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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给待遇,再谈条件。
后面的事,也就容易多了。
振奋的喧嚣,淹没了整个校场。
廖镛和陈忠面面相觑,没想到宁波府送来了这样的一份大礼。
二十两不多,提前支付半年的俸禄也不是特别地夸张。
但足够抚慰低层的士卒了。
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对生活有一份交代。
付出能够有回报。
仅此而已!
然而,这一份诉求,上位者都不舍得给。
就算是为百姓服务的朱元璋,也办不到。
因为帝王,要考虑的是全局,囊括整个大明。
南北之间的贫富差距,以及勋贵与百姓的贫富差距,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王守敬不需要考虑太多,做好眼下的事即可。
他能够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给予百姓、士卒最大的方便。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等是句容顺风镖局宁波分局,只要诸位有需求,镖局可替诸位押镖。”
“一趟只需要十文钱!”
“仅此一次优惠。”
沈开来顺势宣扬镖局,准备将镖局拓展到福建、广东等地。
这一次押镖,相当于一次广告。
将士们在海上,根本用不到钱财。
他们正愁着如何委托亲朋,送回老家。
现在好了,宁波府连镖局都准备妥当。
顺风镖局生意大火。
也就顺风镖局,肯接这种小镖,连路费都不够的。
兵士们怎么可能不感激呢?
廖镛声明了规矩,开始了操练。
接下来,他们将掌控各种各样的技巧。
王守敬可以安心地当撒手掌柜了。
如果事事都需要他操心,早就累死了。
俯仰天地、流连山川的生活,距离王守敬越来越远了。
以恢复为志。
以功业自许。
也是一种新生。
宁波府的开海之风,将席卷沿海各地。
王守敬刚回到府邸,就听到左伯的汇报。
“知府大人,有一名和尚要见您。我见他和蔼,就请到了堂内。”
和尚?
王守敬一愣。
他可不认识什么和尚。
“我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守敬信步而行,去往大堂。
一名简朴的和尚,手持一张不新不旧的拜帖,字迹端端正正、清峻超拔。
王守敬回忆了半晌,激起了悠久的岁月。
“和尚,你被打了?”
“老衲独自外出,走得饿了便去化缘,失礼挡了官轿,被当成野和尚,打了二十鞭。”
姚广孝没有避讳,双手合十态度诚挚。
“长记性了吗?”
王守敬揶揄道:“下次换一件锦绣辉煌的绸缎袈裟,不会忽悠富商,你当什么和尚。”
“惭愧,惭愧。”
“老衲途径苏州府、松江府灾区,将仅剩的盘缠都给了灾民。”
姚广孝双眸悲悯。
他已去信京城,吩咐门下弟子将朱棣的赏赐,全部捐赠给苏州府、松江府的百姓。
“怎么。”
“你不去忽悠富商,来忽悠我来了?”
“宁波府承担了这一次赈灾的大部分物资,我可是出了力的。”
王守敬一点也不谦逊。
“老衲知道。”
“这一次老衲途径宁波府,正是为了感激知府大人。”
“老衲虽为出家之人,却也有故乡。”
姚广孝深施一礼。
王守敬一灵百透之人,觉得这老和尚另有所图。
“一别多年,尊驾已是宁波知府。”
“当年那个聪明而怪诞的少年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姚广孝长吁短叹,言语轻柔,缓缓散发着和善的光辉。
“废话少说,和尚你来此,有何贵干?”王守敬不客气道。
他提着茶盏斟茶,呷了一口清香。
“老衲一直记得,施主的志向在于远航。”
“大明百废待兴,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何不留下,拯救天下苍生呢?”
姚广孝态度诚挚,说得理所当然。
他身处高位,自然有这样的资格。
王守敬不同。
“天下为何会如此?你心里比我还清楚。”
“我与这个大世,格格不入。举世皆浊,想澄清宇内,唯大智大勇不惜命者方能为之。”
“我还算惜命,不想成为先驱。”
姚广孝没有反驳王守敬的话,反而深以为然,
“没有不变的江山,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拥有百代君王。”
“科举是读书人唯一的上升通道,然而科举既不是选才,也不是化育天下。”
“而是牢笼志士,让全天下的聪明人,都进入到科举的牢笼里。”
“钻研章句,白首穷经。”
“又以耕种、生计,去圈禁百姓,实行愚民之策。”
“等到国家遇到危难了,又呼吁仁人志士、一穷二白的百姓站出来,为国捐躯。”
王守敬喟然长叹。
老百姓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冲锋陷阵第一名。
“你说的,当今天子自然也都知道,不聋不瞎不配当家,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
“太祖倒是看得清楚,可除了杀得人头滚滚,百姓拍手称快外,对大明有什么好处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圣贤。”
“这一步,还得臣子先走,陛下衡量利弊,才会跟着走下一步。”
“正如宁波府的建设与发展。”
姚广孝语重心长。
“你休高声,我不当炮灰。”
“你当你的和尚,我继续游戏人间,顺势而为。”
“治理宁波府,已经让人心力交瘁了。这一次能到南洋休假,多好的机会。”
“和尚你要上船,我可以稍你一程。”
“我要给满朝文武上一课!”
“不是都以为南洋穷得叮当响吗?看我如何变出银两来。”
王守敬难得透漏出些许干劲,姚广孝不禁呵呵一笑,释然道:
“既然你如此抗拒为百姓请命,为何要入朝为官?”
王守敬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
“老和尚,你见过哪一个农夫,能够潇洒自如?”
“所谓任性旷达,耿直风骨,都是先吃饱了,然后没事干。”
“天天砍柴耕种,为生计劳碌,如何寄情于山水?”
姚广孝察觉到王守敬暂且没有远离的心思,旋即放下心来。
王守敬松风清骨,孑然一身。
他要走,如何留得住?
大明纵使有诸多不好,那也是神州正统!
王守敬的烦闷,在于无力改变罢了。
还没有彻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