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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高门(59)
“陛下万安。”李湘君进了大殿,对着正襟危坐的永康帝行了礼。
永康帝摆摆手,对着正妻他得给脸面。于是他脸上的神色还算是缓和:“起来吧。夫妻之间,不用这么客套。”
李湘君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永康帝的脸上看去。随即就紧皱了眉头:“这才多长时间,陛下怎么消瘦了这么许多。”
两人本不经常见面,十天半月的不碰面属于正常现象。因而胖点瘦点,一眼就能看出来。再加上永康帝的脸色蜡黄,神情憔悴萎靡,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皇后当然吓了一跳。
其实永康帝自己也知道,林芳华用的那个东西只怕是不妥当。这身体的情况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以前骑马射箭,上山下河,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自己在园子里走走,脚下都打飘。
被皇后问到脸上,他脸上的神情险些就绷不住了,只摇摇头道:“最近朝中多事,朕心里有些难受。吃不下睡不着,气色不好。没有大碍。等心闲下来,养一养就好了。”
皇后也知道楚源的事,脸上就有些了然:“楚家是不好。”
永康帝愕然的看了皇后一眼,之前还想着从楚家选太子妃呢,这还变得真是快!
皇后有些尴尬,“其实之前,臣妾也就是觉得楚家的姑娘做太子妃,应该是合适的。但是做妻子,那还真差了点意思。”
你干脆说你看上楚家的势力不就完了。永康帝对着一个总是这么实诚的皇后,心里也有些无奈,“行了,不说这些了。皇后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这才道:“臣妾传了太医,叫他们给您瞧瞧。”
瞧太医?
永康帝的脸色就奇怪的起来,“叫姜太医来吧。”这姜太医,跟了虚那牛鼻子老道有些渊源,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都是知道的。他们的家人性命都在自己手里,所以他们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么些年了,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皇后却有些不认同:“姜太医要是有用,您的龙体何至于此?臣妾传了李太医……”
永康帝脸上的神色就阴郁了起来,“龙体如何,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探知的吗?皇后,你僭越了!”
“一个妻子关心丈夫,难道还有错了?”皇后觉得这些都是她作为皇后的责任,“陛下夜幸妃嫔妃嫔,通宵达旦……”
“住口!住口!住口!”永康帝头上的青筋直蹦,“窥测朕的行踪,你究竟想干什么?”
大殿外的人,一个个的两股战战,头上的冷汗只往下淌,我的老天爷啊!今儿到底都听见什么了?
来福抹了脑门上的汗,刚鼓起勇气想进去瞧瞧,就听见皇后嚷道:“陛下若还是不听劝告,一味的由着李才人那个狐媚子邀宠,臣妾就要请出中宫笺表……”
来福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回头不客气的瞪了一眼等在一边的张嬷嬷,皇后安安静静的不好吗?没完没了的折腾什么?他扭身,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直到看到那个小太监跑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张嬷嬷这会子真恨不能跪下,她劝说皇后来的缘由可不是这个。皇上哪怕初一十五过去歇两天,哪怕没有孩子,夫妻的关系总是能缓和的。别看自家主子如今是皇后,可没有皇上宠着的皇后,在这宫里,过的还不如李才人舒心。要是皇后膝下没有太子,在这宫里简直就没有容身之处。可主子这脾气哟!真是能把她自己给坑死!
甘氏熬了半晚上,今儿起来有点晚。刚吃完早饭,何嬷嬷就进来了,低声在甘氏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她疯了?”甘氏不可思议的看向何嬷嬷,以为自己幻听了。
何嬷嬷也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苦笑了一声:“来福打发人请您赶紧过去呢。这会子两人吵起来了。”
甘氏头上的青筋直蹦,起身就走。皇后她到底会不会说话,究竟有没有长脑子,当着别人的面说皇上宠幸嫔妃,而且还通宵达旦。这已经是骂皇上是昏君了。再加上孝期可还没过呢。皇上这会子估计真的杀了皇后的心都有。还说什么请中宫笺表,中宫的权力,那也得是皇上给的,真要先收了她手里的凤印,那才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去。“真是指望不上,她以前没这么轴……”
谁说不是呢?
