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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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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玉蟾宫筑于群峰巨石之上,南海左近,有一坛、一亭、二十殿,天瀑悬炼朱墙翠瓦,文笔峰潮围绕主殿玉蟾阁。文笔山处处小溪小瀑潺潺流水,似琴音幽鸣,千年来无数求仙问道之人归隐玉蟾宫,或坐忘于三清坛,或隐于碧霞殿,听撞金仙乐,看剑光映霞高山流水,留下传奇无数。

    玉蟾宫乃七大剑派其四,享誉‘南宗宗坛’美称,其门下弟子多为修仙养生之道拔尖之辈,剑道造诣倒是不如在它排位之前的龙虎、昆仑、茅山,可也无人敢小觑了这座仙山的千年底蕴,现任玉蟾宫掌教李静官据说离天下十大高手只差一线之隔,据闻当年曾一记绝学吕祖指玄劈开了整个南海海面,传闻也好,夸大也罢,终究是位让人敬仰的仙子人物,更令玉蟾宫有一种绵长气派。

    窦思淼御剑在最前,眼看位居最高处的三清坛在云雾中越来越近,她的身形反而有些停顿。别离师门百年,仙宫如旧人不如旧,心地不由生出一股迷茫。

    蓦地,半空里闪出一道剑光,一名青衣女子凌云而来,向窦思淼、王玉台、姜兰亭三人一礼道:“玉蟾宫弟子玄菁,见过三位仙友。”

    窦思淼见此女子面容焕发,周身气机充沛,显然是修为精深的弟子,但她在玉蟾宫时还未见过此女,想来是玉蟾宫近年所收的得意门生。她也盈盈一礼,含笑道:“玄仙子,我等乃成都府人氏,欲求见宫主,还望仙子指路通报。”

    玄菁看着三位面生的女子道:“还望三位告知名姓,求见宫主所为何事?”

    窦思淼顿了顿,道:“女子窦思淼,携少主王玉台、姜兰亭、赵丹青有要事相求,还望玄仙子通禀,求见宫主。”

    玄菁听得窦思淼之名微微一怔,她望着这名蒙纱女子,笑容隐去,说道:“原来你便是那当年叛出本门的窦思淼?”

    窦思淼轻轻点头:“正是。”

    玄菁手中寒光顿显,直指窦思淼咽喉道:“窦仙子,恕晚辈无礼,自窦仙子出山之后,师门便严令禁止仙子踏足玉蟾宫,若不然便要格杀勿论,窦仙子请回罢。”

    窦思淼压制心中微微痛楚,道:“此次思淼一则为西宁州应乐郡主求医,二则便是重回师门请罪,并无寻衅之意。”

    玄菁闻言仍没有放下手中长剑:“窦仙子之意晚辈明白,只是师门重令,晚辈不得不遵从,还请窦仙子拔出剑来!”

    王玉台见此情形脸色微变,暗中将支撑姜兰亭御剑的气机往后撤了撤,上前挡在窦思淼身前,鬓角发丝微乱,冷笑道:“我等此次只是来求医而已,不想与你师门动手,若不然,也别当我等怕了你们。”

    玄菁打量着眼前说不出地英姿飒爽的女子,只觉得此女气机磅礴前所未见,怕是连宫主都稍逊一筹,躬身道:“玄菁岂敢,当年窦仙子乃本门翘楚弟子,修为精深,军神之名我等仙山门派亦有耳闻,玄菁便是再自负,也不敢在二位面前放肆,奈何师门之命,玄菁便是拼死一搏,也只得遵从。”

    王玉台面无表情望着她,姜兰亭托着赵丹青,知晓那是窦思淼与玉蟾宫百年来的师门恩怨,她一直静立在旁。

    窦思淼苦笑道:“看玄仙子指剑一式,应是李宫主坐下弟子吧。”

    玄菁一滞,她指剑之姿乃是玉蟾宫弟子人人都会的一式,窦思淼如何能看出自己出自何师,她有些谨慎地瞧着窦思淼:“窦仙子所言甚是,李宫主正是晚辈恩师。”

    窦思淼取下腰间‘水祸’古剑,呈于双手之上。玄菁见窦思淼取剑,误以为她要与自己起剑,当即暗运气机,湛露剑清光绽开,她衣抉飘飘,说道:“请窦仙子赐招!”

    窦思淼微微摇头:“思淼手中水祸之剑乃前任紫阳杏林殿殿主萧芳所赐,此下解剑,玄仙子可知晓其中意义?”

