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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苏念雪整个人一激灵,她皱着眉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她的脉门,眸子里的满满的担忧。
晴岚眼中的神色软了些,她任由着苏念雪握着自己的手查探,一面开口解释道:“放心,没遇上周秦,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蛊师,估摸着寨子里那些特殊的蛊同他脱不开干系。”
苏念雪低低地应了一声,没顾上回她。对方没瞒着什么,她除了内力有消耗,倒是真的没什么伤。除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她撕裂的袖口上。
“上头沾了点那家伙蛊虫的毒,干脆就撕了。”晴岚眨了下眼睛,一副乖觉的模样看她,“你也看过了,我真的没事。”
医女抬眸看了她一眼,干脆把人直接推着坐到了坐榻上。
“是没事,但是也就差一点了吧?”她眯了眯眼睛,“你没抓住那个蛊师,但是却把蛇胆拿回来了……所以,你遇上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这话说得是半点不给人辩驳的余地,晴岚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还真是觉得这人太聪明也不是太好,想少说一点都不成。
“是不止他一个,但那个人是谁还不知道。”她沉吟了片刻道,“那个蛊师的确不算难对付,但那个人像是早就防备着我一般,我刚拿下他,那人就过来将人带走了。”
“你没追上去?”
“追了,但是被他拦了回来。”晴岚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我没见过他的武功,而且他蒙着面,交手那一下分不出来是何方来的,但这个人……有点棘手。”
她没把话说满,毕竟当时只是那么一招落了下风,若真要打会是怎么样还不好说。说是棘手,是因为对方那一刀的力道委实让她吃了一惊,但本身墨客的功夫就不以力道见长,猝不及防一下被挡回去其实也不算太奇怪。
“但是他们还在南疆……若是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剩余的目标就只能是我们。若是没有……恐怕寨子里安宁不了太久。”
苏念雪的指尖搭在她手腕边上,微微一动弄得人有点痒,她忽然叹了声,道:“你是不是用了血杀术?”
晴岚闻言一愣,下意识反问了句:“你怎么……”
“我好歹也给你疗过伤。”苏念雪无奈地嗔了她一眼,“药王谷的行针是依着你的经脉来的,但方才我替你诊脉,你运转内力的途径与那个时候有些不一样,就试一试你,没想到你还真的……”
她意味深长地哼了声。
那个时候司云的话她还记得,这世上有得必有失,虽说她可免于血杀术的大部分弊病的影响,但只要有那么一点有害之处,她仍旧是放不下心的。更何况,对方那条被闭锁的经脉会不会因为血杀术……
晴岚抿了抿唇,无言地执起她手放在面上蹭了蹭。
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的冰霜此刻软成了一汪水,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心上像是被幼兽拿着还柔软的爪子挠了似的,哪儿气得起来。
苏念雪拿她没办法,张开手掌泄气般捏了下她的脸,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还没完全掌握血杀术,至多能维持的时间也不过一炷香,还是少用为妙。”
后者则是乖巧地点点了点头。
“行了,去换身衣服。”
屋外的风有点凉,苏念雪过去合了窗子,回过身时瞧见晴岚把装着蛇胆的盒子搁在了桌上。
原本束发的发带被她取了下来,长发披散在肩上,衬着素白的中衣竟有了那么几分纤弱的感觉。
“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她抬起头,见她站在窗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
“没什么。”苏念雪笑着摇摇头,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道,“就是今天跟白瑜有说起过你们以前的事情。他跟我抱怨你们经常把他扔去端风崖?”
“唔,好像是有这个事儿?”晴岚思索了片刻,轻咳了声,“他一旦信任什么人,嘴上就留不住什么话,跟你说了他不是墨客出身的人吧?其实我们之中,最该去端风崖练练的也是他。鬼差各司其职,他不像司雨和我,只在轻功暗器上有天赋,所以我们轻易能掌握的其他东西,他要花上许多时间。端风崖主要是练身法的地方,他既然天赋在此,那不如就专此一项。”
“我明白。”她眼睛弯了弯,话锋一转道,“他同我说了他为何要当鬼差。”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晴岚却是听明白了她想问些什么。
她偏头对上她的眸子,想了想才道:“我……其实我最开始并没有什么理由。”
“嗯?”
