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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公鸡还未打鸣,惠娘正是好梦中,院子里头响起了蔡老头干咳的声音。而后,便响起蔡老头隔着篱笆叫蔡得财起床的声音,在静谧的凌晨甚是突兀,闻得蔡得财大声地应了一声,蔡老头似又回了屋子。
惠娘透过窗,外头还是黑得很,瞧着瞧着,身上涌起了一阵寒意,不由得捂紧了被子。
一会儿之后,李氏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虽是刻意压低了走路声音,惠娘仍是数着步子推断出了,今日蔡友仁出门比李氏早。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得李氏也出了屋子。
惠娘在木板床上又赖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既然被吵醒了,与其辗转反侧,倒不如起身去送送祖父。如此想着,便小心翼翼地穿好了衣,出了屋子。
大堂里头点了油灯,蔡老头坐在凳子上,跟蔡友根说着话,蔡友仁站在一旁只听着,见到惠娘进来了,有些惊讶,“惠娘,怎么起来这么早?”
惠娘规矩地挨个叫了人,便站到蔡友仁的身旁,轻声说道,“祖父今日要去县衙,惠娘是您的孙女,自然是应该出来送送祖父的。”
蔡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惠娘有心了。”
陈氏从灶间端了一盘热乎乎的红豆饼子过来,见到惠娘站在大堂,便说道,“惠娘起了?快帮着去灶间包几个饼子,让你祖父和伯父带几个在路上吃。”
惠娘乖巧地去了灶间,李氏正在煮着粥,惠娘唤了一声“娘”,便寻装干粮的布袋子。
李氏从灶膛出来,从碗橱最里头找了一个干净没用过的布袋子给了惠娘。
惠娘赶紧地将热乎的饼挑了几个形状好的,放了进去。
陈氏的饼做的极是好吃,外皮酥脆,中间却软糯,糖受了热,熔化后使得内里更加香甜,陈氏今日又加了一把红豆进去,光是闻着味道已是令人馋涎欲滴了。
惠娘将包好的饼放到了桌上,陈氏看了一眼,“可是挑的好的?”
惠娘点点头。
“这便好,到时也是要给里长吃的,不好看的可是不能拿出去,让人笑话。”
惠娘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蔡老头和蔡友根就着粥,吃了一盘糖饼。这早饭一吃完,便也是要走了。
许氏也终是从自己的屋子出来了,陈氏没给好脸,见她伸着手想拿饼子吃,立即端着桌上剩余的饼子进了灶间,嘲讽道,“自己男人要出门,做媳妇的倒是睡得香得很,这饭也不烧,也不知心是什么做的,可怜了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许氏听着婆婆不阴不阳的话,心里头是有气不能撒。
许氏昨日夜里头一直想着蔡老头翻了案,她家的泽浩就能考秀才,这考完秀才便可以考举人,就这么考什么中什么,她家的泽浩那可是了不得,她就是那秀才娘,举人娘,以后还要做官家老夫人,越想是越睡不着,恨不能拉着蔡友根一道想着今后的体面日子。直到深更半夜才有了睡意,一觉醒来,蔡友根已是不见了踪影。
许氏有些恼他,怎么起了也不叫她。其实,这也怨不得蔡友根,蔡友根也是疼媳妇儿的,平日里木讷不善言语,对自己的媳妇儿是纵得很,这也是许氏虽说是个爱蛮缠胡搅的,陈氏也一直容着没与她撕破脸的缘由。
蔡老头又隔着篱笆叫了一遍蔡得财,终于见得他出了自己的屋子,蔡老头背着手问着,“得财,可吃了?”
蔡得财憨憨一笑,“吃过啦,咱赶紧地走吧,我老婆子一直在门口看着呢,非要等我走远了才肯回家。”
蔡老头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成”,又转头对着蔡友根说道,“走吧。”
一行三人要步行着先去里长家,随后再坐着里长家的牛车带着陈三,还有昨日里挖出的证据—牛头,一道去县里。
蔡老头走了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天微微亮了。
惠娘洗了脸漱了口回到大堂,天已是大亮了,仍是没见到巧娘的影子,心里颇是纳闷,若是以往,巧娘听了声音肯定是早已出来了,今日倒是奇怪了。
“伯娘,堂姐今日怎么还未起?”
许氏斜着眼白她,“怎么?我家巧娘多睡会儿,你便见不得了?以前你睡到日上三竿,我家巧娘可没说过你的一句不是,今日你倒嫉恨起来了。”
惠娘见她说话越来越离谱,也不理她,转身便出了大堂,去巧娘的屋子。
惠娘敲了门,却是听不见动静。惠娘又敲了几次,终是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巧娘,你可是病了?”惠娘见着来开门的巧娘神色憔悴,面色潮红,心里担忧起来。
巧娘让她进了屋子,“惠娘,祖父可是走了?我也不知怎的,没甚力气,昏昏沉沉的。”
听她这么一说,惠娘肯定巧娘是生病了。
“巧娘,你肯定是病了,我去告诉伯娘,让我爹去请个大夫给你瞧一下。”
惠娘转身欲走,巧娘一把拽住她,安慰她道,“惠娘别去了,这些小病睡一觉便好了。”
惠娘自然是不会听她的,这小毛病若不及时治,待成了大病可是会治不得要丧命的,惠娘可舍不得巧娘这么一个好姑娘因着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不及时救治丧了命。
李氏正在院子里喂鸡,见着惠娘急匆匆地从巧娘屋子里出来,便问道,“惠娘,怎么了?可是巧娘她……”
“娘,巧娘病了,我得赶紧去告诉伯娘,给她请个大夫呢。”
许氏听到巧娘病了,手里拿了半个还未吃完的饼子就站在大堂门口,说道“惠娘,你胡咧咧啥呢,昨儿个我家巧娘还活蹦乱跳的,带着你二叔公去解你的围呢,今日你怎么就咒她病了?”
