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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言没回头,唇齿间淡淡的语调,像是陈述着一个平静久远故事,“我从一出生就和她在一起,我们的感情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什么概念呢。
傅靖笙今年才十五岁,她怎么会懂二十年的概念。
就算她爱他到此生尽头,江一言对孟不悔的感情也永远比她多五年。
那五年,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追逐填补上的空缺。
傅靖笙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心头轻轻一颤,有些发麻,“就算她不喜欢你?”
男人“嗯”了一声,鼻音厚重深沉,像他不可动摇的决心。
可听在傅靖笙耳中,却带了点微不可觉的落寞。
她一下就笑了出来。
江大公子是真正的名门之后,权势财富与生俱来,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来他也有爱而不得的人和掌控不了的事。
虽然这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但傅靖笙还是觉得心里平衡了不少。
听到她的笑声,江一言脸色沉了沉,回过头来,冷声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傅靖笙单手托着后脖颈,转了下睡得僵硬的脑袋,黑色的长发自然垂落,随着她的动作在胸前背后轻轻摇荡。
这动作过于居家,无形间透着亲昵。
江一言下意识排斥这种亲昵。
他皱着眉头,盯着她的动作,“傅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你举止这么轻浮随便,像什么样子。”
傅靖笙一下顿在那里,眸子微微睁大,表情看起来哭笑不得。
“我说江大公子。”她的头还保持歪着的角度,“你就算讨厌我,想见缝插针地奚落我,这个借口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我昨晚没睡好,脖子落枕了揉一揉都叫轻浮随便?是不是你们江家人每天早晨一睁眼都是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穿西装打领带的?”
有毛病吧。
她刚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就听江一言冷冷说:“不悔就不会这样。”
刚缓口气的心猛地又被一剑刺中,傅靖笙板正了头,脸上的笑容也散了。
她突然有些理解江大公子这莫名其妙的不高兴是哪里来的了。
女孩不点而朱的唇瓣轻轻扯着,却不是在笑,“她当然不会这样,但不是因为她是众口相传的气质淑女,而是因为你,江一言,你还不够格让她这样。我不相信哪个姑娘每天24小时都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哦,外头也是这么评价我的,不过江大公子你觉得我是吗?”
她眯起眼睛,眼神里沁出几分犀利薄凉,不轻不重的语气更像是要戳破什么,“她对你彬彬有礼,谁让你不是她亲近信任的人呢?人家不愿意把懒散随便的一面展现给你看。”她耸耸肩,“仅此而已。”
江一言又不是傻子,他没道理不懂。
正是因为潜意识里懂得,所以才会在比较之下,格外痛恨她傅靖笙的亲昵。
——连一个外人都能对他这般信任,他的心上人却把他当外人,啧啧,想想都扎心。
“还有,我仔细想了想。”傅靖笙不顾对面男人布满阴霾的脸色,保持着同样的语速道,“你从一出生就喜欢她又怎么样?我也从一出生就喜欢你,你所谓的二十年,只是因为你比我多活了五年,不能说明什么。”
江一言怔了几秒,心头扩张的戾气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她后面几句话堵在了胸口。
宛如在硬邦邦的怒意里塞了一团软软的棉花,不伦不类的。
他英俊好看的眉头缓缓蹙起,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目光冷漠,“你喜欢我什么?”
“那你喜欢她什么?”傅靖笙想也不想,信口反问。
江一言忽然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无论他怎么针对她,她都能原封不动地把皮球踢回来。
他脑子里又出现了那日她讽刺傲慢的面孔,和那句“还不都是追不到爱人的可怜虫”。
这话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嗡嗡作响。
江一言的拳头松开又收紧,反复半晌,他却笑了,“不,你错了。”
他在傅靖笙疑惑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开口,每个字都平缓有力,带着入木三分的劲道,狠狠扎进谁的咽喉,“我和你不一样。至少我很清楚,不悔心里没有别人,她对我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她临走之前让我等她五年,你觉得我等不到她回心转意?”
傅靖笙的脸“唰”的变了色,连嘴唇都被她咬得发白。
一股冷意从心头滋生出来,在血液里结出冰凉的霜,她无法动弹。
“怎么不说话了?”男人脚下朝她迈了一步,淡淡睨着她,“你不是挺能说的,嗯?”
他身上秘而不发的气势,如一望无际的海水,平静深邃、容纳百川。
随着他朝自己靠近这一步,傅靖笙渐渐有了沉入海底,呼吸不上来的错觉。
男人继续道:“希望到时候傅大小姐能信守承诺,少做纠缠。毕竟我们我们两家交情匪浅,不该因为你对我错误的感情闹得剑拔弩张,失去应有的体面。”
低磁平稳的嗓音灌入傅靖笙耳中,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吭声。
江一言略一低头,就能看到女孩纤长的睫毛在颤抖。
像是暴风雨中扑扇的蝶翼,无力又慌张。
他微一皱眉。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不过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而已。
就算平时再怎么嚣张跋扈,能承受的伤害和打击,又能多到哪里去呢?
同情和懊恼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转眼,江一言便见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多谢江大公子的告诫,我认真记下了。”女孩眉眼间遍布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夺目张扬,仿佛刚才的虚弱,都是假象,“两个人里总要有一个人过得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傅靖笙愿赌服输,认赔杀出。”
“但是在那之前。”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放弃。”
江一言被她眼里孤注一掷的坚决震住。
愣了片刻,他沉下脸来:“我回去了。”
“慢走不送。”傅靖笙一屁股坐回床上,垂眸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还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男人密不透风的黑眸中无声散开晦暗的浓雾,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