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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 我认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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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晨雾茫茫。老槐树的褐色枝桠就像撩满了仙气,绿色长荚果浸润在雾中,好似被人漫不经心地拧过,忽大忽小地串结着,安静地挂于枝上。

    许霜降对着窗台下的一面红塑料边小圆镜,拢起马尾辫。

    陈池坐在长凳上,手撑在两旁,看了约摸十几秒。“头发不卷了,以前有点卷。”

    “嗯。”许霜降答道,“烫了不打理,又变直了。”

    “卷的直的都蛮好的。”陈池露出一丝微笑,“镜子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不是,这里的市场上买的。”许霜降梳完头发,拉开抽屉,将镜子和梳子都放了进去,敛着眸拉了拉羽绒服的下摆,合衣睡了一夜,她总觉得里面充的羽绒乱挤得不匀整了。

    “四爷爷的船待会儿来接我,我去镇上买东西。”她转过身望向陈池,“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出发。”

    陈池望她半晌:“……也好。”

    “学校里,老是接待访客住着,影响不太好。”

    陈池不由又瞅了瞅她,她现在这副温娴模样,恰是小轩窗,梳成妆,说话柔和,映着窗外一片似浓似淡白雾,在若干年前,他们可能会打趣她的眉笔吧,如今她对着他也学会对外人那套委婉辞令了。陈池弯弯唇:“我知道。”他带点儿歉意道,“我来的时候走错了地方,到你暑期支教的那个学校去了,路上耽搁了两天,今天走也好,下个星期公司事情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的支教地方的?”

    “我看过你的密码小本子,登录了你的网上账号,看到了确认邮件。”

    许霜降点点头,难怪陈池走到她的暑期支教点,这一处是暑期末就地通知的,没通过网络沟通。

    陈池瞅着她,知道她会将所有密码都改了。

    “去洗漱吧,就在隔壁,昨晚热水瓶里的水没有用掉,你先用我的脸盆去洗,一会儿苗校长和郭姨要过来了,我们别占厨房。”

    “好。”

    “黄色那只是脸盆。”许霜降朝木架子那边努努嘴。

    陈池轻声笑,走了过去。

    许霜降站起来,身体往前倾,伸手打开窗户插销,一边往外推,一边习惯性地提气吸。

    那口气还没呼出来,一道小黑影自窗户上落下来,她条件反射般急缩手,啊地惊叫。

    “怎么了?”咣当,陈池把脸盆一放,迅疾奔过来。

    许霜降不说话,眼睛瞄到窗棂上仿佛弹起什么东西,便沿着窗下墙面一溜儿瞧,瞧到抵着的木头桌子上,在插着狗尾巴草的豆腐乳瓶子边,目光一扫那样东西,当即又啊地一声,人往后一躲,却被椅子挡着,险险被吓得坐下。

    “怎么了?”陈池想都不想揽住许霜降,他也在看,但因为错过第一幕,这会儿只是急速地在窗里窗外各处扫描。

    “这儿。”许霜降惊魂甫定,手指点点。

    陈池定睛看去,却原来是一只壁虎,不算很大,手指那么长,铅灰色,有点干瘪,一动不动地,已是死去了。他侧头往许霜降望去,见她眼神抖索着,嘴角抿紧,便要安抚。

    许霜降却开腔道:“你别去动它。”她转身快步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再急急叮嘱一遍,“你就站那里,看看它会不会装死跑了,盯着,手别动啊。”

    “你上哪?”

