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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被人塞一枚清香的丸药,凉得沁人心脾,宝钗的意识终于渐渐归来。
宝钗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穆梓安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焦急满满,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心疼。
“唔……”看着怀里的小美人儿挣扎着似是想要坐起来,穆梓安赶紧托牢她的腰,小心地把她的头挨在自己肩膀上:“小心些,那药很厉害,你再缓一会儿。”
宝钗仍在挣扎:“这、这是哪儿?”
“是承乾宫,阿尧的地方,这里是我的房间。”穆梓安轻轻帮宝钗拢了拢发丝,安慰着,“放心,这里是安全的。”
仿佛是信了这句“安全”,宝钗终于不再挣扎,任由穆梓安扶着躺倒在他肩膀上,因为虚弱眼睛下垂,就这么顺着看到了他的衣襟子,一片雪白的缎子,滑溜溜的。
思维混沌,宝钗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是纯白的:穆梓安只穿着中衣!
——那时候,她走过屏风就被绑了,全身上下就只裹着一条纱!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宝钗猛然推开他,厉声厉色:“你干什么?”
两人正在屋里呢,确切的位置是一起偎在软榻上,穆梓安被这么一推差点儿栽下去,眼疾手快一把撑住地,才避免把脸摔成饼,怨念地直嘀咕:“都成病刺猬了还不忘戳我……”
宝钗护着胸口瞪他:“你的衣服呢?”
穆梓戳着地板把自己扳直了,瞪回去:“不是在你身上呢么?”
宝钗一愣,下意识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衫,这件比宝钗在南京看过的紫金色箭袖还要精美,袖口翻得是层层叠叠的金钱绣饰,胸前右衽之下纹着一整条银色的幼蛟。
宝钗下意识地收紧领口,这才明白……小混蛋是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了。
穆梓安撇开脸,耳朵周围又是一片红,心中燃着一撮撮小火苗儿:把你从黑袋子里捞出来之后,看你那模样……不立马给你裹好,我根本没法把你带回来,路上就失血过多送命了——流鼻血止不住!
宝钗看他一副上蒸笼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她被人看光了啊!饶是再冷淡,宝钗也忍不住双颊冒火,嫣然一片粉,不由低下头:“抱歉,还有……多谢世子相救。”
穆梓安惊奇了,忍不住凑过去瞧:“你脸红了,是害羞?你竟然也会害羞?”
宝钗别扭至极,只能再把脸扭开。可她扭到哪儿穆梓安就跟着凑到哪儿,绕软榻一圈也不嫌累,一双眼睛闪亮亮的,满满的惊叹:“啧啧,粉刺猬也很好看嘛!”
——被人看光就罢了,还被人当动物园关笼子里的玩意儿瞧热闹!
宝钗银牙紧锁,双颊更是艳若桃花,裹在精美琵琶袖下的纤指也攒得死紧,压抑着、或者说酝酿着、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不消说,宝钗心里又给某只小混蛋贴了新标签。一个字,色;两个字,色狼;很多个字:说他色狼真是委屈了狼,动物园里头没哪只狼会没眼色到对着只刺猬嗅来嗅去的!
穆梓安仿佛看到一只不断冒阴气儿的雪刺猬,气势汹汹地竖起了全身的软刺,顿时直抽嘴角:又逗得过头了哎!
赶紧的,跳开一步,穆梓安指指软榻一侧:“那儿有衣服,你自己换吧。”
宝钗这才发现,自己手边放了一套粉白色的宫装,顿时冲小混蛋眯眼睛:我换衣服,你干什么?
穆梓安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笑眯眯:“我早说过,乘人之危——某不屑为之。”
宝钗昵他:是么?
