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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没想到程冬这回是来真的。除了剧场,他开始混迹各种各样的音乐现场,一个月内跑了三个城市参加音乐节,打了鸡血一样,无头苍蝇乱转了一阵,还真的让他拉回了两个乐手来。
司徒青是个组了五年仍旧没甚名气的乐队里的鼓手,直霖本地人,程冬是在一间每周六会办现场演出的酒馆里发现他的,整个乐队萎靡不振,主唱抱着高脚话筒醉醺醺的就差睡过去,所以司徒青的鼓点才显得强劲清晰,虽然喧宾夺主,但听得出基本功扎实,在良莠不齐的地下乐队中,算得上实力不俗。程冬游说对方很是花了番功夫,司徒青重义气,不愿意离开乐队,但这支在逆境中浸泡太久的乐队早已经失去了斗志以及值得人珍惜的部分,司徒青若是留下来,只会被拖垮。程冬天天给他打电话直到被拉黑,最后是那个总是烂醉的主唱来找程冬,说不愿意将来内疚,也不愿意看司徒青后悔。
而莫星则是从网上发现的。现在的小男孩都喜欢学吉他,用来泡妞相当便捷,不通乐理也能上手,但贝斯不同,难度与乐队中的重要性成正比,虽然贝斯被称作乐队中的灵魂乐器,但贝斯手却往往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拎出来solo时常惨不忍睹,程冬在网上瞥到莫星的视频也只是随手点开,却没想到莫星的这段solo相当惊艳,程冬找了那么久,竟然是在排练时候摸鱼,对着手机那一小方屏幕找到了莫星。
唐真本来并不愿意和程冬重操旧业,程冬适合单飞,风格并不局限,但是当程冬和司徒青莫星一起找到他,拾起各种乐器,在短暂的磨合后音符相撞融合,他就知道他没法拒绝了。
对程冬产生感情,正是在两人同为乐手的时候,他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两样东西,摇滚和程冬,一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长久以来的压抑隐忍,像那些早已洗去的纹身,再没有存留余地了。
在《斑马》公演前半个月,乐队组建成功,苏瑾被气得想脱下高跟鞋敲程冬那颗死不悔改的脑袋,却也无法,答应为这支乐队造势。
当这座城市樱花盛开,公演便也拉开序幕了。
这座新建剧院抛弃了古典风格,装潢简洁,环状空间宽阔且充分利用,没有包厢,高度震撼的穹顶下,三层楼全是都是分布科学且紧凑的梯度座椅。
于是,原殷之没办法买到观赏角度绝佳又能不被注意到的位置了。翟洁来向他反馈座位信息时,表示可以拿到前排最好的位置,原殷之想了想,干脆要了第一排的正中席位。
音乐剧开始前观众陆续入场,可容纳一千多名观众的剧场内,只有不到四成虚席,对于首演来说,算是个很不错的成绩,这当中有许多人是初版粉丝,饶是剧组每个人都信心满满,在登台之前还是难免紧张。
第一幕是一场庞大的群戏,数字技术模拟出电闪雷鸣后的草原火灾,绚丽且充满创意的视觉效果,不少人在心里评估这是否是哗众取宠的时候,程冬拉开第一嗓子。
戏服服帖,让程冬觉得自己就是一匹斑马,黑白相间混淆主次的条纹皮毛,就是他引以为傲又自我嫌恶的外衣。
火灾短暂改变了这片草原的食物链关系,大火会烧死蝼蚁,也不会放过猛兽,牙齿和利爪在这种时候没什么作用,甚至不比食草动物耐久的四蹄。
幸存下来的动物们都饥饿疲劳,有一天过去后,它们便会回到捕食与捕食的关系,这没什么不对的,除了那匹以为自己顿悟了马生的黑白傻子。
斑马意识到在不同的境况下,动物们的地位也会发生改变,所以它唯恐天下不乱地,不自量力地,开始在这片草原撒野。这途中有它碰到过追随者,旁观者,和敌对者,甚至效仿他的竞争者。
这并不是一个励志故事,某个脑筋开窍的家伙改变了世界秩序,这是一个连自己是白底黑纹还是黑底白纹都没搞清楚的疯子,想要世界变得像他的脑袋一样浆糊的幽默又悲惨的故事。
观众们时而哄堂大笑,水晶灯都要被震下来,时而惊呼,更频繁出现的是不忍干扰舞台的短暂掌声。
原殷之坐在正中,看他熟悉的程冬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变成各种各样他不熟悉的样子,他不是没有听过程冬唱歌,但从未听过程冬这样声嘶力竭地唱歌。哪怕青年神情忧伤,哪怕角□□绪低落,程冬的歌声都有一种声嘶力竭在里面,并不是用力过猛,而是淋漓尽致之下,还想挖掘什么的渴求。
当三次谢幕结束后,帷幕落下,原殷之才回过神来。
他矜持的衣领早就被抓开了,为了方便他急促起来的呼吸,观众们的低声议论也难掩激动情绪,他看到很多人脸上出现赞赏的笑容,那些人纷纷从他身边走过,沉浸在余韵中,也懒得去理那个让人嫉妒的坐在正中位置的男人。
