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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游弋到二楼的某扇门上,却微微一怔。
那是父亲生前住过的房间。
她印象中……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被锁死的,此刻却半掩着,开了个小小的缝隙。
谁进去过?段子矜眸光一凛,扶着楼梯扶手走上去,推开门,里面的家具和摆件都落了灰尘,唯独桌子的第一个抽屉好像被人打开过,把手上有几根手指印。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段老爷子过世前对阿青说的,关于遗产的事情。
难道阿青回来是找这个的?
段子矜的眸光冷凝了几许,打开了抽屉,里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纸张,信件,大多数都是公事,可她却看得眼眶发热,因为那些笔迹,太过熟悉。
好像写信的人的音容笑貌都在她眼前一一铺展开,好像他此时就坐在书桌前,迎着秋日的暖阳,提笔沉思。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回忆爸爸。
他去世于她最痛苦的那六年里,对那时的她而言,无疑是在毁灭性的打击上,雪上加霜。
段子矜小心翼翼地摘下脖子上的戒指,在书桌上的相框前晃了晃,低低道:“爸爸,妈妈,我嫁人了。”
安安静静地,没有人回答。
她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就是……八年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人,我大学时候的教授,他是个很不可多得的男人,很优秀,很博学,很负责任,人品也很好。不过我们之间,错过了很多次,也有太多误会解不开。他好像很怪我,因为我瞒了他很多事情……”
“妈妈,如果是为了爸爸好,你会选择欺骗他吗?”
“他会不原谅你吗?”
“如果他不原谅你,你要怎么办啊……”
段子矜趴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喃喃自语,说着说着话,泪水就从脸上滑下去,滴得桌面上几分泥泞。
“我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嫁给他是我从18岁开始的梦想,可是很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他,他这人心太重,倘若我说了,他也许一辈子都放不开。可我若是不说,我和他就真的没路可走了……”
泪水蓄了满眼,她将眼睛睁到最大,也看不清相框里的人了。
带着哭腔的话哽咽在嗓子里,半晌,她垂下头,整张脸埋进臂弯里,泣不成声,“爸……妈……我好累……我好想他……你们能不能让他回来,我快撑不下去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卷入谁的怀抱里。
那双手臂动作急切,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隐隐能闻见熟悉的薄荷香。
耳边男人的嗓音低沉到沙哑,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和痛苦。
“我回来了,悠悠,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段子矜怔了怔,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只见被一片水雾遮住的迷茫的视线里,隐隐约约有一张熟悉到仿佛烙刻在心里的、此时此刻又从心里走出来的俊颜。
眼里含着泪,她看不清他的轮廓,她便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悬在眼眶里的泪水滴了下来,他的脸也随着清晰了起来。
高挺的眉骨,飞扬的双眉,深邃的眼睛,薄冷的唇线。
一笔一划,一个锋芒毕露的他。
她在很长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而她抬头时,男人刚好看到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往下滴了一滴眼泪,而她的表情又那么空旷茫然,仿佛完全不懂得,这滴眼泪对他而言,是多么有震撼力和毁灭性的打击。
江临呼吸一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足无措,他伸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泪,指尖都是颤抖的。
“悠悠。”他低声叫她,嗓音里紧绷着某种马上要炸裂的情绪。
段子矜慢慢认清了现状,可他的手臂太用力,箍得她很疼。段子矜便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愣愣地望着男人英俊而沉静的脸,“你……”
怎么在这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又教男人抓住了手腕。
动作有些亟不可待的粗鲁,像是怕她就此逃了似的。
可是下一秒,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地放开。
那双黑眸却一瞬不眨地紧紧凝着她的脸。
她和他离得很近,近到段子矜能轻易从他眼底读出这一收一放间的小心翼翼。
他的手似乎没有地方安放,就不远不近地举着,手掌弯曲的弧度刚刚好能握住她的胳膊。可他的动作却僵在空气里,并没真的伸手碰她。
那抹浓稠的小心翼翼、怕她生气般的小心翼翼,从他隐忍的俊脸上溢出来,淌进她心里。
越来越多的疑惑挤进她的意识里,段子矜睁着水雾迷蒙的褐瞳盯着他,“你不是回去办事了吗?”