当然是了。穆梓安对她挑挑眉,又转身抱过一个熏笼来,拿火折子点燃:“才春天呢,别冻着,靠着这个就不冷了。”说罢,一纵身蹦出去,体贴地关上门,“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屋里只剩宝钗一个,靠着暖暖的熏笼,对着粉色宫装垂眸沉默。
——衣服当然是要换的,谁愿意披个臭男人的衣服?翻领翻袖子坠着几层细密的缎子绸子,沉得要命,再有一堆金银绣线擦过娇嫩的肌肤,磨得生疼。
当然,刚刚对某只小色狼打下了差评,宝钗可没心大到就这么脱衣服。环视屋子,只叹真不愧是皇子的宫殿世子的房间,装的真是金碧辉煌,案上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摆玩,最惹眼的便是一把短剑,看样子只是装饰,剑鞘上镶的红宝石足有拳头大。屋子是套间的格局,书房加卧室,外有软榻,里头则是铺着各样锦缎的大床。毕竟是男子的卧房,没有屏风,但这个时代,有钱人家大都会在床边上挂上厚厚的帐幔,平时收拢在双侧或单侧,入睡时才放下。
药性刚过,身体还有些虚软。宝钗只能扶着放杂玩的檀木格缓缓走进内卧,放下帐幔,隔绝一切可能的窥探眼神——但是,这样也隔绝了熏笼的暖气。
僵着还有些发软的手脚,宝钗尽量快速地换了宫装拢回帐幔,冻得发颤的身体终于感到丝丝的暖意,可伴着熏熏暖风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奇怪的甜腥。
一瞬即逝,再嗅鼻子便闻不到了,以至于宝钗怀疑刚刚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穆梓安隔着门问:“你穿好没?”
宝钗又闻了闻,依旧只闻到芳草的清香,不由蹙起眉,想了想,忽然大叫一声:“啊!”
门外那只可吓坏了,猛然一推门进来,脸都吓白了:“你怎么了?”这雪刺猬向来镇定自若,竟然嚎成这样,这得遇见什么了?
端坐在软榻上的雪刺猬依然镇定自若,一字一顿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穆梓安愣了愣,随即也皱起眉。他刚刚太急,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前面是热风后面是冷风,冷热相冲间,确实感到这屋子里漂浮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左右看看,穆梓安的目光投向了正散着袅袅香气的熏笼,看了一会儿,忽然端起桌上的碗冷茶整个儿泼了过去。刺啦一声,火苗被浇熄,小炭盆里袅袅旋起的除了烧焦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极为明显的甜腻的腥味。
穆梓安取下熏笼子,在炭盆里拨了拨,找到了几片还没烧完的灰黑色叶片状物体。
宝钗看他动作,基本确定了心里的猜测,有些后怕,更有些担心:“这些,是什么?”
“丁香,豆蔻,肉桂……单用都是好东西,混在一起就成了脏东西。”说着,穆梓安将叶片扣进手心,眼底划过一丝寒色。
宝钗微讶——不是对东西而是对地点:“怎么会在你这里?”
穆梓安不说话,而是一把抓住了宝钗的手腕。
宝钗吓一跳:“你做什么?”
“给你回答啊。阿尧那边正在审呢,你跟我过去,亲眼看亲耳听,不是更好。”
宝钗不语,只见穆梓安耸耸肩:“有你在我还能冷静点儿,免得阿尧还没审完,我就把人给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
宝钗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回软榻,将深蓝色袍子抛过去:“你先穿上衣服。”
——穿着中衣跑过去叫个什么事儿啊!
“也是,我可没想‘乘人之危’……”穆梓安把袍子往身上套的时候忽然愣了愣——刚刚好像是,雪刺猬头一次没拒绝自己?
蓦然的,刚刚还冷飕飕的心情又开朗了不少。穆梓安又凑过来瞧宝钗:粉粉的衣服白白的脸儿,还有垂在脖子边上的软软垂垂的头发,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那乌油油头发,衬得脖颈更是雪嫩,就跟之前把她从黑袋子里掏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薄纱下的肌肤吹弹可破,饱满的身段染着阳光,一片晶莹剔透……
耳朵又是一片烧,穆梓安赶紧捂鼻子:不能想,要不铁定流鼻血!
