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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过后不久,玉暇境内就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翎阙统治的近三千年内,玉暇的妖类从来不会越过人妖两界的界线,可是连续六七日,在玉暇的锁妖谷中竟然出现数百尸骸,察之皆为人类。
锁妖谷中皆为穷凶极恶不服管束的凶兽,祭司察验尸骨做法之后,重现了当时的景象。有人让这些人食用了大量的噬辛草,并将他们生生扔下了锁妖谷。凶兽本就嗜血,要是再食用是毒草,必然兽性大发,吞噬万物。
这短短几天,消息已经在玉暇蔓延开来,甚至在深林中已经发现了有死状可怖的小妖,整个民间都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说是因为天降煞星,要灭了玉暇。
翎阙得到消息之后即刻与众长老一起商议,最终决定远赴鬼界查清此事。
噬辛草源起于鬼界的三生河畔,并且只有在鬼界境内才能得以存活,否则便是寻常荒草。
此去凶险,翎阙决定之后立刻跑到城岚的连城殿。自从那夜得知前世种种之后,城岚就很少再说话,要么将自己关起来修炼,要么就是沉默着在屋子里练字。
隔着窗柩,她看到城岚正在教赤桐变幻之术,可是眉眼间淡淡的忧愁却刺得她心里难受。翎阙静静地躲在柱子后面,不知看了多久,终于还是离开了。
翎阙自即位以来,一直都顺风顺水,哪怕是自己丢下玉暇荒政不理,也有羡阳扛着,可现在玉暇有难,她不能再儿女情长。她突然理解了城岚一直背负的东西,于她而言,蛩苍窟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地方,不管双廉如何拿她当做工具,她先天是如何失利,这一切她都比谁都明白。
不管是不是宿命将她二人捆绑一起,翎阙都知道,这一世,哪怕放开她,也不能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白茉等人看到翎阙匆匆回殿,连忙道:“陛下,羡阳大人在里面等您。”
翎阙走近羡阳,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
“羡阳,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羡阳点了点头。
翎阙掏出往生镜递给羡阳,“我答应过岚儿,要陪着她找到狐尾,我知道那对她很重要。”
翎阙知道此去鬼界凶险万分,她决不能让城岚知道,也许她回得来也许她回不来,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羡阳拿开她的手,也不去接自己的镜子,反而温然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没自信?”
“有了牵挂在心的人,就会害怕失去。”翎阙将往生镜放在桌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会懂得。”
羡阳收起笑容,将往生镜纳入袖中随身站起,“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
翎阙环视一圈,整个大殿虽然金装玉裹,可她想带的却寥寥无几。
“我其实一直再查当年的事情,以霍连心的心性,怎么可能叛国通敌,还有那么恶毒的□□?我想,这件事可能和锦炀脱不了干系,而且……可能还跟当年的胤狼一族有牵连。”
翎阙如今只听闻锦炀二字便百般不安,复又听羡阳提到胤狼族,更是觉得心中惶恐。
如今妖界格局四分五裂,究其原因便是五千年前胤狼族大肆清吞,与魔界合力攻入妖界王都,将原本一统的妖界打的七零八落,然而它们坐上王位不足三日,便被八方妖界大军打的溃败逃窜,玉暇便是其中一脉。后来听说,它们族中势力分割,一小部分进入北漠,而另外大部分狼族只在两千多年前的招摇山附近出现过一次,然后便渺无音讯。
翎阙那是尚且年幼且被老妖王送到昆仑学艺,并未亲眼目睹当时的战况何等惨烈,可是每每听长老们谈及,皆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愤懑。
“可有证据?”
羡阳退后一步,瞬间肃然跪倒在地,拿出一面照妖镜肃然禀告:“城西荒野尸横遍野,查出一具幼狼枯骸。镜中所映狼形,狼身人腿,凶狠高大,绿眼雪颈,生有四尾,断然不会认错。”
翎阙徒然后背生寒,她蛾眉蹙蹙,急忙抓住羡阳手臂,“烦你帮我守住玉暇,通知其他近邻警惕小心,”
羡阳遵命。
“至于锦炀,等我回来再议。”
“嗯。”
翎阙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两位大将军和三百精兵,她头也没回地进入了鬼界的黑漩涡,那抹视死如归的寒气让他不由地想起了那年大战狼妖的老妖王。乌暝急忙赶过来,气喘吁吁地追道:“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好歹找我老头子带点伤药吧?”
“此事必须暗中进行,师妹此行必定速去速回,要是有什么事情,她一定会给我传消息的。”羡阳微微一笑,搀着乌暝往回走,“我给了她半颗喜珠,不会有事的。”
乌暝大吃一惊,“喜珠不是在我这里吗?”
