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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神王玉台带南郭常昭的部下到乐州的消息,在翌日半个乐州都知晓。尽管应乐王和苍月王的军队互不待见,但应乐王有过明旨,在不侵害到封地的条件下必须以礼相待,不得逾矩。
护送南郭常昭到乐州的军队被卓云飞安排入住乐州的醉留归酒楼,那地儿的气派虽比不上白府的宝峰楼,但没怀揣百来两银子的爷,也是不会贸然进楼的,卓云飞的地主之谊算是做够了。
卓云飞和底下的将士对王玉台颇为忌惮,生怕哪里招待不周那位军神起了火,荡平半个乐州恐怕都不在话下。卓云飞也是个眼力劲老道的将军,知道王玉台喜欢女人,命人特意将从临安带过来还未破瓜的水灵货色拱手送到王玉台那里。
可奇怪的是,一连几日下来,那几名姿色双全的雏儿在回将军府验身时,完好无损,这让卓云飞摸(艸)不清这军神的脾性了,莫不是这王玉台瞧上了更好的人,便对这几个侍女没了兴趣?
好在王玉台除了平日除了在湖心寺内和普通百姓一起烧香听经,就只喜欢在宝峰湖附近闲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刁钻,反而脾气似男子般好爽,期间还邀了卓云飞到宝峰楼内听曲喝酒,豪气地在宝峰楼里砸下了几百两银子包下宝峰楼,大醉而归。
卓云飞没有见到掌柜的白怜,觉得有些可惜,这些年他也靠白府过得了些闲适日子,这下来了宝峰楼,本想客套几番,但奈何掌事说掌柜的出了门,过得几日才能回来,卓云飞也只好作罢。
谁知道,白怜就在卓云飞眼皮底下。
行馆中,突然传来稀里哗啦的砸东西的声音,把楼下的仆从都吓了一大跳。
“这什么?你倒当我不认字?”一个白衣女子将一摞厚重书籍从木案推到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就像下一刻就要站不稳摔一跤般,赵丹青黑着脸想过去按住她,就被一挥酒葫芦给吓开:“告诉你们都别扶我,谁扶我挠谁!”酒葫芦倒是捏得紧紧的。
姜兰亭也一脸领教到白怜酒品的表情,一只手拄腮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点着,道:“认字你还能跟我学这么半天?”
“我喝了酒就看不清字好吗?看不清字哪惹你了吗?看不清字难道我还不会听吗?这儿的三岁小孩儿都能把大悲咒倒着唱出来。”
姜兰亭无奈笑道:“我倒着念了一半你不才听出来。”
“你胡诌什么?再说一次?”白怜脸色微醺,若不是赵丹青拉着,她的脸都要和姜兰亭贴在一块儿了。
姜兰亭鼻尖满是酒气,懒得和她争论,她很明白永远别跟喝醉酒的人讲道理。
“我要学剑法,剑法你懂不懂?”白怜似是站累了,干脆往后一靠倚在赵丹青身上比划着。
姜兰亭一把将白怜拎到软榻上坐好,笑道:“你学剑做什么?”
“我要砍人。”
“砍人?好。”姜兰亭解下腰间的催花雨塞进白怜手中,说道:“我把武器借给你,你现在就可以去砍人了,这刀砍人跟切菜似的爽快,不用学什么剑法,你只管砍就是。”
白莲有头晃脑的望望手里有点沉的催花雨,又望望姜兰亭,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被酒烧得粉红,口齿不清道:“这是剑怎么长得跟刀似得?”
姜兰亭和赵丹青语塞。
白莲把催花雨放到一旁,双臂广袖张开倒在细软上,发丝披散,眼神迷(艸)离,姿态妩媚到极点。若是被她熟识的人见到一向端庄的白家大小姐,下巴不得砸在地上。
“不过你唱的大悲咒调子和乐州不太一样,很好听。”白怜喃喃道。
“哦?”姜兰亭坐到白怜旁边,一只手臂撑到她头的一旁,赵丹青见此情景本想拉开她,但下一瞬就道自己傻了不是,姜兰亭似乎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
三个女人在一起,果真是一出好戏。
“你觉得好听,那有没有感受到大悲咒里无上的学识和法力?”
