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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氏兄弟上得船来,恰好就落在段羽身边。那黄老三外表从上到下,就连脑子里看上去都塞满了肌肉,其实是个极为精明的,比那精壮汉子黄小七心思灵活的多。
他见段羽面色不渝,心知这梁子结的狠了,当下对段羽一拱手道:“段兄弟,前些日我那大哥伤了你家舵主,累得他重伤不治,这是我们的不对,我在这里向你赔罪。”
说着长身一鞠,见段羽神色略缓,似有松动,续道:“不过我大哥今日也因龙珠而死,算是一命抵一命,这笔恩怨不如一笔勾销如何?”
周围船上大多都是待入门的少年男女,少年人最为冲动,听黄老三这七尺大汉说得极为豪爽,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之意,不由纷纷喝彩。
“说得好,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你们两家都没占了好,也算是扯平了,不如就此罢手。”
“这位黄家大哥既然有了和解之意,不如就接受了罢。人家可是练气高手,在众人面前如此诚心赔礼,也是极为难得。”
“原来你们两家各为其主,厮杀起来有些死伤在所难免,不如趁此机会就和解了罢。”
“现在既然同去清源派入门测试,日后说不得就是同门师兄弟了,这同门之间必定禁止手足相残,还是早早化解了早先恩怨为妙。”
黄老三见众人纷纷开口帮衬,心里暗自得意,拉着黄小七又是一鞠。
段羽见这两人如此做派,自己再不答应,倒是枉做小人了。只得一抱拳,环绕一周,道:“我段羽武功低微,原也没有找黄家兄弟麻烦的资格,既然两位兄弟愿意冰释前嫌,段羽别无二话。”
这话把自己放的极低,摆明了自己不是黄氏兄弟的对手。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原来黄老三一番动作,都觉得是段羽咄咄逼人,非要报仇不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一时间众人各有所思。
待众人散去,黄小七拉住自家兄长,不甘心的道:“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这仇真个就不报了?”
黄老三咬着牙,黑堂堂的脸笑得像一头黑熊精一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急个什么劲?”
“老大死了,我们两人在米粮殿再无靠山,以后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这是头等大事!”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适逢其会,这天下第一大派清源要广收弟子,这是我们两个的仙缘,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你懂不懂?!”
黄家兄弟里面论武力当属死掉的黄老大,但若论智谋,出谋划策,向来都是黄老三的事情。黄小七对这位二哥向来服气,现在老大不在了,更是唯黄老三马首是瞻。当下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努力进入清源派,刻苦修行,说不得哪天也能享一享仙福。你要知道,如果修得筑基修为,可足足有两百年寿元,若是金丹,听说更是有三五百年寿元之多……”
黄小七听得悠然神往,偷偷看了一眼立于船首,环抱利剑,正和李师兄聊天正欢的柳月亭。
黄老三拉了他袖子一把,道:“不要乱看,这柳师兄修为惊人,乃是金丹宗师,你在这里偷看人家,莫要以为人家不知晓。万一要是惹恼了,你我二人……”说着伸出右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黄小七听得脖子一缩,讪讪转过头来。
黄老三又道:“段羽那小子先且不急,我们先安心修行,想来他修为断无可能超过你我二人,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算账。”
“再说这段羽毕竟是柳师兄亲自引进的门,说不定还有几分香火情,我们赌不起。但他们二人一个为金丹宗师,一个连练气都不是的无名小子,日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瓜葛,日子一长,柳师兄必然不会把这小子放在心上,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机会!”黄小七很识趣的接上,两兄弟对看一眼,给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
这二人自以为窃窃私语无人得知,却没有想到早被李师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李师兄就问:“柳师兄,这段羽小兄弟看来麻烦不小啊。”这言下之意就是,这可是你带来的人,你不管管?
柳月亭抱着宝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细细观摩,像是在对待情人一般的温柔。半晌才回答道:“此事与我何干。”口气淡淡,既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事和我没关系。
李师兄原先也听过这柳月亭一些传言,不过他们一个为内门弟子,一个是天都峰首席真传弟子,无论地位还是修为相差悬殊甚大,素来没什么交集。
这次李师兄带这些修道种子上山拜师,不想这柳月亭不知从哪里跑来,还很有闲情的要搭船回去,两人才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现在看来,这柳月亭果然如同传言那样,平生只有两件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
其一为修炼。这柳月亭看外表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一般叫人一见而心折。引得无数妙龄少女对其心动不已,私下里暗示情意,赠送定情之物的也不在少数。但其一概不予理睬,十年如一日,只顾埋头苦苦修行,叫不少痴情少女伤心不已,心里暗骂书呆子。但也唯有如此,才能以二十岁的年龄成为清源派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金丹宗师。
其二,自然就是他最敬重的师父,大长老林正轩的宝贝女儿林婉晴。每日里修习完毕,一得了闲暇,就寻思着各种方法,有意无意去讨他家小师妹的欢心。
不过李师兄听闻,这林家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有颠倒众生之姿不假,偏偏是个性子冷的。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总爱窝在自家后院,偶尔出门也戴着幂罗、帷帽、面纱之类遮掩容貌,让那些好不容易想要一睹芳容的男弟子们失望不已。
李师兄在宗门里,平常负责的就是招待宾客、迎来送往的事情,原本以为这段羽得了柳月亭照顾,就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不曾想,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话,完全不是原来想的那么一回事,也就断了这个念头,再不把段羽放在心上。
因见柳月亭一直抱着怀中宝剑端详个不停,时而面现犹豫之色,竟是有几分忐忑的样子,李师兄就有几分愕然。这柳月亭可是一代少年宗师,少年老成这样的平语放在他身上是绝对错不了的,怎么这会露出这么一副表情,让人好生好奇!
