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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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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营部众一路疾行,风餐露宿,一路没有过多耽搁,十日后,卓云飞处传来捷报,郡主和姜营将已带兵行至凉州。

    凉州下辖十九城镇,自黄羊镇再西行十五里,便是西凉。气候较之乐州和西宁州要暖和得多,很快立春至,春雷萌动,凉州多雨,满目鲜活。

    凉州知州得知右军和应乐郡主驾访,忙带了手下匆匆出城迎接,右军为首的两名女子让凉州一众频频侧目,当得两位绝代佳人。

    应乐郡主檀簪青藏衣,哪怕看得模糊也令人怦然心动,气度沉稳,这位可是在应乐王下辖封地内数一数二的美人。

    另一位窄袖红衣,铁衣裹身,腰悬一柄花纹奇异的腰刀和一柄军中常见的剑,姿容分明妩媚如尤物,护额下的眉宇却偏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英气,约莫是她那双丹凤眸子太过冷淡的缘故。

    两位马上美人只见一个怕是有三百来斤重的男子从奢华马车下走下来,满面油光,单膝跪下给赵丹青行礼时,立马在膝下压出两个泥坑来,寒暄道:“微臣凉州知州石开,参见郡主和将军,有失远迎,望郡主恕罪!”

    姜兰亭职位次他,下了马拱手道:“见过知州大人。”

    石开眼光老道,一眼看出这位女将与郡主关系不一般,当即热络地将二人迎进城中,一路行来,赵丹青在马上问道:“石大人,不知进来西凉可有战事?”

    石开不敢乘马车,便步行跟在赵丹青马前,只走得一段路程便累得满脸虚汗,锦衣下肥甸甸的肉一步三颤,搓了搓手禀道:“回郡主的话,近来已算是太平了,若换作一个月前,是时常有西夏蛮子来袭击的,但是规模不大。”

    “可有遣人前去剿灭?”赵丹青面无表情问道。

    “这......”石开臃肿的脸庞顿露干笑:“这个微臣却不太知晓了,西凉那等偏远地界,微臣了解得并不多。”

    他说话中气十足,后面得祝诚、苏昌、许坤临等人神色鄙夷。

    西凉频频遭到西夏侵袭,身为凉州知州的石开竟说出不了解西凉的话来,有这等知州,西凉能太平那才叫一等怪事!

    不必差人到府上查他功绩,赵丹青已知他是个庸碌无能之辈,对这等货色赵丹青向来没有多余耐性,是时候替父王沿路揪出些占着职位为威作福的官员了,当即轻笑道:“石大人,我们还要赶路,便不在此处多逗留了,大人请回吧。”

    石开脸色剧变:“郡主这是要走?微臣已为郡主和诸位将军备下了酒席......”

    “石大人,我与姜将军此番去往西凉,便是为了平定西夏逆党,却不是来贪乐享福,告辞。”

    她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石开冷汗直冒,隐隐有些后怕。

    大军出了凉州城,越往西走,便越荒凉,成片的黄沙和干枯的草木,人烟罕至,看来今晚还是只能在野外寻个落脚地儿了。

    踏着黄沙又行了一段距离,突然间便听山间被尖锐的口哨声划破,刹那喊声四起,从山中冲出百来号持刀大汉。右军众将士还以为遇上了埋伏的西夏军,但定睛细看,却是一伙杂乱无章、穿着皮袍子的山贼。

    不等赵丹青和姜兰亭作出反应,底下祝诚早已驱马上前,喝喊道:“什么人,竟敢擅拦军伍!”

    那伙山贼中走出两人,浓眉环眼,其中一人高大魁梧,另一人如庄稼汉子般敦实,手中皆是拎了一柄软剑。姜兰亭眼细,心中暗道那软剑平常人使来没什么威力,若换作有修为的人,注入气机后,可刀可剑,诸多变化。她神色凝重起来,莫不是遇上了有修为在身的山贼了?

    两名汉子也不和这阵仗惊人的军伍废话,当即朗声道:“少说屁话,且与爷爷留下一半钱财,便让了道给你们过去!若不然......”那名高大汉子掂了掂手中软剑,狞笑道:“休怪大爷手下无情!”