“伯娘,我可不就是骗你呢,巧娘现在在屋子可劲地蹦着呢,要不,你去看看?”
惠娘这一番古里古怪的话,反倒让许氏放心不下了,三嚼两咽地吞了饼子,就火急火燎地朝巧娘的屋子走去。
“你伯娘总是这个性子,惠娘,你去后院里头找你爹,让他今天晚些下地,别待会儿巧娘要请大夫,寻不到人。”
惠娘点点头,转身便去了后院。
蔡友仁穿着短衫在劈柴,清晨的气温不高,他却是出了满满一身的汗。
“爹,巧娘病了,许是要寻大夫,你晚些再下地。”
蔡友仁听闻巧娘病了,停下了动作,“这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可告诉你祖母了?”
惠娘摇摇头,“我告诉伯娘了,我估摸着这会儿她应是告诉祖母了。”
刚说完,便听得前院里头传来了大伯娘尖锐的声音。惠娘心中一紧,提起裙摆,立刻小跑着去前院。
“娘!巧娘烧得厉害,怎么也得请个大夫!”
陈氏站在正房门口,也不让许氏进去,抿着嘴,面色不好看,“哪个没个头疼脑热的!睡一觉不就过去了,就巧娘金贵,要请大夫?”
陈氏如此一说 ,许氏更是着急,“娘!你也知道芸娘是怎么去的,难道让我这个做娘的眼睁睁地看着我家巧娘步了她的后尘?!”
“许玉春你说的什么狗屁荒唐话!晦气!”许氏那番话一说,陈氏的面容顿时如十二月的冰霜,寒得很。
惠娘叹了一口气,芸娘的事说起来也是陈氏耽误的,若不是陈氏为了省那几百文铜钱,不肯请大夫医治,芸娘是不会夭折的。
“娘,还是为巧娘请个大夫吧……”李氏端着喂鸡的木盆子垂着头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陈氏瞧了一眼李氏,心里头是也有些愧疚的,当年芸娘发高烧,李氏求她许久,她还是没软下心答应,只是照着以往的偏方,煮些草药便罢了。这发烧受寒的,哪里用得着看大夫,这么些年,哪一家不是自己煮些药,灌下去睡一觉便没事的了?这请了大夫,钱便是砸了水里头。可哪知芸娘被灌了药,烧没退,最后人都是烧糊涂了,第二日迫不得已想叫大夫来,才发现她已是没了气息了。后来,蔡友仁是好几个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李氏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时不常地抹眼泪,性子是越发沉默了。
陈氏默着没说话,许氏见状,以为是陈氏还是不答应,不想出钱,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嚎道,“我苦命的巧娘!怎么就投胎到了这么个家里头!做死做活的把自己个儿做病了,要瞧个病,做祖母的把着钱不放啊!这是要我的巧娘巴巴地去死啊!”
见许氏又这番模样,惠娘恨不能捶墙,这大伯娘真是每次都要办坏事,自己祖母显是在犹豫着是否要去请大夫了,许氏如此这么一撒泼,看来是又要黄了。
果不其然,陈氏怒喝道,“许玉春!说话可是要凭良心!这些年哪一次我不是先紧着你们一家?临了临了,你还反咬一口!我把着钱不放?成!许玉春,这么些年你从我那儿顺了不少钱,这钱你自己个儿出!我不管了!”
惠娘一听,心下有些着急,若是让大伯娘自己出钱,这事不大可能。
许氏听了陈氏的狠话,哭声渐渐弱了,心里头直骂这个陈氏老奸巨猾,又抠门吝啬。巧娘和泽浩虽说都是许氏的孩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两个都疼,可这手背毕竟多的是骨头,手心才都是肉,所以,若是泽浩病了,许氏把全部的钱捧出来都无怨言,只是对于巧娘,她却要思量着了。
蔡友仁穿了衣衫适时地出现了,“娘,嫂子说胡话呢,巧娘病了,肯定心里急,你也别往心里去。”
惠娘走至蔡友仁身旁也附和道,“是啊,祖母,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细说起来,祖母也是疼堂姐的呢,别家跟堂姐一般年岁的,都下地做活,祖母疼惜着堂姐,舍不得让她下地,堂姐心里头可是一直谢着祖母的关怀呢。今日早上,我去她的屋子,堂姐撑着身子起来为我开门,第一句话便是埋怨自己不能早起为祖母分担,自责地很。”
陈氏听着惠娘半真半假的话,心里也没那般气了,巧娘是好孩子,她自然知道,只是她的娘可真就不是个好东西。
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地上“呜拉呜啦”假哭的许氏,陈氏便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头去。
许氏一见,一骨碌地站起身,想跟着一道进,陈氏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扭过身利落地关门,差点撞到了许氏的鼻子。
许氏摸着鼻子,心里头啐了一口。
不一会儿,陈氏拿着一串铜钱出来了,本想丢进许氏的怀里,临了,转了个道,扔给了惠娘,“这是两百文,友仁,你去请大夫,钱让惠娘看着,抓完药剩下的,友仁一家拿着。”
许氏一听这话,立刻拽住了陈氏的袖子,“娘!这怎么行!这可是大房的事!跟他们二房有什么关系?”
陈氏白了她一眼,“许玉春,要么你自己出钱,要么就这么着!”
许氏收回了手,心里头想着,先让巧娘看上大夫,到时再从惠娘手里把钱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