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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来临的时候,夏风吹开了满城荷莲。
那时,夏季灼热的空气里总会不经意间裹上几分香蜜的冰激凌甜味。工作再忙,栾亦然总不会忘记,不时令人给眉生送来分量适中的香草味冰淇淋。
渐渐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顾眉生的喜好。她的办公室里新增出一个冰柜,里面总会有人及时补上新的香草味冰激凌。
栾先生并不是一个拥有大浪漫情怀的男人,他心上装着一个女子,却从来不会送给顾眉生一大簇一大簇的鲜花。
他会在华庭一号的洗手间里放上两朵雏菊。
下雨天,他会在家门口放上一把伞,黑色的伞面,尖角处绣着一瓣梨花,淡淡的颜色,做工精美,有着月亮一般柔软的光泽。
从此以后,顾眉生所有的伞都只用那一个颜色,那一种图案。
缠绵悱恻时,他也总会在眉生的身上留下一朵朵,用吻和情爱浇灌而成的粉红色小花。
生活很甜。顾眉生越来越依赖栾亦然。
有一日,她见完一个极难缠的客户之后,走出公司,夜已经很深。鸿云门口有个巨大的圆形喷水池,她脱下鞋子赤着脚踏进池中,冰凉的水卷着城市璀璨的灯火洒在女子的双腿上。
不远处,有辆黑色林肯停了下来。
顾眉生转身看向从车子里走下来的栾亦然,脸上有孩子般快乐而纯粹的笑容。玫瑰色的唇一点点在水光中扬起,像星辰一般璀璨着栾亦然的双眼。
栾亦然没有即刻上前抱她,他微笑着站在不远处,看着喷泉似烟花,哗啦一声簇成一团优美水烟,映照着顾眉生美可倾城的容颜。
终于,她觉得脚酸了,自己赤着脚走了过来,像个孩子,软绵绵地靠在了栾亦然的怀里。
回到家,栾亦然抱着她坐在餐厅旁的酒柜上,略微粗糙的双手温柔摩挲着她的脚掌。
顾眉生调皮,将双脚搁在男人肩膀上,手里捧着一杯酒,笑的很故意。
于是,男人湿热的吻就这样从她小脚趾上的红痣开始,慢条斯理的,无比缱绻地一点点移到了眉生的脸上。
眉生手中的半杯酒不小心洒在了身上,酒香溢了满室,温馨而醉人。
好多次,顾眉生在办公室与苏棠一起工作到深夜,她明明记得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可每次醒来却总是会躺在华庭一号舒适柔软的深蓝色大床上,而身旁,总是有一双强壮的大手轻揽着她的腰,真实而可靠的胸膛为她拂去心上所有的疲倦。
*
但若是没有栾亦然陪伴的夏夜,即便卧室里有恒温空调,顾眉生依然显得睡眠不大好,尤其从7月中旬开始,她几乎夜夜做噩梦。
梦里,火车脱轨坠落,栾亦然随着那急速下坠的车厢一起尸骨无存。
梦里,鸿云集团被查封,张春晋被停职调查……
秋波弄里,顾眉生从卧室下楼走到院子里。算一算日子,城北项目已经差不多快要竣工,离上一世的变故还剩下半年多的时间。
何美琪,顾希颜,还有白锦恒都已经下了地狱。如今剩下的最大的隐患便是白沫先。
白沫先……
除了要除掉白沫先之外,顾眉生还必须要搞清楚,上一世火车脱轨坠落的真正原因,以及栾亦然与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六月末,她从英国回到荣城,因为与西克莱银行的合作,顾鸿华彻底认可了眉生的能力,将鸿云所有的银行,金融和账务都交给她管理。
7月初起,顾眉生在处理日常繁琐的工作之余,开始与苏棠一起查起了公司系统里所有关于城北铁路项目的记录,合同以及账目。
那是很庞大的一项工作,因为顾眉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7月4日,岳温突然给顾眉生打来电话,想要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顾眉生挂了电话,起身走到角落的保险柜处,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协议。那正是月前蒋梨逼白沫先签下的财产和股份转让协议。
这张协议是栾亦然给她的。不问理由,不问原因,只因为她看似任性无理的讨要,这个男人便无条件地拿出来给了她。
她捏着那份薄薄的,皱巴巴的协议,站在窗前。
室外,梧桐连天,空气透过翠碧的树叶缝隙,折了一束明媚的夏日之光,优雅地簪在从容淡香的时光之中。
这一次,她将用圣经里的十六个字,避免她和家人在上一世因为丑陋而扭曲的人性所遭遇的一切悲剧。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
晚上六点,顾眉生准时出现在餐厅。不过几个星期不见,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消瘦的不像是一点点。
岳温见到顾眉生,脸上泛着难言的欣喜,她说:“我知道您上个月去了英国,一直不敢打扰。”
顾眉生将手提包放在一旁,微笑看着她,“你最近还好吗?”