“你是说这个?”羡阳手中幻化出一大钵的阴阳两色的珠子,搅动的时候哗啦啦地响。
乌暝这才知道原来喜珠并不是只有一对,他突然有点懊恼,原以为那珠子能做他和愫樱的念想,现在看来不过和地上的砂石土粒没半点区别。就像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愫樱最重要的人,可到头来她爱的却是那个掳走她的人。
两个人说这话赶紧往回走,羡阳刚说要通知临近各国小心胤狼偷袭,便恍惚看到一抹素衣淡香飘过,余光扫过却追也追不到。乌暝也感觉有人在附近,他回头看了又看,却被羡阳生生拉着回了头,“走吧,走吧。”
乌暝心里狐疑,再回头却捕捉不到任何人影,以为是疾风呼啸遂和羡阳步行回宫。
这冥界鬼气阴森,略有一丝活物气息便会被鬼兵发现。翎阙带着兵将潜入鬼界,便让他们伪装成鬼兵去找鬼草,然后再分散开来寻找噬辛草。这些兵将虽是精挑细选,然道行还是不够精深,也不懂得隐身蔽气,由他们胡乱查找必然会引起鬼兵怀疑。
她吩咐完众人,自己径直进入一面八方两面镜,眼前四通八达,阡陌交错,她沿着长满茂盛的翳影枝的山崖侧身而过,没入*寻到一座孤桥,桥的另一面便是六道轮回的轮转镜台。
轮转镜台上鬼混游荡,皆是无法入轮回的孤魂野鬼。
翎阙见迎面过来一队巡视的鬼兵,连忙隐身藏于镜下,待鬼兵走后才缓缓起身。周围树木繁盛,阴气濯濯,可是所有的树木皆为枯枝,密密麻麻地交错在这轮转镜台的上面,远远看来就像是长满了黑灰的琵琶叶子。
“救我。”
翎阙忽闻一声凄惨哀鸣,她反身望去,竟是气息微存的七魄。
它的容颜已然模糊难辨,嗓音飘渺虚弱,意识全无,似乎只会说:“救我,救我。”
翎阙正欲上前细看,却被一股寒森森的力量扑倒,那轮转镜台突然打开,将周围萦绕的翳影枝吸到它的上空,密集地聚在一起,忽而那树枝里钻出无数的魂魄朝着那台下涌去,如瀑布汹涌。
她慢慢退到角落,只见方才说话的七魄也被吸引过去,可她不管怎样拼命地跳拼命地跳,都被无情地打落在地,若不是七魄连心,她恐怕早就灰飞烟灭。
翎阙见她执着地想要投胎,却因为三魂七魄不全而无法超生,不由地心生怜悯,见那轮转镜台将要关闭,便慢慢上前意欲伸手拉她一把,可刚行两步,便被一人狠狠地揽到一旁。
“你不要命了?”
翎阙惊恐地回头,看着城岚一张苍白无比的脸顿时长大了嘴巴。
“你知不知道,你再走近点,就会有可能被吸进去的?”
城岚的容貌在这阴森的地域出奇的妍丽,狐妖的清媚垂在她的眼角,难得的脱俗。
“你……你怎么来了?”翎阙还沉浸在城岚突然出现的迷幻里,心里欣喜担忧交杂,恍惚间跟着她退了好几步,生怕有人发现。
城岚的身体分外冰冷,她慢慢地抱住她,将她带下轮转镜台,“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玉暇待着?怎么跟过来了?这里多危险啊。”
城岚面露娇羞,慢慢靠近翎阙的心口,轻轻地抚上她的肩膀,“我不怕危险,我想你了。”
翎阙听城岚如此动情,不禁容色微动,将她轻轻扶起,皱起眉头低声叹道:“那也不能贸然就跟过来,你现在赶紧回去?”
“你难道不想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么?”城岚搂紧翎阙的腰,桃花似的眼睛含着月色看着她,翎阙有些失神,那么一霎那间竟然有种带着她离开所有的纷扰,归隐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人间仙境中去的念头。
可轮转镜台突然合上时,发出的鬼魂嚎叫,让她瞬间收回了心神,“听话,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城岚似乎是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拉着翎阙往西边走,“我以前来过这里,你跟着我走。”
她带着翎阙重新走上那座来时的孤桥,行至水中央突然停下,不知念了什么,那桥突然如开花般在水中延绵出八条长长的桥身,水面上也开满了红色的鲜艳的花草,在这阴暗的世界格外的诡异。
城岚依旧紧紧挽着翎阙,柔软的身体总有一种缠住翎阙的趋势。
两人四目相对,翎阙猛然一惊,将这“城岚”狠心推开,“你不是城岚,你到底是谁?”
那“城岚”见诡计失败,一声口哨便唤出无数野鬼将翎阙团团包围,而方才的桥身也变回原来食人草的样子,血淋淋地向她靠拢,贴着水面上环绕飞行的厉鬼皆是白发无面,手指脚趾尖利可怕,时而化作老妪,时而变成年轻女子,时而又做男子状嘶吼。
翎阙见机不妙,摇身一变,身后化成银翎孔雀尾,尾部的七彩虹光映照得那鬼魂哀嚎遍地,纷纷溺入水底。
“翎阙,小心!”
可她却不知那最先变成城岚勾-引她的鬼魂召唤出地狱鬼虫,正在她的头顶虎视眈眈,此时黑压压一片直冲她的眼,她竟感觉到一丝疼痛与迷茫,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驱使她弱弱地留下一句,“岚儿……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