    “好大的口气!”祝诚大怒,拔了剑便纵马向那汉子冲过去。

    那汉子见这清醒,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提了软剑迎了上来。待他冲将到祝诚面前,祝诚马上弓腰,抡起手臂便是一记重剑,他自然不把那区区山贼放在眼里,出剑时并没有引入气机,但剑刃的力道仍是极强,破风而去。

    那大汉抬起软剑,硬生生招架,两柄剑撞在一处时,祝诚的剑险些脱手飞出,自己一剑仿佛劈在巨石上一般,虎口的酥麻刺(艸)入脑海,不等他缓过神来,那大汉软剑已至他头顶。

    祝诚脸色骤变,忙中从丹田内牵出气机索绕剑身,他双手握剑柄,高举过头(艸)顶硬接下那一剑。

    那大汉的软剑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剑刃上,力道之大,他能承受,但胯(艸)下马匹却承受不住,四肢猛地折断,马匹圆腰塌陷,口中喷出赤红鲜血。

    他见状暗道不好,刚抽身跳开,那大汉紧紧一剑尾随而至,直刺他的后心。

    突然一道冷冽寒光从祝诚后颈擦过,直取大汉额心。

    那汉子满脸讥笑,刺出的剑身微微一晃,轻而易举挡开射来的箭矢。

    那是苏昌射出的箭。趁他打断那汉子攻击的间隙,祝诚才得空连退数步。

    他被逼出了气机,可那汉子只是用一柄软剑便将他逼得险象环生,足见武功高强。他心有不甘,正欲再冲上去与那汉子交手,便被姜兰亭喝住:“祝诚,退下!”

    姜兰亭的军令他不敢不从,冲出去的身子猛地顿住,咬牙退回阵中。

    姜兰亭翻身(艸)下马,朝那汉子走过去。那大汉狂妄得很,适才轻松击退祝诚,更是不可一世地嚣张,仰着脖颈,咧着嘴,用眼角打量这名脸庞永远对敌人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女子。

    “哟,打不过便赠大爷一个水灵小(艸)妞?哈哈哈哈!也好,等大爷玩够了自会还你们,但玩坏了大爷可没法子,你们的钱财还是得留下!”他正摇头晃脑说着猥亵的话,姜兰亭猛然近身,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直刺那汉子心口。

    女人没被这通话羞辱得破口大骂,还招呼不打,着实吓了那汉子一跳,同时心中暗道一声好!手中软剑猛然插入黄沙土地中,掀起一片沙石砸向姜兰亭。

    姜兰亭一剑斩去,劈开眼前碍眼的沙土,与此同时将里头暗藏的剑气劈得粉碎。

    那汉子见姜兰亭破开沙土后,一脚踏入黄沙中,踩出一个流动沙坑,溅起飞沙无数,姜兰亭身形掠空,剑尖轻点沙面,那一剑被她凌空身子压出一个惊人弧度,双手再一点,向沙中注入一道昆仑山浑厚的气机。

    那汉子袭来的气机与姜兰亭的碰撞,顿时炸出无数坑洼。

    满天飞沙中那汉子凝视眼前这个身手似乎被他低估了的女将,凝视着她道:“作为将军却出手偷袭,可见你这娘们儿德行太差。”

    “尔等山贼,也敢跟我说德行二字?莫非我出手前还要提醒一句‘我要出剑了,你小心着点’么?”

    听得姜兰亭的话,赵丹青身后不少人捂嘴笑起来。

    那汉子冷笑,挥舞手中软剑又与姜兰亭战到一处,那名庄稼汉般的汉子也提了剑,与自己兄弟合战姜兰亭。

    飞沙走石中夹杂着充沛剑气,与众人相距不过三百步的沙地中剑气缭乱,顿时在沙地上出现数十道纵横交错的沟壑,看得上千三营将士们目瞪口呆。若是再离三人近一些,怕都会被大卸八块。

    仅是稍稍放出剑气便这般恐怖,许多新卒起先对修行气机并无感触,今日亲眼所在才知道个中厉害。

    正当三人激战,便听得一阵呼喊,远远从山的另一头包抄出一队骑兵,赵丹青细看,却是打着应乐旗号的骑兵。

    一众山贼囊括其中交战的二人都是心中暗惊,二人也心有灵犀,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弃开姜兰亭,后跃数步,又响起阵阵口哨,带着一众山贼逃窜进山。

    祝诚等人作势要追上去,便被赵丹青喝止:”穷寇莫追!现下已近黄昏,我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追进山里中了埋伏,得不偿失。“

    那队骑兵赶到近前,为首将领头顶(艸)红(艸)缨,红衣铁甲,骑了匹高头大马,模样还算英武,下面的人却落魄得多,许多人甚至没有应乐军统一的枣红皮袍,只着单薄的长衫,软甲更是没有。

    那将领见了赵丹青,忙翻身(艸)下马,快步来到近前跪地道:”属下西凉一营营将顾舟来迟,让郡主受惊了!“

    赵丹青在来西凉之前便已经将此处大到知州小到知县的职位一一查清,对顾舟她并不耳生。轻笑道:”顾将军,你不知此处有山贼么?“

    若将这波武功能与姜兰亭交手的山贼放到西宁州一带,顾舟便立马要以失察之罪贬职。

    顾舟面露难色,垂下头叹道:“属下知晓。”

    “既然知晓,那为何不带人剿灭?”

