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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小姐心狠,她却总是在最后关头对敌人仁慈。可是说她仁慈,她又总是对自己异常心狠。
这样的小姐,我不知道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如果Amy还在,她又会做什么?
我按照小姐的嘱托,以“南希”的名义找到了段悠,对她讲了Le
少爷无与伦比的高贵身世,还有他远在欧洲的未婚妻。
事情不出我们所料,段悠为了救Le
少爷,选择了远走他乡,蒂莫西教授为他催眠,让他彻底忘了那个女人。
但是Le
少爷与Willebrand家中间横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即使是忘了那个女人,他也六年都没再回来过。
小姐就这样无望无助地等着,一天天等着。
六年后,Le
少爷重新踏上欧洲的土地,却带回了另一个女人——段子矜。
听说Le
少爷要回来的时候,小姐没有太开心;看到他回来还带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小姐也没有太悲恸。
我总觉得她已经累了,只是被心里“一定要得到”的执念所束缚着、鞭策着,不肯放弃,无法回头。
她呛着风沙,于一片废墟之中一步步往前走。
那是一种只能前行的执念——
付出过太多,若得不到结果,那么她先前踏过的尸骨残骸,忍过的撕心裂肺,又意义何在?
白发苍苍的老人边回忆,边在纸上写完最后一句话。
台头“认罪书”三个大字,他写得格外认真。
写完后,他将信纸装进了信封里,久久凝视着眼前的没有开花的矢车菊的草叶。
过了半晌,老人颤抖着拉开第二格抽屉,取出一把漆黑锃亮的**。
巨大的枪响在安温园中回荡。
Nancy闻声赶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在了门外。
她早已被风霜磨砺得再也没有悲喜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崩溃的神色。
彼得替她担下了所有罪状,饮弹自尽。
那一瞬间,Nancy终于尖叫着哭出声来,这一辈子,头一次失声痛哭。
两个月后,国际法庭判了主犯彼得·施瓦茨在战乱国度贩卖儿童的罪行。
作为帮凶,Leopold家的家产全部被抄,家族被剥夺了世袭的公爵头衔和荣誉伯爵头衔。
莱茵河畔的修道院里,新来了一位自称Amy的修女。
她很漂亮,金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前来祷告的男士总要对她多看上几眼。
对她表白过的人亦不计其数。
可她却始终没离开过修道院,也没有理会过任何对她动心的人。
就将这辈子余下的年华,都供奉在了抄不完的经文和神谕之中。
经过院长的同意,她在修道院的后院里搭起了两座坟冢。
没有骨骸,也没有照片,只是空空的坟冢。
两个人都姓施瓦茨,一个叫彼得,另一个和她同名,也叫Amy。
有人在深夜听到过低低的哭泣,掌灯过去看时,却看到那个漂亮的修女抱着坟冢泪流满面。
她说:“我这十几年都在追逐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才明白,衡量一段感情的时候,不能仅仅看他给我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什么,也要看,他给我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什么。”
“他对我的好,从来只是举手之劳,我却当成了全世界。”她靠在墓碑上,望着空中寂寥的明月,“这么多年过去,原来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我得到救赎的人。”
总角之宴,若没有那身穿错的裙子,Amy没有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小姐的未婚夫,便不会抱着玩耍的心态出卖她,那么她就不会失去清白、不需要用算计子爵大人的方法来保住自己的地位,江临的母亲也不会心痛欲绝地**,江临更不会因为母亲的死受到刺激而远走他乡,在遥远的中国遇到一个叫段悠的女人。
换言之,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一切,乃至于江临会遇到段悠,都是因为当年穿错了一条裙子。
Nancy的指甲深深戳在石碑上,沁出了血,“你知道后悔的感觉吗?彼得,我很后悔,后悔得心都疼了……”
天上默默看着她的老人,亦垂下了泪。
——我知道,小姐。因为我也很后悔,后悔在每一个可以向您伸出手的时刻,我都选择了沉默。
时间,又过了一年。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
坐落在郁城江畔的墓园门口,一辆价值不菲的进口劳斯莱斯停在那里。
司机为男人撑着伞,伞的颜色与他的西装和眸发一脉相承,是浓稠的黑。
他慢慢走进陵园深处的一座石碑,步伐沉稳,速度却不慢,带着这两年在他身上愈见凌厉的气魄,虞宋和守墓人险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穿过半片小树林,远远望过去,只见视线尽头的墓碑前,斜立着一把伞。
走近了才看清,伞下是未烧完的香烛,半杯清酒,几样点心,还有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
看到这些东西,男人的目光似凝固了下,低沉的嗓音在雨中淡淡铺开:“有人来过?”
