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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大队沿着山往东跑,哪里陡往哪去,一直跑到王官庄才甩掉了鬼子。
陈峰让队伍停下来休息,从山顶望过去,仍然能看得到小王庄方向火光冲天。
李大本事缩在一块岩石后面,其他人或站或卧,神色阴郁。
丁大算盘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把装鸡崽的筐放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发现他背上湿了一大片血,急忙围过来看。
热闹一把扯开丁大算盘的衣服,只见他背上有一道长长的黑紫色的血印,着急地问:“这是咋
弄的”
丁大算盘摸一把后背,怔怔地问:“鸡的血?我的血”
热闹看一眼那一筐吱呀乱叫的鸡崽说:“鸡没事,你个老财迷,到底咋弄的”
丁大算盘松一口气:“我回去的时候,正好烧塌了根房梁,一不留神没躲开。鸡没事就好,皮肉打坏了还能在长上。”他招呼李大本事和地瓜过来,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你个龟孙居然能活着回来,阎王都不稀罕收你啊。给,这俩鸡蛋当给你们接风了,别嫌少啊,嫌少我还不给了!”
李大本事咬紧嘴唇,一个劲儿地发愣。
地瓜赶紧接过来,用力点了点头。
累了一天,大家很快进入了梦乡。
李大本事瞪着眼睛望向天穹,鬼子的骑兵队不时出现在他眼前。他用力拍拍脑袋,努力清空那些可怕的记忆。
然而刚轰走了骑兵,一张俊俏的脸便出现在记忆中。要在其他时候,李大本事也是断然不愿想起这张脸的,但现在,他宁愿不停地想象着这张脸,也不愿意被骑兵吓出一次次冷汗。于是意识上稍一放松,那些回忆便一幕一幕浮现出来。
......门脸了,你的偃月刀呢”
红脸大汉连开两枪,边退弹壳边叨叨:“老子的大刀落在家里忘带出来了!”
鬼子无心恋战,纷纷往回逃命。
忽然,退路上闪出一个红衣人,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煞是狰狞。鬼子全被吓傻了。
红衣人双枪齐发,鬼子全部被打倒在地。
一鬼子军官搀扶着脖颈中枪的山下奉武,根本无心恋战,跳上车掉头逃跑了。
一干戏台子上的英雄们冲着鬼子逃跑的方向又开了几枪,直到军车跑得没影了,返身回来打扫战场。
他们将鬼子的子弹袋、枪支,连同皮带、脚上的鞋,一股脑扒了下来。李逵和猪八戒脖子上挂着皮带、子弹袋,来到地瓜跟前。
地瓜喘息着刚说了一句:“我不是……”就被一枪托打晕过去。
两人又来到李大本事跟前,只听他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欠老子的……不许……队伍……”
猪八戒愣了一下,扭头冲红衣人喊道:“二当家!这有个鬼子会说中国话!”
红衣人走了过来,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俏脸,竟然是个女人。红衣女子脚尖一挑,把趴着的李大本事翻了过来。
李大本事吃痛,哼了一声,昏死过去。
红衣女子见他一身鬼子打扮,脸上身上瘸是血,胡子拉碴的也看不出是鬼子还是中国人。
使枪的关二爷走过来,对红衣女子说:“这个,还有那边躺着那个……”他一指地瓜,“好像跟鬼子不是一势的。”
红衣女子打量着李大本事,头也不抬地问:“你咋知道?”
“我就看见一帮小鬼子围上去,拿刺刀对着,像是要弄死他俩。再说,......咱杀了不少小鬼子,从没见这样的胡子,跟老六的脸上那柴火垛一样!”
众人盯着李逵打扮的人哈哈大笑。
李逵眼睛一瞪,朝关二爷晃了晃手里的板斧。
红衣女子想了想,冲猪八戒说:“你把他俩背上!管他是不是鬼子,反正他会说中国话,先带回去,说不定有点用。”
猪八戒一脸不情愿:“要是没用呢?”
红衣女子俏眉一挑:“没用就杀了,心肝挖出来下酒!”
猪八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他把枪都递给旁边的人,一边一个把李大本事和地瓜夹在胳膊下。红衣女子见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呼哨,众人撤进密林里。猪八戒跟在后面,夹着两个人健步如飞。
山寨大殿的神台上,竖着一杆巨大的镔铁枪,上面锈迹斑斑,一看就上了年头。大殿两侧站满了持长矛的汉子,也是满身满脸的诡异装束。
山寨大厅里鬼气森森,宛若阎王殿。大殿正中,大当家斜跨着坐在蒙了虎皮的太师椅上,体形瘦削,左侧脸颊画满纹身,一直画到脖子上,但是既不威严,也不恐怖,样子十分古怪。
二当家带着众弟兄走进大殿,两侧待立的汉子用枪杆跺着地,齐声大喊:“红缨荡日月,长枪伏妖魔!”
李大本事的伤口在路上已经简单包扎过,血已经止住了。
猪八戒稳稳地把他俩往地上一放,李大本事又哼了一声。
大当家冲红衣女子一乐:“长出息了!还弄两个活的回来!”
红衣女子说:“这俩鬼子会说中国话,抓回来审审。”
大当家站起身往下走,左腿长右腿短,竟然是个瘸子。他一瘸一扔的走到殿中,俯身仔细打量着两个人。他一......指地瓜:“这个没啥事儿,养养就能好。”又伸手翻看李大本事背上的枪伤,眉头一皱,“这个够呛,估计挨不过今晚。”
李大本事脸色惨白,忽然设头没脑地说了句胡话:“小鬼子……爷跟你拼了……”
周围的人闻声一愣,难道这不光是个中国人,还是个打鬼子的中国人?
