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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逻辑分析,一旦发现主人被杀,丫鬟定会大叫,人们会被吸引过来,核查盘问需要花不少时间,更何况还疑似奸杀,这就有了容易脱身的机会,只有这样解释,才符合凶手需要被人发现现场的动机。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给现场制造混乱,完成了可以尽快逃离的需求。
但这里面有一点说不过去,凶手悄悄逃走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被发现,是他觉得光制造了混乱还不够吗?龙潜琢磨不透,决定先将这个疑惑按下,继续做其他推演。
凶手既不是为图财色,也不是为了寻仇,通过排除法就只剩下同一个结论,就是为了那封密信。
这就容易解释了,凶手定是查到密信的消息,跟踪邢家马队而至,大雨前藏身在了驿馆附近,就等机会下手。
之前去给酒袋翻个的时候,曾听到上房里有响动,凶手定是那时就藏身在了窗外。
邢二娘子进屋没多久暴雨便至,这是凶手无法提前预料的。这场雨对他而言有利有弊,“利”在大雨替他隐藏了身形,“弊”是肯定也会全身淋湿,所以从窗户进入房间,留下了墙边的水渍。
因为大家都在观雨,所以屋里只剩下邢二娘子一人。凶手进了屋后,为便于翻找密信,迅速出手制住了她,甚至是点了穴道。
东西找到后,被大伙儿观雨景堵在了房间里。或者是找了许久,直到雨快停了才找到,这些无关紧要,反正结论都一样,暴雨期间凶手没有离开。
暴雨这么大没能离开是有原因的,他即便越窗逃走,恐怕也难以掩藏身形。因为观雨景的肯定不止邢家的人,周边饭铺、酒馆里都有,只要一个身穿红袍的人在暴雨中行走,就一定非常瞩目。
同时,在雨中他还无法保证信件不被淋湿,于是大着胆子藏身在房中暗处观察待机,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床后还有大片水渍了。
有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盛夏的雨越大来得越急,下雨的时间会越短,所以凶手才会有耐心等雨停。
此人果然胆大心细,一直等到了雨停。
要离开时发觉院子里全是水,还隔着两丈的距离,一旦从窗户跳出,落地时一定会溅出水声。
按说如此高手,溅出水声有什么好担心呢,最多一个起落便可逃离。可他依然选择杀人制造混乱,没有悄悄逃走,要么是因为邢二娘子看见了凶手的面容被灭口,要么就是......
龙潜心底里有一丝不安,这第二种可能性,从潜意识里有些抗拒,不敢深入下去,于是再一次按下了这个思路,暂不继续,还是先回到主线上来。
桃蕊来给主人送参汤,凶手及时从窗户逃走,这一幕恰好被看见——他穿着红衣,所以才被桃蕊误认为就是绯红道袍了——桃蕊发觉主人被杀,惊慌大叫,全驿馆的人都寻声涌上二楼,于是一楼和院子里成了没人的空白地带。
可这里面有一点说不通,为何他不早不迟非要等丫鬟进屋的瞬间才离开呢?作案时间是充足的,完全可以杀人后就躲在窗外,等混乱一起便可安然离去,怎的会莫名的非要留下这一丝丝红色衣服的怪异线索呢?
分析到这里,龙潜觉得邢军等人简直愚不可及,按说凶手才离开,而自己是随着众人一起上的楼,哪有这么快的速度,才逃离又转身回来装围观的看客的?
且房中的水渍与自己干燥的身体完全不符,如此重大疑点竟然视若无睹,还盲目出手拿人,似乎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忽然想到了姜华,此人会点穴术,而且来得这么及时。可他是来交接信件的,连密信放在邢二娘子房中都很吃惊,且全身干燥,说明下雨时也在附近躲雨,肯定不是凶手。
但他是个一流高手,没有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因为他的出现是引起轰动的,人人都被他的武功折服。
凶手肯定也看到了,知道从姜华进入驿馆开始,在安静的环境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定然逃不过这个一流高手的耳目。更何况院子里全是水,无论谁冒然跳入水中,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凶手不敢冒这个险,一旦被察觉再想脱身可谓难比登天。
这就全部解释得通了,这是凶手不敢悄悄逃走的原因之一。
雨一停,凶手便想离开——此时应该还未杀人——哪知姜华也同时赶到了驿馆,凶手被他纸伞渡水的功夫所惊艳,知道来了高手,不敢冒然冒险。
于是瞬间想到了脱身之计,毫不迟疑地下手杀人,光杀人还不够,又故意把床上搞得凌乱不堪以扰人耳目,使人们不得不花时间去勘查,还得分析凶杀与奸杀之间的关联,包括姜华在内。
果然驿馆一乱,姜华的耳目和注意力受到了影响,由此看来,凶手不但手法娴熟,还多智善变,绝对是一个道上的高手。并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要达成两个目的:
一是要彻底混淆姜华的注意力,叫他没有可能察觉到凶手的存在,而只能认定是红袍道士一个人所为。二是龙武中郎将的女儿被杀,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成为无头案,凶手需要有人顶缸,以永久脱离被追捕的风险,而这一条无疑就是凶手没有悄悄逃走的原因之二。
这就是刚才龙潜心中的不安和潜意识里的抗拒,但现在无论从主线还是支线都得到了这个推论,这不但说明推理方向的正确,也同时说明这个顶缸者就是......
并且这份不安还越来越强烈,一个大胆的结论几乎要呼之欲出。
已经有行人从眼前走过,龙潜这才注意到已经进了吴镇,不少居民都在忙着清理门前杂乱的东西,街面上没再见到三山五岳的江湖客了,可能都在客栈或酒楼里躲雨,还没上街。
龙潜脚步不停,看着街景,那个大胆的结论压抑不住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凶手想要彻底的安全逃离,最好的情况是发生姜华与别人动手,这样才会彻底地混淆他的注意力。
事实是姜华确实动手了,对垒的还就是自己,整个驿馆里能跟姜华过几招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可凶手怎会如此精准地将动手的目标人物选定是自己呢?
