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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殷之醒来后觉得胸口被压得发闷,背上太疼,让他的睡姿不自主变成趴卧。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被窝,是凉的,起身朝房门外喊了程冬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电子钟显示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了,原殷之腹内空空,好歹也是负伤人士,身旁却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他刻意忽略了心里涌起的一丝软弱,下床准备去找点食物果腹。
冰箱是空的,桌上倒是有一袋打开过的饼干,原殷之一边吃一边在屋内环视一圈,寻找那只馋死的柴犬,他已经被程冬传染,吃什么都要分一口给蛋黄,但此时那只听见食物袋子响就会冲过来的狗却没有出现。
也许是程冬牵出去遛了。他安心地想,便拿起手机准备叫吃的,翟洁的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原总,出事了。”
原殷之皱起眉:“说。”
“程冬他没按照发言稿来,我暗示他也不听。”
原殷之心下一沉,他完全忘记了今天是程冬的新闻发布会,这些事情都是交给翟洁一手操办,并没有向他汇报进度,他当初只给了翟洁一句话:“尽可能降低负面舆论,表现得像受到公司压力就好,但退圈承诺要做得利落。”
翟洁做事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但听筒传出的声音语气焦急,显然已经状况已经不受控制。
“他说什么了?”原殷之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开了扬声的手机问。
“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原殷之一个用力不慎,衬衫袖扣被他扯了下来。
电话那头隐约听得到人声,尖刻的声音来自记者。
原殷之没有说话,翟洁便知道他是在留意现场的声音,她此时站在后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准大堂。
“那么照片中的男人确实是你的恋人吗?”
“是的。”
“你们交往多久了?有传闻说对方是你所属经纪公司的老板,这是真的吗?”
“我不希望他被打扰到,我希望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到此为止,而且比起讨论这些,今天的发布会主题是我的道歉。”他吸了口气,“和退圈声明。”
原殷之听到轻微的椅子被拖动的声音。
“我感到非常抱歉,对所有支持我的人,我没有对你们坦诚。这几天在网上的讨论我也都看过了,对不起,我确实是个同性恋,那些维护我的歌迷朋友们,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他顿了顿,“另外,无论如何都选择支持我的歌迷,我恐怕仍旧要让你们失望,为了表达歉意,我不得不也必须离开,我不知道我会离开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虽然与你们的相处非常短暂,但我珍惜与你们有过的共同回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珍惜,谢谢你们。”
原殷之可以想象得到程冬鞠躬的样子,他的话里没有任何技巧,其他艺人针对丑闻开发布会,不管是扮可怜还是信誓旦旦地否认,往往都会有长篇大论,也有颠倒黑白的成功案例,但程冬的这番话,把每个可以含混避开的出口都堵死了。
原殷之对电话那头说:“立刻中止,现在就让程冬下来,把所有记者都留住,重新来,让他按照发言稿来。”说完便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程冬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们是恋人,并且试图保护他,虽然这不会太有用,但是原殷之在听到青年认真而强势的口吻时,仍旧觉得心脏像是一口大钟,被撞出无声的巨响来。
引火烧身,引火烧身。
如今他不仅控制不了程冬,那一屋子的人,很可能也控制不了。他第一次感到慌张,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
程冬深深鞠躬的模样在闪光灯和快门声中维持了很久,待他直起身来,又立刻有记者径自站起身抢问道:“那你对昨天刚刚曝出的白澈意图状告张全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吗?你真的在进入现任经纪公司之前做过枪手?白澈的成名曲确实由你所作?”
“白澈先生的作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爆料人要这么写,他可能搞错了。”
“你不知道吗?但我们有接到消息说,是你的经纪人与张全联系,让他撰写那条长微博的。”
白栋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我确实做过枪手没错,甚至我可以说,那条长微博除了最后一段污蔑白澈先生的话,其他与我相关的内容全部属实。”
“对你有利的地方全部属实?你能够提供证据吗?”