大殿外面的人,看见甘氏,都跪下行礼。甘氏没顾上这些人,顺着台阶就要往里面去,刚要进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继而是皇上如困兽一般的咆哮声:“你大胆!如今连你也敢威胁朕了。就凭你这些年来无所出这一条,朕就能废了你!”
这一下可算是捅到肺管子上了。
“废了我?”皇后想起这些年的独守空房,顿时脸就苍白起来,“陛下说我无所出,那也得你……”
“皇后娘娘!”甘氏赶紧打断皇后的话,再说下去可就失言了。真要从皇后嘴里说出点不好的,只怕皇上真的会动了杀心了。于是,她就在外面赶紧叫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这才抬步走了进去。见皇上坐在榻上,阴鸷的看着皇后,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了她一般。而甘氏脸上也露出后怕的表情,差一点点,差一点就说出不该说的了。如今,对上皇上那阴沉的眼神,她心里更是害怕起来。
甘氏上前,站在皇上和皇后的中间,挡住两人对峙的视线。
“这是怎么了?”她轻声问道,“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皇后一看甘氏,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们夫妻说话,谁让你进来插嘴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没有规矩!”
甘氏转身看着皇后,声音则低沉起来:“你想想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你是皇后,皇上不会轻易拿你怎么样?但是李家呢?就那么阳春白雪?”
皇后的脸一白,但还是固执的将头瞥向一边,“除了我,谁愿意做这个吃了半辈子哑巴亏的皇后?”
真是得寸进尺!
永康帝顺手将小炕桌掀下去:“没有你这个李皇后,还会有另一个李皇后。”真别以为除了你就没别人。
甘氏知道,皇上说的‘另一个李皇后’是泛指的,未必就一定姓李!但皇后未必就这么想着。
果然,皇后一把将甘氏推开:“另一个李皇后,您这还是想将臣妾给废了,给漪澜宫那个狐媚子腾地方,是不是?”
甘氏扶额,你能不能抓住重点,像个泼妇找茬吵架有什么意思。李才人狐媚不狐媚的,这个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担心皇上的身体嘛。
皇上这人,对皇后这些年冷的很,但却从来没难为过,甚至在她面前还愿意伪装成谦谦君子。那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皇后对他,是有真心的。
如今再这么纠缠下去,只怕皇上对她的那点愧疚,也会慢慢的消磨殆尽吧。
皇上指着皇后,手都开始颤抖:“你……你……朕要废……”
“闭嘴!”甘氏对着两人,呵斥了一声:“吵什么?吵什么?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一声出来,不光把外面的人吓的跪了一地,里面的永康帝和皇后,也同时愣住了。
甘氏抹了一把脸,随即话音就一转:“如今都大了,不是咱们小时候了,吵吵嚷嚷的,三天好两天恼的。认真说起来,咱们都是打小就认识的。说是青梅竹马,这也不算过吧。”说着,她就看向永康帝,“皇后跟您,算不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永康帝嘴角抿了抿,两人确实是幼年的时候就认识的。她整天跟师妹一起玩,三不五时的,也总能见到。说不上有多深的情分,但认识的时候也就七八岁大。
甘氏见永康帝默认,就转头看向眼圈已经红了的皇后:“你当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只以为那是我父亲的学生,跟着我将陛下叫师兄。师兄送你的那一盏兔儿灯,你应该还留着吧?我的那一盏,以前也收的挺好的,只是抄家的时候,遗失了……”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蹲在地上‘嗷’的一嗓子给哭出来了。
永康帝看着蹲在地上的皇后,嘴角抿了抿,还是起身,将皇后扶了起来:“行了!就像是泉儿说的,青梅竹马到现在,都半辈子了。没有男女之情,但我也是将你当……亲妹子一样。这些年在府里,也没少了你什么。别闹了!朕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换太医,容易让外面的人想的多了。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朕忙的焦头烂额的。心里烦躁,也不过是去李才人那里松快松快。她拿什么跟你比?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担心朕的身体,朕知道。这就打发人去将了虚道长请来。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一直是了虚道长调理朕的身体,从来没出过岔子,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皇后抽噎了两声福了福身:“今儿是妾身的不是。”
