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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之坐进车里的那一刻起,立刻感觉自己被无处不在的奢靡华贵紧紧包围。
座椅宽大舒适且支撑到位,所有皮肤接触得到的地方都是细腻柔软得如同处子肌肤般的皮面,几乎每一件东西上都印上了彰显雍容的拉丁文铭牌,宽大的扶手箱上摆着一杯清水,杯子竟也是名贵的上等瓷器,甚至就连脚下踩着的都是柔顺的平日里被贵妇用来作为围脖的上等皮草。
雷烈之第一次感受到了“荣华富贵”的真正含义。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带着墨镜、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
车内的空间很大,所以雷烈之与中年男人之间还有一些距离,车内没有开照明灯,只有顶棚上的几点如同星光一样暗弱的氛围灯毫无规律的闪动着,使原本就不算清晰的光线变得更加混乱。
雷烈之想揉揉眼睛,但又觉得这样做在一个陌生且高贵的人面前会显得很笨拙,他只好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不知道这样做尤其对一个醉酒的人来说显得非常可笑。
中年男人等了几分钟,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雷烈之手边的杯子。
雷烈之的喉咙里早已被酒精烧得口干舌燥,他没有推辞,直接端起了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雷烈之才从口腔中剩余的液体中品味出这并不是清水。
他指了指已经空了的杯子,问道:“这里面加了什么?”
中年男人并没有说话,一直站在车外的老人回答道:“醒酒药。”说完,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拿来一个大纸袋子。
雷烈之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肚子里的食物就翻江倒海般地越过咽喉,喷涌而出。
呕吐结束之后,老人替他收走了袋子,又端上了一杯清水,看雷烈之似乎对刚才过于强烈的呕吐心有余悸,他特地强调道:“这是清水。”
雷烈之这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他刚要咽下去,老人又不知道从哪里端出一个小小的瓷制痰盂,送到了雷烈之的嘴边,他只好把原本准备咽下去的水又吐了出来。
吐完水之后的雷烈之抬起头,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又出现在了他的手边,待他擦完脸之后,老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雷烈之在充分享受整个服务过程的同时,对这个老人所表现出的精湛技艺叹服不已,在他的面前,任何所谓的服务小姐、英伦管家都不值一提,他的酒已经醒了,但还是问出了这个十分幼稚的问题:“这人是谁啊?”
“这是我的管家,你可以叫他老王。”中年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刚落,车门关闭,在一阵几乎不能察觉的抖动之后,车开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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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现在去哪里?”雷烈之问道。他特别注意到,这辆在深夜的黑暗中高速疾驰的汽车居然连车灯都没有开。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不仅在仕途上毫无建树,连智力也退化了不少。”
雷烈之对中年男人唐突无礼的羞辱非常生气,他刚想要辩驳,却突然想了起来,失声道:“王老板?”
中年男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你虽然变笨了不少,记忆力倒还不差。”雷烈之看到,十几年未见,王老板的身材比过去更显微胖,他的身体深深地陷入真皮座椅的包裹之中,尽管光线昏暗,但还是可以看出皮肤的苍白和松弛,墨镜遮掩之下,两颊的赘肉也似乎快要脱离骨骼的束缚,软软地垂了下来。
似乎是对雷烈之表现的嘉奖,王老板说道:“这辆车安装了红外声波夜视系统,在车速不超过100公里的情况下,可以实现盲操作,所以——你不用担心。”
雷烈之有些尴尬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王老板继续说道:“事情的结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他没有多说什么,雷烈之也不需要再问什么,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需要我做什么吗?”雷烈之问道。
王老板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雷烈之,说道:“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知恩图报。这里面有五百万和八个人的名字,钱归你,人我不想再见到了。”
雷烈之的心中一凛——八条人命,一开口,价码竟然这么高!
但王老板并没有留给雷烈之讨价还价的机会。就在他接过信封后的一刹那,车就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老王已经谦恭地站在门外,他深深地鞠躬,再直起身子,伸出的右臂指向车外:“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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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个人,都是什么身份?”“高总”打断了雷烈之的话。他并没有问这八个人的结局,关心他们的生死,不仅幼稚,而且可笑。
“都是普通人。”雷烈之说道,“我在办事之前,特地详细地了解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但毫无头绪。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获刑的罪名也毫无规律,而且被关押在不同的监狱。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着手分析,除了同时出现在了王老板的信封上,简直找不到一点共同点。”
“这件事情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我办一次事,有时多一些,有时只有一两个人。他似乎很清楚各个监狱每年的‘指标’,每次都不会让我太为难。”
雷烈之口中的“指标”是指司法厅每年分配给各个监狱的意外死亡指标,这个指标按照各个监狱的人数以一定比例划拨,只要意外死亡人数不超过指标限额,一般上级不会追究。
雷烈之继续说道:“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事情办得次数多了,我渐渐也总结出了规律。”
“什么规律?”“高总”问道。
“主要有三点。”雷烈之说道,“第一,是北多南少。这些年来,北方人超过了三分之二,而南方人不到三分之一。”
“高总”注意到,雷烈之说话时用的词是“办事”,并且没有说出具体人数,而是使用了百分比,这多多少少减少了一些整个事件的残酷感觉。
“第二,是时间点集中。他们的时间点大多集中在入狱两到四年的这个时间段。”
这个时间点,应该也就是王老板交代雷烈之“办事”的时间点。
“第三,就是他们的家庭情况相差很大。这一点——”雷烈之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混沌理论’吧?在某些情况下,没有规律才是最大的规律。”
尽管雷烈之说得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在“高总”听来还是有些牵强附会。
“难道您探究的唯一途径,就是‘办事’?”“高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直白得有些无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