    玄菁见她双手捧剑,面朝紫阳杏林殿一方,又听得她提及已逝殿主萧芳之名,已经了然,窦思淼接着道:“水祸剑交与玄仙子之手,只求李宫主赐见,开恩让思淼得到紫阳杏林殿敬萧恩师一炷香。”

    她话音方落,水祸剑冉冉升起,飘摇至玄菁面前。

    玄菁并未接剑,只是幽幽一叹道:“窦仙子苦心,晚辈晓得,但晚辈只是门下一名普通弟子,不敢擅做主张。”

    王玉台冷冷一笑,道:“你在怕甚?我也将佩剑交予你便是。”不见她如何动作,后背大秦昌雀剑迸出诡谲赤光飞出,叠于水祸剑之上,一片赤碧之光交织。

    随即,她阴沉木剑匣中除去三人脚下所御之剑外,余下六柄长剑尽数飞于玄菁面前。

    窦思淼道:“还望玄仙子通禀,思淼无胜感激。”

    玄菁瞧着眼前八柄长剑,犹豫道:“好吧,四位随玄菁来,但宫主是否愿意面见,又会如何待见四位,便不是晚辈能左右的了。”

    窦思淼点头笑道:“多谢。”

    玄菁的古剑归鞘,将八柄仙剑收于后背剑匣中,道:“请。”

    五人御剑行于云海之中,悠然落于玉蟾阁前。

    玉蟾阁虎踞于文笔峰,四周十门百户,极土木之兴盛。千百年来玉蟾阁只收女子,大多终生在宫内参道,不许配人家。窦思淼的师尊便是曾经有望成为玉蟾宫宫主之位的萧芳,但因身体欠恙而一直隐于紫阳杏林殿,百年之前逝世,如今的玉蟾宫宫主李静官是萧芳的二弟子。

    玉蟾阁阁门大开,走出八名女弟子,最当中一名身形枯槁的老太手拄降龙木杖,立于阁前。

    玄菁见那老太,连忙躬身道:“四师伯!”

    那老太挥了挥手,玄菁退至一旁,目光上下扫刷窦思淼等人,最后定睛冷冷看着窦思淼,不屑道:“窦思淼,你还有脸踏足玉蟾宫?”

    窦思淼揭了面纱,忙躬身行礼:“思淼参见四师姐。”

    老太猛地一挥降龙木杖,复而杖底触地,发出一声脆响:“我陈老婆子岂敢受你窦思淼的大礼,又怎敢再做你的师姐!”

    姜兰亭在不远处将赵丹青轻柔置于膝上,她口中含着窦思淼赠予的白玉珠子,暂且维持住心脉,但呼吸渐渐细微了。她有些心切地看着那枯槁如鬼的老太太,面色惨白如雪,额心一点鲜红,乍眼一看,如同一只倒竖着的柳叶眼眸,模样甚是奇异。姜兰亭本打算重返昆仑山,却听窦思淼道她师门为天下丹药宗坛,若带赵丹青远赴南海求医,或许有一线生机。窦思淼自然未曾提及她与师门之间的恩怨,又见王玉台也劝自己一同前往玉蟾宫,这才答应下来,想来即使玉蟾宫不肯就医,也断然不会为难。

    可自见到玄菁开始,姜兰亭心头已隐隐不安,一路行来她也观察窦思淼的神色,却是离南海越近越沉默,似乎其中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最先是玄菁说‘若窦思淼踏足玉蟾宫,便格杀勿论;之言,其后陈老太视窦思淼如敌,这哪是师门之间的情谊?她不由想到最深一处,便是此行窦思淼与王玉台来此求医,是冒着莫大的风险?

    想至此处,姜兰亭心头突地一紧。

    窦思淼低着头,道:“四师姐......”

    陈老太冷哼一声,瞥目看向玄菁:“玄师侄,却是忘了先辈宫主的遗令了么,竟私自放窦思淼入山?嗯?”

    她身后八名弟子纷纷拔剑,将窦思淼等人围在当中,窦思淼轻咬嘴唇,王玉台伸手一拂面上的发丝,面色如常,似乎根本不将这些仙山门派的弟子放在眼中。

    在王玉台眼中,这些远离尘世喧嚣的仙山弟子,剑舞得在绚烂,终究不是杀人之道,要知道那漠北军神可是能以一敌千的奇女子,这些求仙问道的女弟子在剑道上与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就杀人对敌来说,若是姜兰亭此刻没有负伤,对阵六名弟子不在话下。

