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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许满庭也没有将陈池迎进客厅。
前丈人将陈池堵在进门鞋架边,打开袋子,取出了灰格子的毛呢小西服:“就这一件?”
陈池趁着这功夫极快地扫描了一遍室内,答得恭谨:“是的,这件衣服放在干洗店已经好几个月了,也许会被店里搞混,要让霜霜确认一下,如果错了,我拿回去换过来。”
许满庭闻言,低头皱眉又瞧了一眼衣服。
“霜霜……什么时候回来?早的话,我可以等一等,要是衣服拿错了,我就一趟送回去。”
许满庭掀起眼睑瞟了瞟陈池。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前翁婿俩双双盯向门口。
“满庭,我买了两块油炸大排,晚上……”宣春花的话戛然而止,瞪住了陈池。
“妈。”陈池叫道。
宣春花眉一挑,却听得楼梯间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情知刚刚在楼下送客的隔壁邻居要上来了,便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反手先关了门,瞅也不瞅面前的陈池,自顾自从鞋架上拿下一双居家拖鞋。
陈池顺势垂眸瞥了一眼鞋架,他的拖鞋自然早就没有了。丈人丈母娘都有志一同地没让他换鞋。他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心,目光来回,又将鞋架上下左右全扫视了一遍。
宣春花自个换好鞋,才抬眸赐了陈池一眼,开腔道:“不敢当,叫阿姨吧。”
陈池面色一僵,微微避开了前丈母娘的视线。
“有什么事?”宣春花像审犯人似地,语气生硬。
“霜霜有件衣服,放在干洗店没拿回来,他给送过来。”许满庭接道,“春花,看看是不是霜霜的衣服,他说时间太久了,店里也不确定。”
“哼。”宣春花斜睨着陈池,将这声明明白白地用力哼出来,内心更是不满,合着她闺女和陈池同过夫妻,这做过丈夫的人连自个老婆的衣服都认不出来?
她摸着衣服翻了面瞧,表情也迟疑,似乎没见许霜降穿回来过。
“让霜霜看一看,如果搞错了,我再拿回去换。”陈池插言重申道。
宣春花抬眸也瞟了陈池一眼。这目光,竟然和许满庭先前看陈池的神情如出一辙。陈池狐疑着没出声。
“有数了,你走吧。”宣春花不假辞色道。
陈池滞了滞,他在许家进门垫边缘站了三五分钟,就得走了。不过,不走也不成,当下敛着眸,微微牵起了嘴角强自带出了点笑意,礼貌告辞道:“那……”
再叫爸妈也尴尬,叫叔叔阿姨却有说不出的难受,陈池含糊着,正待道声别。
许满庭却是细致,提醒老婆道:“春花,你不是说霜霜的柜子里……”
宣春花猛然想起来,许霜降离婚当日回娘家,给陈池收拾了一拨衣物叫他带走,那时闹得纷纷乱乱,没有拾掇干净,前一阵她给女儿整理房间,又搜出了一些,还占在柜中,当即道:“等一等,你还有几件衣服在这里,正好拿回去。”
陈池即刻停下来。
宣春花朝前走了几步,转念一想,那堆衣服里可有陈池的内衣裤,倒是不方便由别人拿取,遂一把扯过许满庭手中的空纸袋,没好脸色地递给陈池,“拿这个装,都在衣柜里。”
“噢。”陈池顺从地接过袋子,自觉地脱了鞋,踩着袜子走向许霜降闺房。
宣春花冷着脸,朝许满庭使了个眼色,肘弯里挂着许霜降的毛呢小西服,快步跟上,就站在闺女房门口,摆明了跟上监督。
陈池走进这间房,熟悉的桌椅摆设让他胸臆间胀满不知名的情绪。房中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出奇。
他第一次被许霜降带进来时,坐在她的床沿,还记得那时夏天,淡绿床帐青竹席,她婷婷站在床边,顾忌着外间的父母,不敢肆意笑,他们四目相对,轻轻悠悠间,他犹如将她的少女时光全部拢进他的岁月中,而今再进这间房,他忽然发现,她的岁月依然在这里,与他剥离了去。