被人拿猥琐的眼神儿盯着脖子,哪能觉不出来?宝钗看他一脸的火烧云便眯眼睛,一瞬间将刚刚升起的一丝丝感动掐灭,取而代之的是“好女人才不记仇应该当场报仇”,目光一溜扫过将桌上的水壶,一提又一掀——半壶冷水,刚好降温。
……
承乾宫分主殿侧殿偏殿等,穆梓安住在靠右的侧殿里头,往左顺着回廊走,就能走到卓尧居住的主殿。
主殿之后有一个偏僻的小花园,卓尧正站在凉亭里头,远远看着他家竹马带了个宫装少女过来,不由微露讶异:之前只是隔墙听过,头一回见着真人,才发现……嗯,那混小子虽然性子整个儿长歪了,但眼神儿还算不错。
宝钗也是第一次见到卓尧,恭敬见礼后,也不由惊愕:据说是一起玩大的竹马吧?怎么有人就这么清高出尘让人不忍亵渎,而另一个——就特么的让人忍不住手痒想抽他!
欠抽的某只横着挤进来:喂喂,别看了,我要吃醋了!
先摆紫溜溜的茶渍脸给竹马看:你别光顾瞧她啊,看我看我,我被人泼一脸茶叶子啊,你就不问问?
对雪刺猬是根本不敢摆脸色,只能在心里怨念:泼我一脸茶叶子再去看别人,标准地喝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宝钗根本不理他,而是皱眉看着不远处:凉亭外,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押了一个老宫女,宝钗还记得,正是之前用药迷晕她的那个宫女。老宫女显然也还记得宝钗,瞟一眼,颤两颤,脸色惨白如纸。
卓尧“咳咳”两声,对穆梓安使眼色:喏,你来解释,我不抢你风头。
穆梓安拉过宝钗,指着老宫女:“其实她不是贤妃的人,或者说,只是临时被王子腾买通了。”
宝钗蹙眉,穆梓安又耸了耸肩:“算了,这事有点儿复杂,我从头说吧。先告诉你,王子腾已经知道你不想入宫的心思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的,甚至知道我喜欢你……”
对于不听话的外甥女,王子腾是一定要狠狠教训的。教训的方式嘛——不是不愿给皇上做小老婆么?那连小老婆都没得做了,直接扔承乾宫里去,没名没分地给人睡,可不就是淫|妇?
有“淫|妇”当然就有“奸夫”,这是承乾宫么,王子腾针对的当然是卓尧了。
——要是被查出与秀女通奸,就算能大被一蒙盖下所有丑事儿,这辈子也等于告别太子这个职位了。
卓尧通过陈皇后安排了这个老宫女来让宝钗落选,王子腾不动声色地打听到了消息,临选秀前一晚绑了老宫女家里唯一一个宝贝侄子!老宫女吓坏了,哪能不乖乖配合?于是,宝钗“顺利”落选了,却又被迷晕装进袋子,半果着身体被送进了承乾宫。
说到这里,卓尧淡淡地插了一句:“其实此事最得益于薛姑娘心地善良,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难道指的是……巧姐?
宝钗猜度着,就看卓尧指着穆梓安:“薛姑娘让他去救王子腾的外孙女,他赶去贾家田庄,正好撞见王子腾的侍卫曹缶也来救人。他跟踪曹缶,发现曹缶联系了内宫之人,方才得知,王子腾打算陷害于我。”
穆梓安闷闷地接下去:“我虽然猜到了王子腾很可能会利用你,却没查到那个宫女。不过嘛,总归他的目标是承乾宫,我就派人把守这里的各个入口,果然就发现有人扛着个袋子鬼鬼祟祟往里窜,然后就在袋子里找到了你。”
听得罪状,跪在中央的老宫女又是一颤。宝钗总算明白了一些,却又更疑惑:“既然如此,为何那些‘脏东西’会被放在你的房间里?”
穆梓安冷哼:“宫里的东西都是统一配的,熏香也一样,我估计承乾宫每个房间都有。”
正说着,侍卫来报:“殿下,世子,在香料房里发现了禁药,每个燃熏香的屋子都有!”
果然如此——卓尧与穆梓安对视一眼:物证,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