    “属下并非没有带人围剿,而是这伙山贼实在狡猾,每次都让他们给逃了,是属下无能。”

    他治管西凉如何赵丹青不知道,但至少敢承认自己过失,让赵丹青还不算反感。她望了望顾舟身后那几百人,精神萎靡不振,衣衫单薄此时冻得直哆嗦。

    这就是西凉一营的模样,赵丹青简直不想去想象另三个营的状况了,她皱眉道:“现在还是一月,顾将军就打算这样让下属过一整个冬天?”

    顾舟一时语塞,低头不知说什么。

    赵丹青继续问道:“西凉的冬天虽不比西宁州,但也算不得暖和,顾将军为何不为将士们置办皮袍,这是入冬后每一位应乐将士都要领到手的。”

    顾舟苦着脸道:“并非属下不置办,属下已多次向知州大人询问此事,但派去的人最终对回来说,辎重空缺无法补给。”

    赵丹青问道:“前任郡守没有向知州禀报么?”

    “禀过太多次了,但仍没见消息。”

    赵丹青神色凝重,晃眼一扫顾舟身后士兵落魄不堪,即便是有软甲的军士,也只是些早该淘汰的破烂,可他们竟然还穿在身上,这样连性命都得不到保障还谈甚对敌?赵丹青望着顾舟泛白的脸,料想他一介边疆营将,胆子怕也不敢大到私扣军中辎重,放眼整个凉州,怕是只有知州石开有这胆子了。

    顾舟双手发颤,陡得猛伏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头阵阵往地上磕,带着哭腔道:“请郡主为属下和兄弟们做主啊!”

    他这一举动出乎众军意料,赵丹青一怔,立即下得马来,道:“顾将军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顾舟脸上磕得满是汗水混着沙尘,红着眼睛道:“凉州已有两年没有向西凉发放辎重,所以现下没有冬衣和甲胄,以前的兄弟们战死,属下便带人去战场上拾回他们留下的衣物分发给新卒,所以现在弟兄们穿的衣物和软甲,无一不是那些兄弟们生前留下的,属下自知这么做有愧那些战死的英灵,也怕日后遭天谴,但实在是无计可施......请郡主一定要为属下做主啊!”

    他身后所有人齐齐跪地,磕头哭喊。

    赵丹青神情阴冷,姜兰亭面色紧绷,便是连下面的许坤临、唐进、李忠等人都面色铁青,双眼火光顿现。

    “此话当真?”赵丹青尽量平静地问道。

    “属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顾舟自知不敢和知州抗衡,所以两年余以来忍气吞声,没有人会为他们做主,也不会有人傻到为了一个小小县城去和整个凉州的知州作对,现下王爷的宝郡来了,他不能再这样遮瞒过去。

    赵丹青注视那一片残兵,徐徐道:“许将军,取我的印来,还有纸笔。”

    许坤临躬身,取出纸笔和印章呈给赵丹青,而后转身单膝跪地。赵丹青将纸扑在许坤临背上,写好一纸书信,白纸黑字,印上应乐王的金印,嘱咐道:“马上派加急,务必将此信送到我父王手中。”

    许坤临应声,接过纸笔跑进军中。

    “顾将军,西凉还有什么辎重缺失?”

    顾舟禀道:“只有粮草尚且不缺。”

    赵丹青暗道这石开总算有点良心,没克扣粮草,让西凉的军士都饿死,哪知顾舟又道:“凉州发放下来的粮草只够一个营所用,但黄羊镇和另几镇的大户人家都有捐赠,所以不缺。”

    赵丹青脸色剧变回头看了看姜兰亭,姜兰亭眯眼,点点头,当即翻身上马,往凉州城方向赶去。

    顾舟怔怔望着姜兰亭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赵丹青要怎么为他出头。

    有时候知己之间的一个眼神,胜过旁人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