凶手很谨慎,从姜华露面开始就在设计最佳的逃离机会,甚至等到姜华进入房间,都还躲在窗外,生怕突然离开留下动静被发现,真是胆够大,心够细。
是因为姜华武功高强吗?
一定是的,驿馆的场坝里全是积水,雨刚停,若跳入水中肯定会被姜华注意到,最重要的是,就算成功逃离了却无法留下顶缸的人。
龙潜的出现就是凶手最佳的选择,不,是最佳的设计,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两个目的:混淆姜华,从容离开;留下顶缸,安全脱身。
所以即便姜华走进了凶案的房间,他仍旧谨慎地躲在窗外,凶手知道以姜华的身手,只要发觉有人跳入水中,就一定会立刻醒悟并追踪而出。
一旦被他追上,没人能在其手下三招两式就能脱身的,肯定要缠斗许久。
说到缠斗,曾经有一个人说过,杀手最忌讳的就是与人缠斗,这太出乎意料了......
最终发生缠斗的是自己和姜华,虽然只过了三招,但这点时间对凶手来说,足够了。
还成功地被大伙儿认定为凶手,所有的焦点都集于一处,凶手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谋杀局!
不过还有一点难以解释,是凶手来驿馆之前就恰好穿着红袍,发现来了高手于是灵机一动,故意露出线索将嫌疑人引向了自己吗?这也太巧合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还是凶手有备而来,为防止遇上高手提前做了防备呢?
自己到驿馆是临时起意来买酒的,并非广而告之,谁能提前知道会有个穿红袍的道士来这儿呢?
龙潜越分析越觉得,一个缜密的连环套就这么扣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一环扣一环的设计,说明凶手早有预谋,早做好了各种脱身的预案。
还有最搞不懂的就是邢二娘子为什么会赤身裸体,凶手脱下她衣衫时竟然还没有弄乱她的发鬓,可为什么非要脱光她的衣衫呢?
还在苦苦思索的时候,街上的吆喝、叫卖声传进了耳朵,龙潜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酒楼的附近。
这附近街边店铺较多,客流比较集中,龙潜一身白色里衣,夹杂在人群里也不十分显眼,重要的是驿馆杀人案的消息还未流传到这里,所以还没在街面上引起轰动。
走进酒楼的一刹那,龙潜临时做了个决定,迅速拉开了厅堂边上的一个小屏风,躲在后面,从背上的包裹里翻出了那件绯红道袍穿上。
进吴镇时脱下红袍是为了不叫人注意到自己,而穿上红袍是为了要去见一个人。
上楼时龙潜特意观察地板,但一直走到楼上包间门口,都没有发现水湿的足迹。
龙潜敲响了门,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并叫请进。
走进了包间,顺手关上了门。
宏广坐在桌边,惊道:“哟,这么快?就回,回来啦......快把酒给老衲,这酒,真是太及时了。”
龙潜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宏广,故意轻松地说道:“要不是遇上一场大暴雨,吾早就回来了。”
宏广起身接酒时,龙潜注意到他的鞋是湿的,可叫人诧异的是宏广的一身青衣是干燥的,没有一处水痕。
再看他的头,龙潜心中苦笑,直接放弃了,和尚就是个大光头,根本无法看出头发是否被打湿过。
宏广拧开葫芦塞子,喝了两口,一脸的满足,忍不住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吧。”
龙潜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很随意地问道:“当然顺利,难道大师希望发生什么事吗?暴雨一停便回来了,贫道还记挂着你的伤势,哪敢耽搁。”
宏广忽然睁圆了眼睛,急问:“就这么回来的?大摇大摆地回来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龙潜很无辜的神态问道,“路上还走岔了,问了路人才找到这个酒楼。”
“你......愚蠢,简直愚不可及。”宏广气急败坏,猛地站起身,抓起背囊背上,将紫金箫插在衣领后,一叠声地催促,“走,快走,咱们赶时间,得尽快到老界岭去。”
“大师,你怎的骂人呢?贫道辛辛苦苦替你把酒买来,累得不行,喝喝水歇息片刻嘛。”龙潜慢条斯理地再倒了杯水。
“就你这样毫无风险意识,没点警惕之心,拥有无上智慧的我怎的会看上你?简直离做杀手的资格还远着呢,身价得打半折,最多值一千两。”
言罢,抓起龙潜的肩膀就往门外拖。
“大师,恁得这般心急,贫道饭还没吃呢。”龙潜一脸的委屈,作势挣扎着,眼角瞥见宏广踩出一个个水湿足迹。
“臭小子,老衲早就买好了干粮,为了买干粮还把鞋打湿了。”宏广拉着龙潜走过厅堂,与小二擦肩而过时,低着头举起手挡在脸上挠了挠。
一出门就恨恨地骂道:“你这身道装这样显眼,连三河盟的探子都关注到了,还敢明目张胆地回到酒楼,生怕三河盟的高手不知道是老衲杀了他们的人吗?愚蠢。”
龙潜恍然大悟,忙拱手自责道:“哎呀,贫道才出山门,完全没有江湖经验,还是大师老到,想得周全。”
心中却在想,之前在做推理时,心中越来越不安,就是因为根据逻辑推理,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幕后策划之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离开驿馆后在路上脱掉红袍扔了,还翻窗户回到了酒楼,没来得及换干燥的鞋,可能也没有多余的鞋换,因为之前在成衣店里这个人没想到要多买一双鞋,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有一场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