“感受你大爷。”白怜瞪着她,竖起两指作势就要往上方姜兰亭的双眼戳过去:“我只是觉得调字子而已。”
“那便是了。你之所以没感受是因为对它太熟悉,你从小就接触到和拥有的东西当然不会去珍惜,去用心感受。这部经很适合年幼的孩子从小感悟。”
“所以你就拿小孩儿的东西来哄我?你当不习武的人都是三岁小孩子?”
“我只是看你这几日烦闷,就拿大悲咒来唤醒你内心的天真和善良,就算是佛祖也是有童年的,他从念诵着大悲咒到成佛,一定也同你般经历过一些不能忘记的往事。”
“阿弥陀佛,你这么会说话,别当将军了,去带小孩吧。”
“白怜,总是想着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何必呢,有些事对丹青说出来就好,这酒烈伤身,还是少喝。”姜兰亭她说话分散注意力的间隙,赵丹青刚把她抓得死死的酒葫芦拿开一点,又立马被她抢回来:”你才痛苦,我成天不知道有多快乐。“
“说几件来听听?”
“这太多了,你稍等会儿我想想......”
“你是不是想见谁?”
白怜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颤动,立刻又呛了起来:“什么意思,我的事你也要管?”
她一句醉语倒把这些天压在心里的话给无意说了出来,姜兰亭随即道:“我也想见一个人。”
白怜挣了张,似是被触了心底最柔(艸)软的地方,总算静静地、认真地看着上方得姜兰亭,又呼出口酒气大声道:“那又如何?你想让我同情你么?阿弥陀佛你好可怜哦要不要过来抱一下啊天你还真过来啊走开啦!”说着她推开了姜兰亭。
“那我真走了?”
“快走快走,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姜兰亭推开(艸)房门,雪花飘进来的一瞬,她晃神间把姜兰亭看成了王玉台,这位喝了酒就跟脱胎换骨似的白家小姐愣了愣神,突然问道:“诶喂,你干嘛真走啊?”
姜兰亭闭眼深吸一口楼外清凉的空气,缓缓回头道:“走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我适才和你开玩笑呢作甚这么认真快进来,仔细着凉了。”白怜忙起身把姜兰亭拉回来,又小声道:“不需要吗?”
自从姜兰亭和赵丹青被白怜邀到宝峰楼起居后,每一日都能听到掌柜的和一位面生的女将军吵破嗓子的声音,底下的人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掌柜的平日脾气是活分了些,但每每遇到要与人纠纷口舌的时候,总是撇下对方便自己走开。
确实姜兰亭来了宝峰楼之后,白怜总是喜欢和姜兰亭犟嘴,一点微不足道的问题两个人都可以争论不休,搞得赵丹青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劝姜兰亭,白怜和自己置气,劝白怜,但似乎每次都是白怜挑起的,最后干脆不管她们两个,反正从白怜和姜兰亭的神情上能看出,两人并没有把对方出气的话当回事儿,也不担心她们之间能闹出什么问题来。
姜兰亭也看得出,白怜虽然外表成熟端庄可以独当一面,但内心却和个没长大需要人陪的孩子一般,也许是常年没有长辈的呵护,她的出现让她找到了些许依赖,让她有个可以放下肩上担子、完全暴露身上隐藏毛病的对象。
这是她能猜到的一部分,而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她眉宇间有和王玉台很相似的气魄,白怜不知道要怎么描述,总之她和王玉台身上都有一股能让人安心下来的可靠感,亲近的人在她们面前会不自觉想去依赖,这是其他女子甚至赵丹青身上都没有的感觉,所以她私心把姜兰亭当做了王玉台,就想对她一个人适当地发泄一下压抑的情绪。
“你一来,我觉得宝峰楼最近的生意都淡了些许。”白怜翻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
姜兰亭喝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见她没抬头,干脆也不去看她,说道:“你家生意偶尔不好就怪到我头上来了?”
