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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生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身穿一袭水蓝色箭袖,外面罩了件纱制的小褂,头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梳拢在脑后,双手持着一支绿玉洞箫在嘴边吹着,双眼闭合,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箫声中了。
他斜靠在那里,却似和整座水榭、整池秋水连成了一个整体。一阵秋风吹过,带走几片黄叶,从他身边飘过,落在池子里,又给整个画面平添了几分凄美。
宁天悠一时看得呆住了,站在回廊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吹箫人,不敢出声惊扰,唯恐打断那哀婉的箫声。
但那个男子却似发现了宁天悠的存在,一曲终了,他放下手中洞箫,一双眼睛向宁天悠站着的回廊望过来。
宁天悠被他一望,心猛地跳了几下,忙转过头想要逃走,后面却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这位姑娘,难道不记得在下了吗?”
听了这个声音,宁天悠刚要抬起的步子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转过身仔细看了端详着这个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他的眉眼间透出一股勃勃的英气和强烈的自信,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威压,这是久居才能养成的气质。被他刚刚这么一提醒,宁天悠还真的感觉以前似乎见过他,却实在想不起来。
那男子见宁天悠在原地呆立半晌,却想不起自己,不由一笑:“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天在莫愁湖正是在下救了姑娘。”
“昨日落水受了些惊吓,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被他这么一说,宁天悠倒有些不好意起来。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昨天的情形,但想到自己的身体被这个男人抱着从湖里出来,宁天悠心里不由有些面红心跳。
“在下可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那个男人见宁天悠有些慌乱,忙解释道,“你是宁国公的孙女吧,真没想到能在禁苑里遇到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宁天悠,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李闲鸥。”
李闲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宫里的哪位皇子吧,宁天悠暗暗想道。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怎么走这里来了,宁国公要走了,皇上差我来领你去宫门口。”这时他才看清站在宁天悠身边的李闲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哎呀,王爷,您怎么也在这儿,奴才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请恕罪。”
“无妨,你领着宁姑娘先走吧,我再在这禁苑里坐会儿。”李闲鸥一挥手,便转过身走了。
宁天悠一边随着小黄门走着,一边拿眼睛看着李闲鸥的背影,直到李闲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蜿蜒的回廊中。
王爷?没想到这宫里还住着个这么年轻俊俏的王爷,皇上怎么放心的下宫里的妃子。说不定刚刚他吹的那一曲箫就是在和某个深宫怨妇暗通曲款。宁天悠想到这里,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前边走着的小黄门往后看了好几眼。
小黄门对宫里的路径了如指掌,转朱阁、低绮户,不一会儿就带着宁天悠到了宫门口。宁国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两人上了宁国公府的马车。
一上车,宁威就把脸一黑:“你这臭丫头,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找皇上退婚,你让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放!”
宁天悠早就把自己在御书房里的惶恐抛到了九霄云外,满不在乎地答道:“这不是有惊无险吗?爷爷你实在是多虑了。”
“哼,这次是你歪打正着!若不是皇上留着我们宁家还有用,早把你收拾了!下次做这种事之前一定要和爷爷通一下气,不然非闯下弥天大祸不可。”
“知道了,爷爷,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宁天悠搀住宁威的胳膊用力晃了几下,她已经许多年不做这种撒娇的动作,身上都被自己的动作恶寒出一片鸡皮疙瘩。
见宁天悠表了决心,宁威的脸色才稍稍好一点。他闭上眼睛靠坐在位置上,想着自己刚刚和皇上在御书房里的谈话。
“宁威,其实天悠和李晟解除婚约也不算是件坏事,原来把天悠许给晟儿就是想让他和殷天明那老狐狸保持距离,现在看来殷天明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嫁给晟儿,把自己和他绑在一块儿了。”
“二皇子是最有希望和大皇子争夺储君之位的人选,大皇子那边已经有右相国文彦康了,所以殷天明也只有捧起二皇子才能和文彦康打对台。朝中大多数大臣恐怕都已经站好队了。”宁国公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口中提及的那些大臣很是不屑。
“他们只要押对了宝,那就是从龙之功,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能荫及子孙,只是朕还没有死。这几天又有二十几份奏章,说朕年老体衰,请立储君。哼!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皇上面色铁青,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盏都是猛地一跳,自己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见皇上龙颜大怒,宁国公忙拜伏在地上:“皇上息怒,还请珍惜龙体。”
“起来吧,”皇上掏出锦帕擦了擦嘴角:“现在朕的几个好儿子都在蠢蠢欲动,朝里的大臣也是各有心思,我真正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现在天悠和晟儿的婚约即将要解除,你和晟儿那边也就没了关系,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能为皇上分忧,臣万死莫辞。”
当啷一声,一块黑铁令牌落在了宁国公面前。
“宁国公听圣谕,即日起凭此黑铁令,节制皇城西苑三千玄甲军,领军出入宫门无需请旨。”
宁国公目光一凝:“皇上,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京都的禁军难道也不可靠了?”
“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这些年往禁军里掺了不少沙子,虽然禁军的统领都换了几茬,但我还是不放心。老哥哥,朕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老太爷,我们回府了。”车夫宁忠的声音打断了宁威的回忆。
宁威被宁天悠搀着下了马车。他望着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和躺了金的牌匾,心里忽然一阵萧索,不知道几年后,这座府邸是否还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