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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你要喝咖啡吗?”陆晴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极快地往左近一瞄,将手中那个团紧的塑料袋迅捷地塞进布艺沙发扶手里侧,朝陈池走过去殷勤说道,“可能这边柜子里有新的,我看看。”
陆晴以前仿佛看到过,前台把整盒的茶和咖啡放进去。她踮起脚,又蹲下腰,将上上下下的柜门打开查看。
“只有茶,哦……普洱茶,要么?”陆晴仰起脸,抿着唇笑盈盈问道。大学里报过淑女培训班的她,即使身着短裙,也蹲得优雅,双膝交叠悬空,用脚尖撑着,脊背挺直,沉肩挺胸抬下巴,生生在地上坚持好几个瞬间,不曾东倒西歪。
当年的礼仪老师说过,这是美女子不得不在地上捡东西的最佳姿势。蹲,自己是在蹲,但要别人看起来,宛如一只淡定的小天鹅拔颈浮波。陆晴伙同一群嘻嘻哈哈的姑娘们对着舞蹈房里的贴墙大面镜练足了三天,直练得愁眉苦脸,待老师一叫停,便啪地先坐地上去,不过功夫倒真是练出来了。此刻这蹲姿,老师得给她一个优。
陈池站在一旁,瞧向矮蹲的陆晴,对她这般忙碌甚不好意思:“桌上有,不要拿出来了,谢谢。”他撕开了茶包。昨夜在火车上睡得不太好,今天事多,必须得喝点什么提提神,没有咖啡,茶包也顶用。
陆晴哦一声,站了起来,偷眼瞄向倒水的陈池,见他下巴处有些青茬,脸色略略有些萎靡,看起来竟有点颓废的艺术气质,她想着顾四丫说的话,以及陈池昨天没进公司的事实,很容易地猜出,他大概千里迢迢送完老婆刚刚赶回来。
等陈池端着茶杯转出了茶水间,陆晴立即折回布艺沙发,将那剩了小半个肉包的塑料袋从扶手里起了出来,扔进了吧台边的垃圾桶,再端起她的剩咖啡,也不管已然温凉了,一仰脖喝下去,小涮了一口,琢磨着刚刚口腔中是否残留肉味,在说话间逸了出来。
她羞恼地咬着下嘴唇,暗恨自己怎么就想到了买肉包,那肉里还剁了些绿色的小葱花呢,葱味也是掩不了的,更可怕还会嵌牙。
陆晴匆忙奔进盥洗室,先对着镜子作了一字口型,方微微舒气,牙缝光洁亮白,然而,她随即注意到了一件很糟的事情,立时窘得无地自容。她早上出门没化妆,只涂了润唇膏,那会子想着吃完包子再补妆,这下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素淡得丑死了。
没上唇彩的嘴唇有点灰白,吃完包子后更是油光光。出门前陆晴在脸上马马虎虎抹过一层润肤霜,经路上风一吹,此刻感觉皮肤是板结板结的,绝对是一副灰蓬蓬的村姑模样。她急急打开了化妆包,涂抹一处,就给自己恼恨地挑一处的刺。
这事真是糗,素颜大啖肉包,被人看了个正着。
许霜降起床头一件事,先给陈池打电话。
“你到了吗?”
“到了。”陈池听着许霜降浓重的鼻音,逗道,“刚醒?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辗转反侧过了,现在终于坐起来了。”许霜降歪着头,手指梳着头发,憨笑,听着陈池清晰的说话语调,当即心疼地嘟囔,“你今天还要上班啊,能不能不上了,在家里睡觉?”