李师兄就试探着问道:“柳师兄?未知此剑何名?我见你如此慎重,如见大宾,莫非此剑大有来历不成?”
相处了些须时日,他已知这柳师兄实际上是个痴人,这下不过随口一问,原也没指望回答。不想柳月亭忽然来了兴致,拔剑出鞘,右手持剑,左手轻抚剑锋,曼声长吟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柳月亭宝剑出鞘,已经吸引得楼船上众人纷纷侧目,待得这半阙词话一处,顿时满堂喝彩。
未入门的弟子不敢随意说话,只得一声声叫好。有那会凑趣的清源弟子就笑道:“我尝闻柳师兄年纪轻,修为高,是我清源派上数五千年,下数五千年的第一天才,已经是极为嫉妒。今日一见,不曾想柳师兄还有此等文采,就是当朝状元郎也比不过,真叫人嫉妒也嫉妒不起来了!”
其余人虽觉得这马屁精叫人不齿,但细细一想,这话倒还真没有什么错处。那状元郎或许做文章是一等一的,但若论诗词,未必就能做出此等佳句来!于是纷纷拱手称赞,一时间热闹非常。
唯有那李师兄称赞了声好,又细细品匝一番,方才道:“柳师兄大才,我等望尘莫及,只是……这词似乎少了半阙,师兄不如一齐道来,也好叫我等今日一饱耳福。”
柳月亭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上钩,眼带笑意,李师兄和他相处多日,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自真心的笑容。他发现,这一刻的柳月亭,如同那月下柳絮,说不出的温柔写意,直让人从心里面暖出来,真是意外的好看。
李师兄就看得一呆,才发现反应不对,他干咳一声,才把自己从遐想当中拉回来。
李师兄尚且如此,那些入门没入门的女弟子们更是不堪,一个两个都羞红了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有个别少数还绷紧了双腿,只觉热乎乎一片,竟是已经动情。
柳月亭环视一周,才轻声说道:“过奖了。这词非我所做,乃是从我小师妹那偷偷看来。因走的急了,不曾看完,所以只记得半阙。”
李师兄惊道:“这么说,这词竟是那林婉晴所做?……也对,如此好词,方能配得上这般佳人!”
众人亦是惊叹不已,但碍于柳月亭在场,也不敢多说什么不着调的话。至于内心里面,是不是起了什么龌龊的念头,想象了什么不堪的场景,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师兄又道:“方才柳师兄说是偷偷看来,又说是走得急了?莫非……?”
柳月亭才觉失言,微微尴尬道:“那日在师妹院中等她出来,见小亭内有师妹手书一本忘了收回,闲来无事,就翻了来看。不曾想竟是些姑娘家的私房话……我并非故意,所以只是略一翻过就不再看。”
李师兄口中称是,心里却是好一番鄙夷,心想:“什么院中小亭?既是记了些姑娘家的私房话,怎么会随随便便仍在外面无人看管,分明就是你偷偷摸入人家姑娘家闺房之内,欲行那偷鸡摸狗之事!”
“还有,什么略一翻过就不再看,方才还说是走的急了,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明明就是正看得爽快,那林家小姐回来了,怕被发现,不仅美人不喜,更怕被自家师父扒了他的皮,才急匆匆遁走!”
李师兄自觉发现了事情真相,在心里狠狠唾弃了柳月亭一番,刚才的年少有为好儿郎,立马变成了人人不齿小淫贼。
他暗暗的“呸”了两声,才收拾了心情,续道:“可惜!可惜!如此好词,若非柳师兄甘冒奇险,竟是无缘一见,叫人好不痛心!”
李师兄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众人连连称是,有心思灵巧的注意到“甘冒奇险”四字,不由暗自偷笑,同时也心有戚戚焉。这偷偷潜入林家大小姐闺房的事情,一般人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李师兄自知失言,又是干咳的几声,压的一帮人安静下来。方道:“林大小姐兰心蕙质,又兼国色天香,也只有柳师兄您这样的少年英才方可为良配哇。”
柳月亭可不敢承认这个话,万一传到自家师妹耳朵里面去,还不知道怎么修理自己!这咳嗽像是传染一样,他也干咳了几声,才岔开话题道:“我日前出东海一游,有幸得到此剑,剑本无名,天级下品,我特意请了名家高手刻上此名。”
说着他把手中剑锋掉了个边,李师兄及众人就发现剑脊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问情”!剑身锋利,泛着一股淡淡的清光,当真是一把万中无一的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