原殷之慢慢站起身,这次他没有助手也没有男伴,他第一次独自来看戏,他像其他很多想要个签名或者合照的观众那样找到后台,礼貌地问询了保安,被引进休息室。
程冬刚刚卸妆完毕,刘海和脸颊上都还挂着水珠,独自从卫生间往回走。他实在是累得够呛,基本上是靠着墙在挪,还没走过拐角,就听到另一边的走廊十分喧闹,刚刚签完一批竟然还有,音乐剧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待遇了。无论如何他实在不想应付,好歹给时间喘口气,于是偷摸着往另一个方向走,想去幕后人员的休息室。
程冬想起来周昱今天好像带了不少巧克力来,让演员们上台前吃,补充体力,而周昱和陈牧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关系改善不少,应该是在同一间休息室。
当他吞着口水推开挂了导演铭牌的门后,却看到了独自站在窗边的原殷之。
那个人的背影总是冷漠疏离的,眼下他面对着漆黑的夜景,早春里尚凉的晚风吹进来,拂起有点儿脏的白窗帘,竟然将他的背影衬得温柔了,这很奇怪。
然后原殷之朝他转过身来。
程冬发现,并不是景致的原因,这是一间普通甚至简陋的房间,奇怪的是原殷之,这个男人脸上的神情,竟然真的是温柔的。
温柔得好像无数微酸的段落的里描述过的——
一池被吹皱的春水。
原殷之朝他走过来,他的手还扶在门把上,条件反射地想关上,但这个动作还没成形,原殷之就已经捧住了他的脸。
程冬想,我真的太累了,全身肌肉酸痛,嗓子干燥,再这么被堵住嘴巴,连用鼻子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的。
于是他的大脑就真的天旋地转了起来。原殷之感觉到他在软倒,急忙伸臂抱住,程冬眨了两下眼睛,那迷糊模样让原殷之心里激烈得仿佛火山爆发,他控制着不把那张嘴堵太久,而是搂着程冬的腰,把额头抵上去,这样程冬根本无法避开他。他一边轻啄程冬的嘴唇,一边说:“你太迷人了,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会那么帅。”
那个“帅”字像正装舞会上突然冒出来的大t恤加垮裤,让程冬一个激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原殷之,在那张脸上发现了和十四岁萝莉粉一样难以抑制的迷恋,傻乎乎的,于是他又打了个激灵。
原殷之大概也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震惊,“你太帅了”这种称赞实在是够二,他稍微放开程冬,程冬脸上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让人很受伤。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程冬姿势别扭地从原殷之的怀里挣出来,不自在地摸摸后颈,“谢谢你来,也谢谢你的称赞。”
“程冬,我们重新开始吧。”
“啊?”
“我会改的。”原殷之这么说,仿佛这四个字已经是极限,他有些说不出更多示弱的话来,他直直看着程冬,“只要你能回来……”
程冬终于收起那副见鬼表情,但在原殷之看来,青年垂下眼帘,还咬了一下嘴唇的模样,并不算得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又说这种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你让我碰壁太多次了,如果继续联系你的话,你有可能会把我彻底惹火……”程冬往旁边偏过头,显然对这话很反感,原殷之连忙改口,“我知道这是观念问题,但我无法改变我自己,也无法改变你,只能这么耗下去,我以为我最终会对你失去兴趣的,事实上……我希望如此。”
程冬还是偏着头,他想要程冬看着自己,但也不敢再伸手掰对方的脸了,他担心碰到那个人的皮肤的话,会让他理智全无。所以他只好笨拙地绕到程冬的视线里,像是真正的缠人精那样。
“但我好像在不停地爱上你。”他总算追上了程冬的眼睛,在他移开目光之前快速地说。
程冬停住了幼稚的躲避游戏。
他仔细看原殷之的眼睛,脑海中是怀疑,胸腔中却是火热的鼓动。
该死的,为什么原殷之回对他说这种话。
这种爱情电影里,配着雪花或者追光灯的台词。
“我想要不停地爱上那个不被束缚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