永康帝拉着皇后的手拍了拍:“朕也有不对。生气没好话,朕今儿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回去好好歇着,一会子朕就叫人给你做上百八十个兔儿灯,行不行?那时候朕没多少银子,不能尽情的买。如今,你想要多少,朕都叫人给你做。”
皇后‘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那臣妾就等着皇上的灯了。”
永康帝笑着点点头:“先回去吧。等了虚来了,把脉看诊的时候,朕打发人叫你过来。”
皇后这才应了一声,扭身出去了。
永康帝看着皇后出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了,“今儿多亏你了。”太子还在皇后名下,自己跟皇后不和不要紧,就怕下面的人解读出来的意思,是他借着对皇后的不满,表达对太子的不满呢。这可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甘氏今儿,这是愣将两人往青梅竹马上撮合。
“皇后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甘氏扶着他坐下,“你稍微多用点心思……”
永康帝摆摆手:“你别说了,朕都知道。”
甘氏还是坐在永康帝身边,轻声道:“尽管皇后脾气硬了些,但是她也确实是为您好。我说一句您不爱听的话,你这身体,可是败的太快了。林芳华定是用了什么手段了。你还是得防着点。了虚道长,该请真得请了。”
永康帝拉着甘氏的手,“朕知道,可朕真不是贪恋一晌温柔,只是好似不过去,这心里就惶惶的。做什么都没精神。”
甘氏的眼神闪了一下:“说的跟害了相思病似得。”
永康帝一愣,“还真别说,真的就跟害了相思病一样。”喜欢上林芳华那个女人?这根本就不可能。
甘氏笑了一下,就转移话题:“既然前朝的事情基本完了,我将折子给您搬过来吧。我处理这些,也不合适。”
永康帝往榻上一躺:“折子搬过来也行,我叫人给你在御书房收拾个隔间出来。没人的时候,你在里面……看看折子,给朕搭把手。”关键是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除了甘氏,这样的事,他也无人可以托付。
甘氏低下头,眼睛闪了一下,才道:“下面的御史是要说话的。”
“楚源一案,悬而未决,这里面牵扯的人多了,谁不听话,查一查他的根底……”永康帝冷笑一声,“如此,看还有谁不乖觉。”
可这却是要堵塞言路的!
甘氏垂下眼睑,好半天才道:“如此倒是不用。只是通过这件事,要是看看下面的人心和大臣们的心性,也是好的。”
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大臣,必然是要怨声载道的。这么不得人心的事,她不会干!
永康帝点点头,又朝甘氏疲惫的摆摆手,甘氏这才退了出去。
走到大殿外,就听见永康帝叫来福的声音。
紧跟着,满宫里都震动了。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的往朝凤宫去。
东宫里,金云顺默默的听着禀报声,抹了一把冷汗。这风云变幻的可真快。前一刻钟,听说皇上皇后吵起来了,皇上都嚷着要废后了。可后一刻钟,就变成皇后红着眼圈,却带着笑意从御书房出来,还得了皇上的赏赐。
吉祥低声道:“……殿下安心,皇上跟皇后青梅竹马,又是少年夫妻。即便看着清淡,但内里的情分,跟别人又是不同的。照奴才看,这男人对女人还有厌倦的时候,可这亲人之间,反目成仇的就比较少了。皇上和皇后,就有点这么个意思。要不然,哪个人在几乎掀了御书房后还安然无恙的。这份纵容,可比对李才人的宠爱,厚重多了。”
金云顺点点头:“收拾收拾,一会去给母后请安。”吉祥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宸贵妃。皇上皇后吵破天,但是她这样一个妾室的身份进去,却能叫两人马上熄火。妾室调节夫妻关系?这真的玄幻。可真的还就有。看来,宸贵妃对皇后并没有恶意,那么与其交好,要比交恶划算的多。“看来还得劝劝皇后……”
甘氏在赏赐都进了朝凤宫以后,才过去求见的。
张嬷嬷这次哪里敢阻拦,这次多亏了甘氏了。皇后的地位,在这次争吵之后,显得更牢固了。以后,谁面对朝凤宫,都得小心着点,自家主子可是在顶撞了皇上之后,还被皇上哄着的人。
皇后见了甘氏,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起来,转脸就打发了里面伺候的人,“这次多亏了你了。”
甘氏白了皇后一眼:“总算有点长进,知道顺坡下驴的道理。”
皇后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是啊!我如今当个傻子,当个容易被哄住的傻子,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说着,她抬眼看向甘氏,“我膝下有太子,我需要你的帮助。”
甘氏愕然的看向皇后:“你想干什么?”