岳温苦笑,“心理医生自己却患上了心理病,能有多好。”
顾眉生无声点头,似乎在对她表示着同情。
岳温踟蹰了一会儿,说:“顾小姐,你之前答应过会帮我的。现在你该不会……”
“反悔?”顾眉生扬唇笑了笑,望着岳温:“你确定我当时真的有答应帮你吗?”
“岳小姐,你我不过是几面之缘的交情,我有必要为了你而去得罪了白氏吗?”
岳温楞了,她原本以为顾眉生是一定会出手帮她的,因为据她了解,顾家与白家的关系向来很微妙。
她是心理医生,自问向来擅长察人于微。可是这一刻,她望着浅笑中带了几分疏离的顾眉生,心中却实在搞不清楚她的想法。
顾眉生唇间嚼着笑,凑近她,轻声问道:“如果我建议你去告白沫先强暴你,你敢吗?”
岳温震惊,望着顾眉生,下意识地摇头,“不行。”
顾眉生仿佛早就知道她的答应,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又说:“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凭什么说要报仇呢。”
岳温抿唇,低头无声望着自己的双手,片刻后才开口:“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有啊。”顾眉生从包里拿出那份协议,放到岳温面前,“把这张协议拿给白沫先,问他要白氏45%的股份,如果他不肯,那你就只能将他的那天晚上的丑事公诸于众了。”
“你让我勒索白沫先?”岳温不敢置信地望着顾眉生,“我……我哪里有那样的胆子?”
顾眉生无声凝着她。倒不是轻视这个女人,顾眉生只是不明白,这个岳温胆子这样小,她上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会被何美琪说服,居然愿意出卖自己的清白来诬陷她?
顾眉生收回那份协议,“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你既然不敢做,我也帮不了你。”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那一秒,岳温终于开口,说:“不,我敢。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如果真的能成功,我愿意从白沫先那里得来的一半财产都给你。”
顾眉生忍不住笑了,“岳小姐,你觉得我很缺钱?”
“不是,我……”
顾眉生不再为难她,大方将那份协议送给岳温,“祝你成功,岳小姐。”
顾眉生送给岳温的绝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锦绣钱途。她送给岳温的,是一场一触即发的钱欲纷争,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人间地狱。
餐厅外的一辆白色轿车里,王悦轻声问蒋梨,“怎么办?要不要现在进去把那份协议拿回来?”
蒋梨眯眸看着岳温,“不用,万一她真的成功了呢?对付一个年轻的女子总要比对付白沫先容易多了。”
“岳温如果真的敢对这笔钱起了贪念,我会让她像当年的顾希颜一样,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
街对面的阿斯顿马丁里,顾钰墨听着蒋梨车子里的录音,勾唇轻笑,对顾眉生说:“你说,这段录音如果被顾子墨听到,会不会想亲自动手掐死这个女人?”
顾眉生拿出笔记本电脑,将之前白沫先与岳温在包间里发生的一切放给顾钰墨看。她问他:“有没有办法把这段视频的时间改掉,然后把岳温换成何美琪临死前的样子?”
顾钰墨一时没听懂,“跟何美琪有什么关系?”
顾眉生沉默望着他。
顾钰墨眼睛瞬间一亮,“你要把何美琪的死赖在白沫先头上?让顾子墨以为是白沫先和蒋梨联手,不仅杀了何美琪,还对她……”
顾钰墨有些踟蹰,“这女人毕竟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眉生,我们这样诋毁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真的好吗?”
顾眉生冷冷一哼,“你以为何美琪是好人?她如果这一生只忠于我爸爸,那彭青是怎么来的?你要知道,彭青比我还小一岁。那就意味着,何美琪在满口痛斥着我爸爸用情不专的同时,她自己在外面也有其他男人。”
顾眉生想起上一世何美琪和顾子墨联合白氏夫妻毁了顾张两家,她声音清寒似鬼魅,“谁能保证,她跟白沫先之间就一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她似又联想到了什么,轻眯了眸,对顾钰墨说:“又或者,顾希颜也可能根本不是我爸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