,音色像是珍珠落在玉板上。恢弘但是凄凉的曲调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就连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光彩。

    杉木弘愣在原地,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琴师轻拢慢捻,美丽的琴音和他梦境中的一模一样。此时此刻,那么琴师低眉敛目,只是细致地弹奏着乐曲,他看不清他的脸。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杉木弘怔怔地站起来,向舞台的方向走动,就连撞了椅子都还没回过神。他越走越近,直到那把琴完全地展露在他的面前。琴上的雕花、纹理,和他梦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一曲终了,长发的琴师抬起头,露出了惊艳得不属于人类的脸。

    “陛下……我终于……”

    “等到您了……”

    ……………………

    “琴古主达成了他的愿望。你说,他会不会消失呢?”

    “也许不会吧。”

    入夜的东京有些冷,夜风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此时此刻,两人正站在彩虹大桥的下方,仰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飞驰而过,仅仅留下一个风驰电掣的影子。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琴古主的心愿并没有完成。他的心愿是追随主人,而找到他的转世,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说话的声音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显得如此细小,然而埃德加却听清了。他望了一会远方霓虹灯交织变幻出的奇异的迷幻色残,然后伸出手扣住了韦慎之的手腕,忽然笑道:“经过多次对比,人类的世界,果然比血族那一方小地方精彩多了。”

    “你偷偷溜走,黛拉和赖斯已经又要替你忙了。”

    “本来我就是另一个名义上的首领而已,我和组内那些各种流派的女权主义者们还是没办法和平相处太久。”埃德加笑道,“之前我消失了十几年,族内都没出什么大乱子。如今我再开溜个一年两年,他们不会在意的。”

    对于这种随心所欲的发言,韦慎之不客气地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嘴里却说道:“那么接下来,拜托陪我回一趟中国了。我要去见我晶晶,然后去看看我的父母。我还要回韦家的祖宅看一看,不知道祖母和江泽小姐有没有回来过。还有,我要替安弓完成心愿。”

    “晶晶吗?听说她已经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商业手段,俨然就是浪潮公司的下一任继承人了呢。”埃德加想起了之前在报道上看到的信息,“之前明明还是一个有些柔弱的小女孩呢,转瞬间已经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表妹。”

    “不过,道真安弓的心愿,可是走遍中原的每一寸土地呢。想要完成这个愿望,一年两年都不够吧?”

    “那就三年四年。”

    “如果三年四年也不够呢?”

    “那就十年,二十年吧。”韦慎之深深地望了过去。

    “我们有数不清的岁月,可以一同走过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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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3月25日

    ire于lajolla,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