白怜‘啪’地合上账本,正色道:“难道不是?你穿得和应乐军中那些大老爷们儿似的,来我这儿的可都是些雅客,你杵在大堂里,谁还敢进来?”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个大老爷们儿?”
“行,不像不像,你腰上别着的刀的模样好倜傥哦。”
姜兰亭闻言悠悠将靴子搭到木桌上,解了腰刀放在一旁,面上挂着戏谑的浅笑:“既然倜傥,那白姑娘以为如何?”
眼前这人不管笑容还是姿态,像极了那位潇洒不羁的漠北军神,白怜望着她的眼睛,竟有种心事在她面前通透的感觉,但为稳住面子,便也笑道:“我可不敢说,但可以教你一个法子。你去向姐姐讨要她发上的那支朱鸟檀簪,便知分晓了。”
姜兰亭望了望坐在不远处写家书的赵丹青,和发上那支对她这位藩王女儿微不足道的檀簪,疑道:“为何要了那支簪子才分晓?”
白怜道:“你与姐姐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知道那事?那支簪子呀,是王妃在出家前为姐姐留下的,说是在姐姐找到能托付终生的人时,便将簪子赠予,作为定情信物。多少上门提亲的人哪个不是江郎才俊,家底深厚,但都盼着姐姐能摘下那支簪子。你这般清俊,只怕姐姐早已将你作男子看待,且去要一要看?”顿了顿又道:“再说一句,那支簪子便是连我都碰不得的,你可得费些心思,输了的话可是要罚的,但要仔细别惹了姐姐不快。”
姜兰亭太阳穴隐隐作痛,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什么,既然是定情信物,像赵丹青那样的性子,怎会随意取下,况且连白怜这样的好姐妹都碰不得,自己和她情谊虽深,但也不过一个月而已,也许连姐妹都算不得,怎么可能要得到?
但转念一想,即使要不到又如何,都知道那是不会随意让人触碰的珍贵物什,自己要不到也是情理之中,大不了被这小妮子嘲笑两句,也不会掉两斤肉下来,纯当逗她开心得了。
想到此处,姜兰亭便放下茶碗,朝赵丹青走过去,白怜只等着看好戏。
让白怜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姜兰亭在赵丹青身边毫无顾忌地说了句:“丹青,我想要你发上的檀簪。”就看到赵丹青面上露出匪夷所思的淡红,手缓缓伸向那支檀簪。
“停手!”白怜在柜台后喊道,忙跑过来想拉住赵丹青取簪子的手。
这一喊倒把赵丹青吓了一跳,伸出的手猛地放回去,不知所措地低头望着墨迹还未干的书信。
这下轮到白怜摸(艸)不准赵丹青的想法了,难道她以前劝自己早些放下王玉台的话那么熟稔,自己却也是......方才姜兰亭求簪子......不对,那语气根本不是求,就好像知道姐姐一定会给她一样,难道那个把定情信物看得如此重要的姐姐还就吃姜兰亭那一套?
她的思绪凌乱了。
“姐姐,那可是王妃嘱咐你郑重保管的信物,怎能随随便便就交与他人呢?”
“我......”赵丹青那善言的口舌此时一点用不上,只是脑中乱糟糟的,她只是见姜兰亭开口要那支朱鸟檀簪,她便下意识想给她......
她神色窘迫,半点答不上白怜的话,只顾着低头。
“看来我也没有白姑娘说得那样,有男子的潇洒倜傥啊,郡主可没想把簪子交由我。我输了,白姑娘若真要罚的话,就罚我现在出去走走吧,这大雪天不窝在房檐下,可是够受的。”
赵丹青得救似地看向姜兰亭,听得出她是在为自己解围。
姜兰亭望着赵丹青轻柔一笑,取了催花雨和一柄纸伞,信步走出了宝峰楼,铁衣裹身的枣红背影渐渐被风雪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