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几丝娇软的鼻音,男人的心房紧紧蜷缩了片刻,突然低头压上了她绯红的唇。
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其他原因,她面色酡红地软在男人怀里,更加无法思考,脑子依然游离在状况外。
男人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摸着她身上的灰尘,又看了眼她方才坐的那把很有年代感的椅子,沉声道:“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段子矜窝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地回答:“找东西。”
男人的眸光更深了几许,“找东西找得哭出来?”
没等她回答,他便抱着她往外走去,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二楼几扇紧闭的房门,“哪间?”
段子矜伸手一指,男人被西裤包裹的修长的腿便朝那个方向迈去。
还没将她放到床上,段子矜就扯住了他的衬衫,“先把我放下来,衣服脏。”
男人顿了顿,依言将她放下,手臂却揽着她的腰身,深邃的眼瞳凝着她的脸,好像要把她的脸刻进心里去。
段子矜被他无声却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的事情办完了?”
“没有。”
“那你怎么回来了?”段子矜奇怪。
“想见你。”男人的嗓音很低,还有些沙哑。
段子矜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一时间怔住。
明明在洛杉矶机场,他还一副冷漠到不行的样子……
他的眼神太过深沉,层层叠叠地裹着她,让她有点溺水喘不过气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该知道吗?”他不答反问。
段子矜想了想,“是傅三告诉你的?”
这种可能性最大。
她的脑子里盘旋着许多猜测,却没注意到男人愈发沉静的脸庞,和他幽沉的目光,“悠悠。”
他叫了她一声,眼底倒映着女人凝神思考的模样,没等她有所反应,便猛地俯身凑近,吻住她的耳唇。
热息混着他的嗓音,“嫁给我,嗯?”
段子矜的心突然狠狠颤动了几下,却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语气太灼人,还是他的话让她震惊。
过了好一阵子,她呆愣愣抬头对上他俊朗得不可思议的脸,将手里一直紧握的东西吊在他眼前,是方才她从脖子上解下来的戒指,“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男人看也没看,顺势握住她的手,视线分毫没从她脸上挪开,暗哑道:“那不同。”
“你说婚礼吗?”段子矜歪头看着他,细软的月眉皱了下,“其实可以等等的,我现在的身材,穿婚纱也……”
她的话没说完,整个人重新被他圈进怀里。
准确的说,是圈在男人结实的胸膛和她身后的墙之间那狭小的空间里。
他的手掌抵着墙面,因为距离太短,只能曲着手臂,而男人的脸就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间。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耳边不停回荡的、哑到令人心疼的三个字,“嫁给我。”
明明是该感动的,段子矜却只觉得心酸心疼,她甚至不敢伸手抱他,只轻声问:“你怎么了,江临,出什么事了吗?”
她能感觉到他很低落,或者,也不能说是低落,总之不正常,好像遇到了极大的打击。
“想和你结婚。”他说。
段子矜叹息,安抚似的顺了顺他的后背,“好,我知道。可我们已经领过证了,为什么还要再……”
“我爱你。”男人打断她,没有喘息,亦没有停顿,语气有多平静就有多执着,“因为我爱你。”
感受到怀中柔软的娇躯一震,男人直起身,扳过她的脸,黑眸像是无底的深渊,一缕缕往外透着沉暗到能滴出水的情绪,“悠悠,对不起。”
段子矜就这么不明所以地看了他将近有两三分钟。
男人的眸光一寸寸暗了下去,她忽然在这缓慢而冗长的变化中,捕捉到了心头一闪而逝的错觉。
褐瞳里的颜色时深时浅,良久,她低声,试探着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眼中那分谨慎,刺痛了男人的心,他压住了她的唇,反复而急切地辗转,痛苦不知怎么就泄露出来,藏也藏不住。
段子矜却没有回应他的吻。
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身子逐渐开始颤抖,眼里也蓄上了水光,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衬衣,好像要把他的衣料扯碎一样的力道,避开他的吻,颤声道:“你知道了,是不是……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