“只是觉得既然阿爹是鬼差,阿娘帮着建了黑鹰,如今哥哥又接了鬼首,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旁人保护我。”她后仰躺在床榻上,又拍了拍身边的被褥示意对方躺下来,“但若是真正说个理由,其实是没有的。所以当时哥哥问我的时候,我没办法给他回答。”
“那他……”
“没有给我墨客令,让我先跟着时怡姐姐去看看,所以我那一年在北疆。”
在北疆待了一年?若是自己没记错,在西域遇见她时对方也还没到十五吧?照这么算……她有执掌墨客令的资格时多大?十一?
苏念雪侧躺着看她,一时间竟有些无奈了。
自己那个时候还在药王谷听着师父的教习,对方竟然已经往北境那等危险的地方跑了。
“后来呢?你找到理由了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好笑,“当时太小,只觉得完成教给的任务就是对的,也不会去管背后有个什么理由。时怡姐姐当时同我说,这样下去不行,要我想想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些,让我多看看四周的东西,而不是只执着于自己手里刀剑。人终归不能只活成器物。”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她却好像能从这些日子听到的言语里拼凑出他们口中的这位名叫时怡的鬼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若是没有她,今日墨客的这些年轻的鬼差或许便真的有可能只是江湖人口中那种冷血的兵刃。
“然后呢?”
晴岚枕着自己的手,眸子忽然暗了些:“一年后,我从北疆回了荆楚。哥哥问我说找到理由了吗,我说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没有。然后他笑了下,问我要不要出去看看,我答应了,于是他就把我送去了西域。”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在江南叶执华给她墨客令的时候她一开始没有接。
但也就是她离开之后不就,时怡死在了北境。即便过去多年,想起来仍旧觉得不是滋味儿。
“那你看到了什么?”苏念雪支起身子,颇为好奇地凑近了些。她如今已是鬼差,这就说明她给出的答案已经得到了白子书,或者说是墨客山庄的认可。她曾在江南时说过,自己没有握剑的理由……那现在呢?
看到了什么?晴岚垂了眸子把人拉下来抱在怀里,忽然低笑了声。
“笑什么?说啊。”
然而对方却忽然沉默了下来,有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发顶,她仰起了脑袋,瞧见对方阖了眼。
太累了吗?也是,这一日奔波还在那样危险的地方,心神一松便难免觉得疲倦,可按理来讲也不会那么快睡着……是,不想说?也罢,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时日长久,不必急于此一时。
屋内安静得很,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就在苏念雪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开了口。
“看见了很多。我看到过西域守军为了保护来往的客商,即便冬节也在大漠里巡视,到了夜深也只来得及匆匆啃个馕饼,看到过西域的人年节的时候即便看着我们这些一身黑袍的陌生人,也会塞一壶酒给我们暖暖身子……当然,也看见过那些马贼杀人如麻的样子,看过西域魔教贼心不死地想重燃战火。”她的声音很低,却也很温柔,“看到的越多,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就越清晰。”
光与影并行,不论是大漠的烈风黄沙还是北疆的飞雪,那些看似冰冷的任务背后的是这芸芸众生,浮生百态。
为了那么点的光,才会有人甘心做背后的影子。
这是当年时怡想告诉她的事情,她在那几年的黄沙中摸爬滚打之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这也不是她的理由。
苏念雪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声音因为困意有些迷糊。
“所以到底是什么……”
晴岚伸手把被褥捞了上来给她盖着,声音低柔恍若呢喃。
“是你。”
她自然是知道白瑜甚至说白子书当年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的,若是要找个这种大义凌然的理由拿到墨客令,她哪需要这么甘心去西域折腾。
只不过是不愿意随意糊弄罢了。
说理由是天下人,她恐怕担不起,因为这天下太大,但人心太小,以天下为由,稍有不慎就失了方向。
不说他们这些人,单单是庙堂之上的那些个人不就如此吗?为官者初时谁不曾有一腔豪情想要成国之肱骨,名垂千秋。江湖中的少年侠客谁不想成天下第一引人称颂。
可到头来,有几个还记得初衷呢?
除了身为墨翎后人的责任,她给出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这片山河有她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