“满庭,把大排放到厨房去。”宣春花说道,嫌陈池动作慢,因此声音拔很高。
陈池拉开了衣柜。看到许霜降的那些衣服,想起家中空了一半的衣柜,只觉得心口摒得慌。
宣春花虎视眈眈地在他身后盯着,正想再次催促,她的手机却响了。
“喂?戚阿姨啊,你好你好,哎呦,你到店里去啦?正好经过啊?怎么这么不巧,我今天社区里有个免费健康体检,下午就关店了。哎,对的呀,健康第一,其他事情么,用不着五斤哼六斤,也没啥意思。生意一般,一般哈。”
一阵寒暄完毕,宣春花的声音起了点微妙的变化,人也侧转了身,不再瞧陈池,走到了客厅里,对着目露询问的许满庭猛摇挥手,示意他走到闺女门口去接班监视里头的陈池,她自己小快步进了卧室,特地关上了门,继续通电话,对答得格外认真:“是吗?大学讲师?哪个大学的呀?噢,噢,也不远不远。毛三十岁?博士生?从来没结过婚?那他怎么不结婚啦?噢,是的呀,要读书的人老早尽顾着读书,心思是不放在这上头的,一刹眼就读到二十七八不稀奇,再寻寻工作就到三十岁了。他要找一个一本正经想结婚的人?对的对的,谈朋友就要挚真点,不作兴开人家玩笑的,这种态度才是老实人。”
宣春花越听越有兴趣,对着窗户,却看也不看外面,语气里有丝不好意思地探问:“戚阿姨,那么……这个小伙子的家庭条件怎么样啦?哎呀,我们没有什么大要求,就是想清楚清楚。对的对的,戚阿姨,你讲得再对也没有了,这种外部条件总归要稍许有点数。噢,噢,听上去蛮好嘛,屋里厢人口简单,房子也有,爷娘精力也好,以后还好领孙子,这家人家不错嘞。”
“不过,我家霜霜,”宣春花叹了一口气,怨愤道,“被人耽搁掉了,戚阿姨,你也晓得的呀,我女儿新离婚,小伙子要啥有啥,条件这么好……哦,是伐?人比较不善言辞?嘴巴花不来,相了两三个,人家都不满意?哎呦,戚阿姨,这种小伙子好呀,花嘴巴没啥用,现在就是老实头吃亏,我们倒不在乎的,不在乎的。”
“我们霜霜啊,”宣春花眉眼舒开,虽说已经在自己房间了,她仍下意识地把声音压低了些,“没小孩没小孩,从来也没过,平常工作忙,身体没毛病。离婚也不是我们霜霜不好,男的花心,吵得三不罢四不休伤精神,我们霜霜气量大,让他走了。不要紧不要紧,戚阿姨,这种是要讲清楚的,你实话实说,没关系的,大家都是一本正经做事的人。好的呀,我叫我们老许寻张女儿的生活照,手机上传给你。对对对,你也把这小伙的照片发过来。戚阿姨,我们也要生活照,最好全身上下都拍到的那种,大家先看看照片,假使照片满意,那么再讲下去,哎哎哎,对的,大家寒假里有空,吃杯咖啡见见面。”
宣春花电话讲完,舒畅地吁口气,打开门,见许满庭孤身站在客厅里,她朝女儿房间探一眼,转头即道:“这人走啦?”
陈池却从卫生间里开门出来,一字不差听了个正着,脸上便有些尴尬。
“哼。”宣春花撇转脸,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去玄关处,那是要开大门送客。
“爸,妈,我走了。”陈池仍恭敬道,“霜霜要是说衣服拿错了,我再过来拿去换。”
许满庭和宣春花都没应声。
陈池环视了一遍屋子,沉默地走了出去,许家大门就在他身后嘎达关上了。
门内,宣春花掀开猫眼,瞧着外头没了人,转回身气咻咻道:“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上门还敢用我们的卫生间?你怎么就给他用了?”
“他开口要求了。”
宣春花又哼一声,她觉得陈池不是脑子拎不清,就是肚子吃坏了,不过,不论哪样,她都开心。
许满庭不屑扯这些小事,问道:“刚刚什么电话?要跑到房间里说?”
宣春花顿时浮起喜意,来不及转述道:“我在公园里锻炼认识的戚阿姨,人特别热情,帮霜霜介绍了一个对象,听上去很好咧。”
停了一下,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跌足大悔:“我为啥要躲到房间去说,就该在他面前大声说,让他也听听,我家霜霜,追的人就要排成队了。哼,好人不识猪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