守墓人如实回答:“是,江先生,刚刚有一对男女带着孩子来祭拜过段老爷子,刚走不久。”
虞宋想了想,低声道:“是段兰芝夫妇?”
守墓人挠了挠头,答:“不是周先生和段女士,我认得他们。”
虞宋一怔,“那是谁?”
“他们没有登记。”守墓人看着墓碑上段老爷子黑白色的照片,若有所思道,“不过年纪都不大,那女人让孩子管段老爷子叫曾祖父,她自己应该是老爷子的孙子辈。”
虞宋的表情蓦地僵住,他几乎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男人。
只见男人本来冷清而淡漠的眸光也在瞬间转深了。
段老爷子的孙子辈,只有周皓、段子佩,和……已故的太太。
男人脸上虽然未见起伏,可是虞宋知道,在清明时节的墓园里想起太太,什么心情,不言而喻。
他想跳过这个话题,却听男人开腔问道:“是什么样的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守墓人回答。
虞宋,“……”
***智障,漂亮的女人满大街都是。他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俊漠的侧脸,害怕他因为守墓人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而不悦。
先生这两年性情大变,不似以往的温淡从容,变得极度凉薄寡淡,看人的眼神也毫无温度,发怒的时候更是冷厉而阴鸷,让人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冷漠到了骨子里,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束缚他的东西。
也没有他在意的东西了。
男人俊眉果然蹙了下,如淬了霜雪的刀锋,寒意湛湛。
在他开口前,那守墓人又一边回忆着一边道:“孩子的年纪倒是不大,连话都说不明白,看上去也就两岁出头的样子。”
两岁。
虞宋一直望着男人,清楚地看到他原本凝固的眸光倏尔晃动了一下。
他自己心里亦是觉得惊愕不已。
如果太太的孩子还活着,现在也该是两岁半的年纪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段子佩在什么地方?”他忽然出声问。
虞宋忙道:“您稍等,我马上去查。”
距离墓园不远的街道上,一辆深蓝色的车从雨幕中开了出来。
男人安静地掌握着方向盘,后座上,女人逗弄孩子的嗓音温软而带着些许妩媚,孩子咿咿呀呀的笑着,小脚丫不小心蹬掉了后座上的食盒,女人又俯下身去捡,“银耳,你再调皮,妈妈要打了。”
段子佩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就放在地上吧。”
反正里面的糕点和酒水已经留在了墓园,现在它只不过是个空盒子罢了。
女人没说什么,握上盒子的手又轻轻松开了。
段子佩将车停在了段家的车库里,却没急着下车,只问:“晚上真要跟我过去?”
“去。”女人淡淡地回答,目光始终没离开怀里的孩子,“我必须找到他。”
“你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段子佩无奈。
女人捏着孩子的脸蛋,闻言手里的动作忽然顿住,转头看他,亦颦了眉,“既然我答应了人家,就要尽力而为。虽然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但我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他在电视里出现的时候,玉心给我指过。”
段子佩定定地瞧着她,“这么抛头露面,你不怕被江临知道你还活着?”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女人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的情绪,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知道就知道吧,也没必要瞒着。”
瞒着他,是阿青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单独做的决定。
其实这件事在段子矜看来,无可无不可。
“没必要瞒着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段子矜好笑地睨着他,“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让他知道你还活着,难道不是为了跟他和好?”
段子矜觉得自家弟弟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不过她很理解,在对待与江临有关的事情上,阿青向来无法冷静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