皇后的嘴角抿了抿:“你放心,只要你助我,将来,太子不会亏待云隐的。”
甘氏最害怕跟皇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从一个极端,变到另一个极端,转化的太快。自己是谋定而后动。不想清楚绝对不做。但是皇后,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见甘氏不说话,皇后就皱眉道:“我瞧着,他如今对你,也没那么……你不为别的,也该为云隐以后打算打算。别忘了,她还没上宗谱呢。只要我在,云隐不仅能上宗谱,还能成为咱们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
长公主,只有皇帝的姐妹才封为长公主。
皇后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可这样的心思在一个忽敌忽友的人面前能说吗?就这水准,还敢谋划大事。你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再说了,有一个能支持你的人吗?你就敢嚷嚷了?
甘氏闭了闭眼睛,十分耐心的道:“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上,我最后再劝你一次。以后你的事情,我是坚决不会再插手的。你给我记住了!”她也不管皇后的表情,只板着脸道:“太子已经是太子了,只要安安分分的,不要犯错,那谁也拿太子无可奈何。但是一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了。有多少人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有文臣可在朝中做响应吗?你没有!你有武将能在要紧的时候为你出生入死吗?你还是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折腾什么啊!”
“那你说我怎么办?”甘氏一下子歇斯底里起来,“他后面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我今年三十多了,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了。不是两句好话,一张好脸就能糊弄过去的了。可之前,他说要废我的时候,那表情,那语气,我知道,那是真话。他真的动了心思了!我难道只能坐以待毙?我已经为了他耗费了半辈子了,我不想这半辈子没有一个结果啊!”
甘氏疲惫的闭上眼睛,然后起身:“我言尽于此,要不要听,随你!”
皇后看着甘氏真的说走就走,连忙紧走几步一把拉住甘氏的袖子:“你还没说呢……”
甘氏一把将袖子拽回来,“我膝下没儿子,我不争不抢谁也奈何不了我。我不参与!”
“你……”皇后指着甘氏,甘氏却不理她,转身出去了。
可走到大殿外,正看到满脸尴尬的张嬷嬷和神色复杂的太子。
“儿臣多谢贵母妃。”金云顺对着甘氏行礼。刚才里面的话,太子听见了,他真是被吓住一身冷汗。第一次觉得,记在皇后名下真不是个幸事。她太随心了!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牵连害死的。
甘氏点点头,侧着身子避开了,只受了半礼。却也没跟太子说半句多余的话。
漪澜宫里,林芳华烦躁的叫奶娘将哭闹的元哥儿抱下去,低声问进来报信的小太监,“你真的听清楚了?”