陈池笑将起来:“我自己知道,待会儿事情处理得快,就早点回家睡觉。倒是你,现在一个人在别人的地盘,一定要多注意。”他一说就觉得条条都非得再吩咐一遍,“出入要多个心,开门前看看身后有没有人尾随,不要贪图新鲜空气经常开窗,一则不安全,你的房间在两楼,别人很容易爬上来,二则冷空气进来人要受冻,你没在北方长期待过,不知道北方外面的冷到底有多冷,不要以为出了太阳就没事。”
“池蝈蝈,你说完了吗?我还要刷牙洗脸呢。”许霜降皱起脸嗔。
“没,你先捂在被子里再听我说两句。”陈池笑令道,继续交代,“和公司里的人好好相处,人在外面,说话不要急,能让则让,不能让也先让,你一个小女人,不要和别人争。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利,随时随地打电话给我。对了,不要经常把钱包拿在手上,下班了不要嫌待在酒店无聊,别想着去周边兜一兜,就待在房间里。每天晚上要给我打电话。”
“霜霜,怎么不说话?”陈池讶道。
“都给你说走了,我就只有听的份了,”许霜降开起了玩笑,俏声自夸道,“我懂事吗?”
陈池一怔,旋即失笑,呼了一口气,声调不由更轻柔了:“开心成这样了?”
许霜降确实很开心。
她挂断电话,跳下床拉开那厚重的红丝绒窗帘,窗外的景致并不美。看出去只有灰水泥马路,和路边院墙里搭的小屋平顶,路上都还没什么人走动,晨雾白茫茫地,见不到丝毫绿色。有一处屋角堆放了木头段和砖块,罅隙中竟覆上了一层白霜。
许霜降盯着那一处,在霜和雪之间研判了很久,自己忍不住弯起了嘴巴。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甚至站在窗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样的早晨在她的感觉里是多么新鲜,虽然触目是略显沉闷的土灰色,静躺在霜雾笼罩下,但看上去多么安静、开阔、大气,一切好似等着太阳出来,便会敞亮。
这是她回国之后第一次独自离家几千里,环境是陌生的,陈池说的每一条她都懂,也记在心里,但她其实并不惧,内心里做足了准备要接受锻炼,开创更宽广的未来,她实在欢欣鼓舞。
许霜降早就给自己安排得好好的,每天早上都要喝两大碗小米粥,回去显摆给陈池听。
总经理助理是个很爽快的人,轮到他给许霜降讲公司变革和战略发展时,他将几本公司的宣传册递给许霜降:“最前面两页都有。”
许霜降笑出来。
“就那么回事。”徐翀耸耸肩道,说得倒都是实际的事儿,“你回去后一开始没有办公场地,所以有些办公费用,比如打电话、打印文件、发传真之类的,都要自己来安排。每一笔可能都挺小的,发票也拿不到,日积月累挺头疼的,你最好跟人事财务沟通好,不然为报销扯皮,烦得很。”
“谢谢你。”许霜降笑得愈加诚恳,“你不说,我一开始还真想不到。”
“嗨,这有什么,咱当年也算隔一片海一起读过书。”徐翀往椅背上一靠,好奇问道,“我看你简历上写的,之前做培训,现在不做了?”
许霜降老实道:“做着呢,我看你们这个工作,也不敢当全职来做。”
“要是我,我也这样。”徐翀坦白道,“大家都是在尝试呗。”
许霜降笑了,和徐翀这样聊,感觉挺轻松的。
“做培训不是挺好吗?现在这行业也热门。”
“无非为了糊口而已,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做培训,所以想试试别的机会。”这番话,许霜降在陈池面前都没有说得这么直白,对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反倒感觉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来。
“都是为了糊口。”徐翀理解似地颔首,“我当年刚回来,先奔了首都去,雄心勃勃,找工作找了半年,后来啥工作都申请,最后找到一家外贸公司,负责对接欧美客户,那时候跟玩命似地,晚上跟着客户的工作时间,我也工作,白天照样上班。租的地方远,我有时候就直接在公司把两个座位拼起来眯一眯。就这样做了两年,业绩上去了,工资上去了,我感了个小冒,在出租房里给自己倒药品儿吃,突然想不通我这是为了啥。于是就回来了,现在这工作是我爸的朋友介绍过来的,清闲一点,也近便,就跟在家门口差不多,吃好了喝好了结了婚爸妈也照看到了。”
徐翀说完自己的事,吐了一口气:“我是说,能糊口之外,咱都得奔点儿东西去。”
许霜降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