台下数十双眼睛看着他,数十个镜头对着他,他的每一秒沉默都好像是心虚和退怯,程冬觉得额上泌出汗来。此时翟洁突然冲到他身边,扬手对所有人说:“记者朋友们,我们出了一点状况,需要暂停一下,程冬他稍作休息后会继续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也可以喝点东西休息一下。”说完就伸手拽程冬。
台下响起嘘声,抗议此起彼伏。
“哪里有暂停发布会的道理。”
“你们是没商量好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写发言稿啊。”
这时突然有人注意到大厅的侧门都被保安关上守住了,立刻高声提醒,场面更是乱作一团。
程冬握住翟洁的手腕,慢慢挣开了她。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话筒,对所有人说:“没有必要暂停,我给的回答都是真的,但我拿不出关于代写的证据,毕竟这是一份需要保密的工作。无风不起浪,既然那位记者能够写得如此详细生动,你们总该有理由相信,他是不是说了一部分真实情况,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污蔑白澈与我有关,我非常愿意接受调查,白澈要给法院递诉状的话,可以顺便捎上我。”
记者们互相看了看,低头刷刷刷地写下方便撰稿的关键词,翟洁在旁边暗暗松了口气,起码这个问题,他答得还不错。
但是原殷之要求重新来,哪儿有那么容易,不提封口费,今天到场的媒体太多,每家都能面面俱到地施压?但凡有一家出纰漏,那就会是更大的丑闻,翟洁那口气松到一半,又提起来,简直没把她哽死。
而且程冬丝毫不配合,记者有问就答,又坦荡又大胆。
正在她试图再拽一次程冬的时候,旁边的小王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
“翟总监,不好了,网上在实时转播。”
翟洁立刻退到后台,拿过小王手里的pad,一个新注册的微博号已经将在现场录制的视频上传,经多位娱记转发,商量好一样,很快就在网络上扩散开来。
翟洁抬头环视一周场内,完全不知道是谁做的,她只知道,这场发布会,万万不可能重新来了。
然而眼下却也有了叫停的机会。
她举着pad来到台前:“二十分钟前有人将我们现场画面上传网络,违背了我们和所有到场媒体签署的协议,这场发布会并非直播,我们有检查所有录制内容的权利,现在必须中止,希望大家配合不要离开,我们需要一段调查时间。”
台下各家娱记瞬间沸腾了,大家都想抢独家和首播,这么暗地里漏消息,等正式报道出来了得损失多大。
于是在一片吵嚷声中,程冬顺理成章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老板吩咐我要降低负面影响,虽然这次不能改内容了,但我会尽量让他们写得中立一些,你不要……太担心。”来到后台后,翟洁犹豫地说。
“话都是我说的,有什么后果也想得到,不会担心。”程冬一边说一边戴上口罩和帽子,“解约协议我已经签好快递到公司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冬,等等。”翟洁急道,但程冬回过头来,用那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看着她后,她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板他……你不要太怪他。”
“我不怪他。”程冬给自己又缠上了围巾,“他做这些并没有刻意瞒着我,我就算迟钝,却也是看得懂的,为什么要把苏瑾换掉,为什么我在发布会前一晚才看到退圈声明,原殷之他……不过是想要顺水推舟,他早就要求过我,我不顺从,所以这次干脆利落些,让我一点余地都没有,也不得不顺从了。”程冬鼻子里发出轻笑,“看着就像他的作风。”
翟洁讪讪地想,并不是顺水推舟,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
“老板他其实挺容易对你心软的,所以这次才做得有点过火,我想他,可能也是怕自己反悔。”
程冬摇摇头,翟洁听到他吸了下鼻子。
“你回头跟他说,好好照顾皮蛋,天竺鼠寿命短免疫力差,别养死了。”
翟洁还来不及反应,程冬就一个人匆匆走了,根本没人想着拦他,他在工作人员中间几个错身,就消失在翟洁的视线里。
他只身一人从酒店后门出去,反倒没怎么引起重视,记者们都还在上头扯皮。小纪在他专用的保姆车里等他,他一上车,就被蛋黄扑了满怀。
“现在去剧场吗?”
“嗯。”程冬摸摸蛋黄的头以示安抚,这两天蛋黄看他心情不好,时常要凑上来舔他给他安慰似的,他收拾好东西打算走的时候,实在是不忍心,就想着把蛋黄带走,皮蛋留给原殷之,这里头暗含了某种可能再度重逢,两只动物仿佛信物一般的潜意识,程冬也并没有去深究。
小纪利落地将车驶出去,一边说:“机票订好了,你自己去取,这保姆车我只能最后用一下午,下班前要还回去,综合办那些势利鬼,一个个的急着要把东西都收回去,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属狗的,狗眼看人低。”
程冬安慰她:“别这么说,蛋黄该不高兴了。”
小纪笑一下:“是啊,狗可比人好多了……你知道吗,我这几天天天在伯诚转悠,遇上夏因了,我都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出来蹦跶,不是已经雪藏了吗,结果他跑来我跟前说,他早就料到你有这么一天,这丫根本没搞清楚你俩本质不同吧。”
程冬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不同的,都是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罢了。”
小纪语塞,在心里想自己说错话了。
原殷之赶到酒店的时候场面仍旧僵持,翟洁快速将网上漏了消息的事情告知,原殷之脸越听越黑,打断她:“程冬呢?”
“他说,他先走……”翟洁都不敢看老板的脸了。
“所以呢,他去哪了?”
“只有小纪跟着他,不知道他去哪了,老板你打电话问问?”
“能打通我还问你?”
翟洁受了他一个冷到骨头的眼神,看原殷之再次掏出手机来重拨。
“对了老板……”翟洁想了想还是这话仿佛有些重要,“程冬要我跟你讲,好好照顾好皮蛋,天竺鼠寿命短免……”
“什么?”原殷之回过头,语气里的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危险信号。
“……我今天看到他带着蛋黄来的,我当时还想,开发布会用得着带够来吗……”翟洁这么说着,被兵荒马乱的工作弄晕的脑袋才清醒起来,当她意识到程冬为什么带着狗的时候,显然原殷之已经早就反应过来了。
原殷之垂着眼,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偏头看向正传出“无法接通”提示音的手机,他闭了下眼睛,下一秒扬手就将机器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