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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几个士兵缩在城门下,望着被挂起来的朱明承的首级。
他们也是要跟着朱明承一起逃出城的,若非看到情势不对,及时反悔,也已经落得与朱明承同样的下场。
可云陵王来了又能如何?回来的不是齐王大军,他们已经听到了口风,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只有云陵王带来的百人虚张声势。
等到匈奴回过神来重新围城,他们还是一样要死,不如按照原计划逃出城去。
朱明承死了,但他几日前就打通的出城暗道还在,几人顺利出城后一直跑了很远,停下来时面面相觑,开始茫然了。
“我们如果就这么回乡,兵府一定会找上我们,等到徐州陷落,我们就是逃兵罪。”
“那就不回去!就照朱校尉原本的安排,我们去投匈奴,将徐州的真相告诉匈奴左贤王,换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以后再偷偷把家里人接出来。”
“可是……我只是不想死,没想过别的。”
“可你不想别的,你就得死,还是你想后半辈子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几人商议过后,就此决定。
经过河流下游时,说自己只是不想死的小兵趁着同伴未留意,纵身跳入了河水中,他只是想活着回家,但不想害人。
“呸,胆小鬼!”同伙之人唾骂一句,不再管他,几人继续向着匈奴大营而去。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聂尧端着弩机对准河中的逃兵。
这几个人都是萧清晏故意放出来的,就是要他们去匈奴大营报信,既然这个人不愿去,那便不能放他走了。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聂尧最恨逃兵。
萧清晏按下了他的弩机:“让他去吧!”
同样都是逃兵,此人比起那几人直奔匈奴大营的,至少还保有一丝良知。
聂尧问:“那几个人,我们还跟吗?”
等到那几人跑远了,萧清晏从草丛后站了起来,心中估算着时辰。
“林校尉应该已经找到河对岸的粮草了,我们也该去准备了,撤。”
匈奴大营,靳安都听了几个徐州逃兵说明城中的情况,自然是不会轻信。
“先将人押下去,给本王看起来,”靳安都对几人道,“如果证实你们所言非虚,本王自会许给你们数不尽的财宝女人,但若是耍诈,那就等着去喂狼吧!”
几个逃兵被带了下去,靳安都冷哼一声:“几个没种的东西,晋室朝廷就靠着这些人守着,灭亡是迟早的事。”
“左贤王!”浑邪大步进入帐中,“斥候回来了,说是徐州城门紧闭,也没见有大军入城,就连城外战死的尸体他们都没收拾,我们会不会是被骗了?”
靳安都扶着刀鞘在帐中踱步,他与浑邪这些粗人不同,他是在洛京当过质子的,接受过晋人的文化熏染,知道晋人最喜欢用计。
知道得越多,顾虑往往也就越多。
他问道:“关中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一员将领道:“没有,我们出发前说好的,一旦发现关中异动,齐王折返,就立马传信。”
浑邪拍着大手:“这就对了!没有消息传回,说明齐王还在关中盯着张遮,我们被云陵王给骗了!徐州城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
靳安都迟疑:“可我们白天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障眼法!左贤王,如果真的有晋人大军赶回来了,他们又怎么会紧闭城门!为何不来追击报复?”
是这样吗?
可是云陵王又是怎么回事?他以前可从未听说过这位藩王还有带兵的能力。
浑邪催促:“左贤王,不能再拖了,今晚就是拿下徐州最好的时机,再拖下去,真等到齐王回来,我们就全完了!”
“是啊,左贤王,我们可不能学那些晋人一样畏首畏尾!”
他们在晋人的统治下委曲求存,好不容易等到晋人内讧,良机难得,怎么能甘心错过?
靳安都挑帘出了大帐,望向徐州城的方向。
张遮已经在关中反了,蜀州也已经闹了兵乱,东北鲜卑各部据说也在招兵买马,实在是良机难得。
靳安都握紧了刀柄,扬声下令:“立刻整军,准备攻城!”
大河对岸,一部分匈奴精兵远离大部队,专门负责看守粮草。
还有些奴隶随军,手脚拴着铁链,做着最苦最累的杂役,被当做牲口一般对待。
他们当中,也有人并非是奴隶的身份。
深夜的草甸丛后,依稀传出男人们粗重的声音粗鲁淫邪的咒骂,夹杂着铁链叮叮当当的脆响。
许久之后,三个匈奴兵提着铠甲结伴离开,嬉嬉笑笑,嘴里还不屑地骂着。
“比那些女奴还销魂……”
“亲爹都不要了……把他丢来这里,不就是伺候人的?”
“长成那个样子……还当自己是主人……贱……”
三人走远后,草丛后再次响起叮当声,白皙的手腕铐着漆黑生锈的镣铐,衣袖滑落,露出或新或旧的伤痕。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草木,攥到骨节森白,剧烈地颤抖,直到有血从掌心浸出来。
夜空落在一双幽黑深邃的眼中,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两潭空洞的深渊里翻搅着弥天的仇恨,染着丝丝嗜血的疯狂。
少年迟缓地坐起身,将破烂的衣衫穿好,蓬乱的头发被夜风吹开,露出一张绝丽如妖的面容,带着几分异域风情,比贵族们豢养的西域舞姬还要美艳。
他紧咬着嘴唇站起,唇边丝丝鲜血流淌也恍若未觉,只是攥着半块胡饼和一个水囊,若不是为了偷这些东西,他也不会碰上那些人。
他不是奴隶,他叫赫连弈,他的父亲是赫连部的酋长赫连桀。
赫、连、桀。
他将这个名字狠狠地咬碎,和着血腥吞进了肚腹。
他的母亲是赫连桀的正妻,他本是赫连部的少主人,可母亲死后,赫连桀迷恋上了一个晋朝的女人,那女人为赫连桀生了四个儿子,赫连桀受了那女人的蛊惑,将他送到靳安都的手上做了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