那小太监点点头:“是!小的听清楚了。皇上是说要废后,说是没有这个李皇后,还有那个李皇后……”
林芳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给了打赏,才将人给打发出去。
她摸出怀里的血蟾蜍,觉得它的颜色已经淡了一点了,是不是说,自己身上的凤凰之气越来越浓了呢。今儿皇上能说出废后的话,明儿就一定能真的废后。是啊!没有李湘君这个李皇后,还有自己这个李皇后。
终于一天,自己会站在最高处。
“只要拉下太子……我看你李湘君还有什么依仗!”林芳华将血蟾蜍小心的收入怀里,喃喃的说了一句。
秋天是个肃杀的季节。
楚家的人,除了一个因为强抢民女逼死人命,判了个斩监侯。其他的都放了。都说这是楚源找了个好女婿,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谨国公还能出来为楚家求情,殊为不易。没看见为了求皇上,连额头都磕破了。楚夫人很感激,就是楚家人也都很感激。楚怀玉心里冷笑,但却不会犯蠢真的说出什么来。楚家人对金成安越是感激,金成安才越是放心,如此,才不会想着要斩草除根。而自己,就这么静静的蛰伏着,总有一天,自己会像是他咬了祖父一口一样,也能狠狠的咬他一口。
楚源对楚家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但对于朝廷来说,却不是。
新上任的丞相,已经火热出炉了。
正是郭常和。
“听说宸贵妃曾给皇上进言说,这位郭丞相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太吝啬。”贵武低声跟四爷和林雨桐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尽管这些消息,四爷知道的要比他打听来的全面的多的多,“皇上听了就哈哈大笑,赏赐了郭丞相一座五进的宅子,另外还有两个庄子,纹银三千两。另各色器物,绸缎无数。”
林雨桐就轻笑:“这人吝啬,跟有钱没钱可没关系,关键是脾性使然。”说着,就疑惑的道:“宸贵妃给皇上进言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贵武摇摇头,这他上哪知道去?都是人家怎么说,他怎么听而已。
四爷摆手叫贵武下去:“皇上这是防着郭常和是宸贵妃提前安插好的人。宸贵妃说了郭常和不好的话,以吝啬的人都是小心眼这一点看,只怕郭常和对宸贵妃就没好印象。听说宸贵妃如今在御书房里伺候,这是皇上怕身边的人跟丞相联手将他给架空了。在两人之间下钉子呢。”
“那这就证明他还没病糊涂。”林雨桐咂咂嘴,按照四爷说的,永康帝可病的不轻了。都到这份上了,脑子还转的这么利索,可真叫人不服不行。
“有些人,动这点脑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又必须。”四爷在棋盘上将妻棋子落下,轻笑道:“等你哪一天,也做到这份上了,也就差不多了。”说着,就又一叹,打量了一下林雨桐,然后摇摇头,“不过,你这天赋实在是……”不说也罢。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也放下一颗棋子,顺手又抓了一节玉米棒子啃上了。
三喜悄悄的将放着玉米的盘子拿走,即便她这样的丫头,也知道下棋是个风雅的事,人家都是焚香,烹茶,然后对弈。可自家主子呢,边上的小几上,摆的都是吃的。还不是什么雅致的吃食,就是穷苦人家吃的玉米棒子。
这也幸亏是遇上了姑爷这样的人,要不然真得被嫌弃死。自家姑娘在林家也不这样,嫁了人了,反倒越发的不讲究了。
两人坐在山顶的亭子里下棋,偶尔朝下望去,层林尽染,秋风起,树叶随着树枝树干晃动,也带着别样的韵律。这是不一样的风景。
林雨桐正下的辛苦,打算跟四爷耍赖的时候,贵喜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四爷:“主子,一位自称苗家后人的公子来访。”
林雨桐瞬间就将棋子放下,叹道:“这位还真是耐得住性子,现在才找来。”
四爷将帖子看了看,又交还给贵喜:“去吧!将人请上来。”
苗壮跟着这个叫贵喜的小厮,沿着山上的小路,一路往山上走。如今,天已经有些冷了,山里的气温更低些。穿梭在这终年不见日光的山林里,他不由的将身上的衣服给紧了紧。本想打听几句关于这位公主和驸马的事,但见这小厮嘴紧的很,山上的野菜野草都扒拉着说了一遍,就是没露出一点有用的话来。
等到了山顶上,看着坐在亭子里对弈的一男一女,他心里突然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慨。云隐公主他在大殿上是见过的。可是这位据说是自己表弟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弱不禁风,反而一眼叫人看不出深浅。明明年纪不大,可就是觉得,在他面前,叫人无所遁形。
他收敛心神,上前行礼。
“起来吧。”云隐公主淡淡的道。从她的语调了听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绪。
苗壮起身,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两人下棋。人家不问,他也不说。直到一盘棋下完了,才见云隐公主站起来,笑道:“我想活动活动,你过去跟驸马继续吧。”
苗壮躬身应了一声,看着云隐公主转身,然后从丫头的手里接过小篮子小铲子,像是真的要挖野菜去一样。
“坐吧。”四爷将棋子一一收了,然后重新开盘,“黑还是白?”