红衣女子凑上来,对大当家说道:“哥!你救救他吧。救醒了,问向他到底是干啥的,兴许是个好人。”
大当家为难地说:“跟鬼子不是一势的,也不像跟咱是一势的。大半身子都进鬼门关的人,还费那个劲儿干啥?”
红衣女子笑靥如花地说:“先敷活了看看,要是打鬼子的好汉呢,咱救他一命就是他再生父母,让他人伙咱不就是一势的了”接着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蛇形匕首,“他要不是个好东西呢,我剥了他的皮给你做床褥子!”
大当家怪眼一翻,表情复杂地盯着自己的妹妹。
周围的人听到她的话,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当家摇摇头,在心里叹口气,自己这妹妹把话说到这份上,谁敢说不救?谁说谁就得变成人皮褥子!
事不宜迟,大当家一招手,两个喽啰上前架起李大本事,从大殿侧面出去,七扭八绕来到一间屋子。推开门就闻见浓重的草药香气,靠墙边一溜橱柜,摆得跟药铺子似的。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厚实的木桌子。
喽啰把李大本事趴放在桌子上,一人一头摁住手脚。
大当家从墙角的橱屉里翻出一个装着粉末的药包,摊开放在李大本事旁边的木凳上。然后他倒了一碗酒,一手端碗,一手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朝桌子走过来。他走到近前,含了口酒喷在李大本事的伤口上,李大本事虽然昏迷着......,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大当家放下酒碗,小刀对准子弹的伤口切下去,李大本事惨叫了一声,嘴立即被堵上了。
红衣女子站在旁边,不但不怕,反而饶有兴味地端详着李大本事。
冷汗顺着李大本事脸颊下来,他隐约做了个梦,梦见波光粼粼的河水,自己一身皱巴巴的红军军装,在河边踉跄奔跑着。
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河滩上,冰冷的河水溅了自己一脸。水里映出他的面孔,年轻又稚嫩,半空中一个浑厚的男声隐隐传来:“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回去!”
一声枪响,水中泛起一片涟漪,倒影消失了。
李大本事惶恐地站起身,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密,越来越紧。他再次开始奔跑,而那个声音则在密密麻麻的枪声中,一直跟随着他:“跑!快跑!离这儿越远越好!”
李大本事脸上的汗像被水浇过一样,咬牙切齿,拼命挣扎。
一颗染血的子弹被挖了出来,掉在地上。
大当家伸手抄起药包,准确地拍在伤口上。药粉被鮮血一浸,马上成了粘稠的糊糊,堵住血口,瞬间止住了血。
大当家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说:“生死由命,看他挨不挨得过这一关吧。”
李大本事终于停止了扭动,沉沉睡去,脸上浮现出少见的纯真。
打那天起,红衣女子天天带人来给他换药。
第三天,李大本事终子缓醒过来。他鼻子不停地抽抽,像被一支看不见的线牵着,迷迷糊糊地
爬起来,凑到地瓜身边。
地瓜嘴里塞满吃的,含糊不清地说:“鼻子还真尖!天天换药你不醒,一闻着饭昧儿你就来。”将手里剩的一小块......红薯,塞到李大本事嘴里。
李大本事迷瞪地睁开眼睛,四下里瞅瞅:“咱是在阴间了吗”
“不知道!那天好像是有一帮牛头马面出来打跑了鬼子,又把咱带到阎王殿……多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这要不是阴间,就是土匪窝子。管呢,不缺吃的就成。”地瓜说完,摸摸肚子一头躺倒。
又养了十几天,李大本事好得差不多了,红衣女子却没有再来过。
这天他正躺在草堆上,嘴里叼根草棍,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地瓜坐在一边,正在舔烤地瓜皮上的残渣。李大本事突然翻身坐起说:“你说我这么长工夫不在,家里会咋样?”
“该咋样咋样呗!天不是还没塌吗。”地瓜漫不经心地说。
李大本事忧心忡忡地说:“没了我,石磊可怎么带这帮子人呢,哎,你说,他们不会以为我们真的死了吧?”
“别管他们了,先顾自个儿吧。”地瓜指指地牢盖子,“啥时候能从这出去,再琢磨以后的事。”
“你说他们也不审也不杀,就这么天天养着咱,图的啥”李大本事正胡乱琢磨着,头顶上“哗啦啦”响,地牢的盖子被打开,一个汉子探头进来:“养舒服了?出来过堂吧!”
李大本事和地瓜被带上了山寨大殿,地瓜瞅着阴森鬼气的大殿直打怵,李大本事眼睛贼溜溜的乱转。
大殿正中,大当家和红衣女子正襟端坐在太师椅上,两旁汉子齐声大喊:“红缨荡日月,长枪伏妖魔!”
地瓜吓了一跳,李大本事倒乐了:“这是要唱戏啊?今个儿是杨家将还是闹天宫”
大当家从头到脚打量着李大本事:“中国人?日本人”
李大本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鬼子的衣......服。他把衣服扒下来,往地上一扔:“中国人!为了冲出鬼子的重围,才穿的这身皮。”服。他把衣服扒下来,往地上一扔:“中国人!为了冲出鬼子的重围,才穿的这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