    “隔壁。”许霜降随口应一声,速速跨出了门槛。

    陈池望着她的背影,倒像是回到了从前。许霜降在家里是一言堂,规矩多,有时候吃完晚饭,他收捡碗筷放到灶台,她就会紧跟着说,你别动,就这样摆着。她不放心他把剩碗一窝蜂放进水槽中,常常教育他,你把一只油碗和其他还算干净的碗放一起泡洗洁精,那不是全都变成重度污染了吗,别动别动,我要先分类。

    她那些小规矩,又繁多又好笑,令她看起来像只忙不停的小蜜蜂,在家里东扑西扑到处嗅闻,有时候他都替她累得慌,又不敢声张。

    陈池收回目光,也不知她要做啥,先就照着她的吩咐,盯住了那死壁虎,心里忖着,大概天冷把这壁虎冻死了,要拿什么东西把它远远丢出去才好,不然要把她吓死了。

    许霜降很快回来,一见陈池转着脖子在东张西望,当即在心里不满,几年了,死性不改,叫他做件啥事都做不好,吩咐他看紧,一晃晃看别的去了。

    她赶紧往桌上豆腐乳瓶处一瞧,激灵灵又是一抖,又恶心又同情那壁虎,心头还一松,它没跑掉。随即,她抬起了手中的长火钳。

    不用许霜降说,陈池也明白这是夹壁虎的工具。“给我,我来。”他朝她伸手道,“你站旁边去。”

    “你站旁边去。”许霜降脸朝陈池后方一扬,示意他退后,“别碰着了。”

    她交代完,鼓起眼睛,握着火钳,努力镇定地朝壁虎伸去。那壁虎落地点极不好,几乎贴着玻璃瓶,她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用火钳尖拨出来。

    “我来。”陈池低喝道。

    许霜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握了过去。她吓得一抖,眼睛瞄到那壁虎被触碰得弹动了一下,更是身体一凛。

    “你干吗?”她脱口恼道,一抬眼见陈池板着脸,面色极不好看,倒像以前他们吵架时那生气样子,心头火更大,说话就不客气道,“没看见我要收拾它吗?”

    “我来。”陈池瞅一眼许霜降,软声道,他抢过了火钳,似有点苦色,“这种事让男人来。”

    许霜降瞥了瞥他,人让到一边,嘴巴没闲着:“这只壁虎我认识。”

    陈池不由侧头望向她。

    “天热的时候,黄昏它经常爬出来,”她翘起食指朝屋梁指,还抖着手腕转好几个小圈,“它到处爬,有时候老半天吸附着不动,我以为冬天它找暖和的地方冬眠去了,原来还在这里活动。”

    陈池盯在许霜降脸上,半晌,舌头像吞了黄连:“……你不怕吗?”

    “怕,怕死了。”许霜降把这句话说得像顺口溜一样,飞快朝桌上瞥一眼,目光立即移开去,才真有了几分害怕,“它也不咬人。”

    陈池涩涩地说不出话。

    “你会用火钳吗?”许霜降催道,“我要把它扔到学校外面去,你不会用就给我,别半路掉了。”

    陈池低下眸:“我会,你先走去开大门。”

    “噢。”许霜降一听有道理,赶紧奔出去。

    冬天的晨雾真是美得如梦如幻。

    穿着黑色羽绒服叮铃咣啷开大铁栅门的许霜降,可不像个仙女。她弯腰使劲拔出地销,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被铁销头冰到的手。

    “冷吗?”陈池站在她一米开外,怕她见了壁虎不舒服,并不靠近。

    “不冷。”

    “你回屋去,我出去扔。”

    “你不知道扔哪儿,我给你领过去。”许霜降囔囔着。

    “你指个方向就行。”陈池一见许霜降并不听,又道,“那你别走我前面,我夹着火钳呢。”

    许霜降哼一声,倒是自动落到了陈池后面,不过她没消停,一路跟讲故事似的:“你看着点路,临走绊一跤就麻烦了。这点事,对我不是事儿。我拍过苍蝇,拍过蟑螂,拍过白蚁,它们都是活的,这个已经死了。”

    陈池步子顿一顿:“哪里来的蟑螂?我们家以前有?”

    “哼。老鼠都快有了,”许霜降扑哧扑哧赶着路,“网上有卖老鼠夹,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