    但那八名女弟子没有使出杀招,而是各居一位,八面临海,正是玉蟾宫秘传的‘裂空沧影’大阵,一旦布阵便可风云变色,海水翻腾。姜兰亭见玉蟾宫这等阵势,心道这窦思淼当初叛出师门距今已过百年,这玉蟾宫的人仍是这样刻意阻拦,想来今日不会善罢甘休了,不知那位李宫主是否通情达理,若能引得她出面,那还事情尚有周旋之地。

    姜兰亭护住赵丹青以免被剑气波及,朗声道:“这位仙子且慢!窦仙子此行确为求医而来,并登门请罪,并无与玉蟾宫动手之意,适才玄仙子拦截,我等已将刀剑交与玄仙子保管,以表诚意,玄仙子这才带我等前来,窦仙子也说了听从宫主发落。”

    窦思淼沉眸望向那个一路行来不曾与自己套近乎的女子,见她为自己解围,对她施以感谢的笑意。

    “请罪?哼!”陈婆婆重重哼了一声:“现在来请罪,是不是太迟了些?早一百年前作甚去了!如今来请什么罪?”

    姜兰亭见这陈老太不依不饶,眼看两边就要动手,便对王玉台与窦思淼二人道:“王将军,窦仙子,咱们走,丹青的伤势,不求玉蟾宫医治也罢,莫要起了冲突。”而且,赵丹青的伤势实在不容许再拖延太久了。

    陈老太两道雪花白眉一挑:“好个窦思淼,你果然有所图,老身现在就告诉你,只要老身站在这玉蟾宫前,你便哪里来回哪里去,这玉蟾宫不是你回的地方,一步也别妄想踏入!”

    窦思淼几乎要将薄唇咬开:“四师姐,思淼此行的确为求玉蟾宫救治应乐郡主,请罪之心诚,绝无其他企图!”

    陈老太将降龙木杖狠狠一拄,喝道:“老身不想听你啰嗦,若要见李宫主,先过老身这关!”

    王玉台面色彻底沉了下来,黑衣隐隐鼓动,她紧了紧狼帽的系绳,冷声道:“陈凝水,你却当我等怕了你?思淼好话讲尽,你却一再得理不饶人,我纵然没有大秦昌雀剑在手,你怕也挨不过我五十个照面!”

    窦思淼望着眼前的狼帽黑衣背影,隐约显出一道靛青影子,心中一紧,低声道:“少主,可还记得当日在西凉,如何答应奴婢的么?”

    王玉台往后轻瞥一眼,随即盯住前方,眼神阴冷如鹰。

    窦思淼徐徐道:“四师姐不原谅思淼无妨,是思淼的过错,当年辜负了宫主与恩师对我的期望。今日思淼既然有勇气重回玉蟾宫,那便甘愿承受任何重责,只求四师姐成全思淼一愿,让思淼见李宫主一面!”

    话音一落,她面向玉蟾阁跪倒,突如其来的举措令王玉台都措手不及。

    陈老太惊愕之下久久不语,沉默了半晌,她口气缓和了些:“就算你假装可怜,老身亦不会手软。也罢也罢,老身今日暂不杀你,你们哪来的回哪去,下次再来,老身亲自动手。”她一挥木杖,撤去裂空沧影剑阵。

    窦思淼并未起身,只是继续道:“四师姐,请成全思淼!”

    陈老太皱眉道:“李静官的脾气你不是不晓得,而且本门暂有要事需她商议,也无暇顾及你的事情。你便是在这儿跪上三天三夜也无用,回去罢,莫要让老身亲自驱赶。”

    姜兰亭走到窦思淼身边,伸手想将她扶起,谁知窦思淼仍是跪在原地,见此景,姜兰亭忍不住道:“窦仙子,你快起来,玉蟾宫既然不愿相助又要将你强行驱逐,那另寻出路便是,不要这般委曲求全。”

    窦思淼向姜兰亭柔和一笑,似是心暖,王玉台转身对姜兰亭低声道:“姜兰亭,我们还是退下吧,这是思淼与她师们之间的恩怨,她这一跪,为的是师门,即使是我们也不能阻拦。”

    姜兰亭望着王玉台,又不忍地看了看窦思淼,颤声一叹,与王玉台一同退到一旁。

    陈老太终究是冷眼旁观,并未阻止。

    此刻,阁门中忽地传来一阵金石之声:“何人在此扰乱玉蟾宫清净?”

    姜兰亭心口一闷,仿佛被那声音盖住了心房,她吃了一惊,朝阁门瞧去,便见一名青衣美妇走下玉阶,身后跟随数名弟子。那美妇气度沉静,体态纤柔,面似桃花带露,明艳不可方物,却自有一派出尘之意。

    窦思淼抬头望向那美妇,面含喜色道:“李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