“白吧。”苗壮答了一句。
四爷笑了笑没说话,先走了一步。苗壮紧跟落下一子。四爷越走越快,苗壮总是在稍微想想之后,就紧着落了一子。
直到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沉下来,贵喜想着要不要给亭子围上帷帐,点起灯的时候。这一局才下完。最后四爷赢了两子。
“回吧!也该吃饭了。”四爷起身就走。
苗壮紧跟其后。路上就听着贵喜那小厮说着,公主都找到什么野菜了,晚上准备吃什么的时候,他都没找到机会说话。
他看的出来,人家没打算开口。可自己不主动开口不行啊。
进了别院,苗壮刚鼓起点勇气,就听见驸马交代小厮:“好好照顾客人,饮食上不要马虎。那些野玩意,就不要给客人往桌子上端了。”
说着,施施然就走了。只留着这叫贵喜的小厮,笑着领自己去客院。
林雨桐见四爷回来,就笑道:“洗手吃饭吧。”
四爷朝桌子上看了一眼,见真有切成薄片的菜馒头,就笑道:“还真吃这个?”
“小溪边上的,嫩着呢。”林雨桐夹了一片塞进四爷的嘴里,“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四爷擦着手,吃了一口,“不错,清香。”
林雨桐笑道:“先少吃点这个,宫里打发人送了十几个芋头来。应该是荔浦送来的贡品,有多长时间都没吃过这玩意了,我叫人蒸了,晚上当宵夜吃。”
“如今送个贡品,一百个送到京城,只怕完好的能剩下一个都算是好的了。”四爷摇摇头,“劳民伤财的。这也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
两人说着话,就开饭。林雨桐这才问起:“苗壮到底是真苗家人还是假的苗家人?”
“没问。”四爷淡淡的答了一句。
“没问?”林雨桐看他,“那你跟他在上面耽搁这半天干嘛呢?”
“你不是叫我跟人家下棋吗?”四爷一副理所当然的道。
这人!
“拿我逗闷子呢。”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说真的,你试探了他一下午吧。要不是为了试探他,他跟你下棋能撑这么久?”
人跟人太熟了就是不好,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四爷笑道:“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年纪不大,倒也不骄不躁。吃完饭,我跟他再谈,抻的也差不多了。”
苗壮被请去书房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了。
四爷请他在书案的对面坐了,直接道:“你说句实话,你究竟是不是苗家人。”
苗壮心道:果然!他真的怀疑了。
于是苦笑一声,叹道:“我是苗家人,我的父亲是苗开。祖父苗财,曾祖父苗进。”
“这个稍一打听,都能知道。”四爷招手叫贵喜上茶,就看向苗壮,“苗家跟楚源和金成安是什么关系,我想你也清楚。而我只看到你跟金成安有合作。”
苗壮嘴角就抿起来了:“我父亲母亲在金成安手上,我能怎么办?据说,如今还多了一个妹妹。”他抬手捂着眼睛,“这些年,我一直在金成安的账下……不听话,我的父母会是什么下场,我不敢想。他叫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心思。就跟训狗一样的训了这么些年,他才敢放我出来。我这次来找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希望我取得你的信任。”
说完,他浑身像是被抽去力气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四爷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些,叫我不大明白。他扣着苗家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苗家手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算计的。”
苗壮的嘴角动了动,沉默了好半天才道:“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很清楚。但是应该跟苗家先祖以前跟海边的绿眼鬼交易的一种货物有关。”
绿眼鬼?
这是指洋人吧。
“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四爷看向苗壮,“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苗壮叹了一声:“我只是小时候,听我父亲提过一次。高祖父在海边,碰上了顺水飘来的大船,大船上全都是绿眼鬼。不知道是从海外什么地方飘来的。他们当时船上没有水,也没有吃的,才提出跟祖父交换的粮食。他们船上没有别的东西,倒是有不少黑色的圆球,据说,扔出去之后,海里再大的鱼也能杀死……”
四爷失笑一声,原来这就是金成安要找的宝贝啊!
他早说啊,要多少自己给他造多少……还当什么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