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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琴、商大姑闹着叫傅惊鸿说一说,傅惊鸿有意卖关子不肯说,亲自将镰刀绑竹竿上,领着商大姑、商琴打了一筐子槐花。
商大姑见傅惊鸿种菜蔬很好,瞧见能吃,便都摘了带走。
商琴、傅惊鸿跟着去商家探望商老太太,见商老太太果然没有大碍,留商家吃了饭,才又赶回来,等回来了,傅惊鸿便弄了许多史书翻看,一边看着看着,默默地写着什么。
如此就进了金秋八月,八月里,商阐、商释、杨文松三个要进贡院,连带着傅惊鸿、商琴也替商家紧张起来,一同去商家送了这三人进考场,商韬不,商略不住地跟傅惊鸿、傅振鹏三个请商阐他们老师一起推测这三人名次,听闻老师说商阐大抵能排个中上,商释、杨文松两个只能中下,商略对这结果满意得很,只是对着傅惊鸿、傅振鹏,不免又担忧道:“若果然是中游,那自是好,要都是名列前茅,那太招人眼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有贵人抬举我们家呢。”
傅惊鸿、傅振鹏原本没什么根基,又没甚亲戚,好容易有个商家,这二人自然巴望着商家能好一些,于是忙又四处请人打探主次监考官员并阅卷官员来历等等,待听说今年领命主考恰是隐隐跟太子有些瓜葛人,傅振鹏便去求了温延棋打听太子口风,温延棋帮着跑了一回腿,回来便说太子心里有分寸。
商略等人是不信太子当真有分寸,心里忐忐忑忑地等着,烧香拜佛,只求别叫那三个小子排上游。
好容易等考完了,商琴、傅惊鸿等人去看,见商阐兄弟三个如脱了一层皮一般,不敢说些什么叫他们心绪不宁,只能安慰着叫他们好好歇息,待过了一日,才请了老师来细问,见今年题目果然被商韬、商略料中,是关乎民生。
那老师细细问了这三人文章,又打发他们三个走,便捻着胡须对商略、傅惊鸿、傅振鹏道:“这般看来,释哥儿、松哥儿八成是要落第了,只有阐哥儿文章还说得过去,能勉强挂尾榜上。”
傅振鹏怕商略太过担心,忙道:“三个小兄弟年纪小,又是头会子进贡院,有一个能中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傅惊鸿替商略谢了那老师,送了人走,才说:“看来三位小大舅文章确实不如何,就怕他们名次太前,若取中后呈到皇上面前,只怕不大好看。还有三位小大舅文章未必不好,只是这考官、判官都是迂腐人,只认识四书五经,怕是不能欣赏三位小大舅文章。”
商略拧着眉头说:“只能人事听天命了。”
如此终于熬到放榜那一日,傅惊鸿亲自去看榜,将榜单抄了,回来便道:“还好还好,都是中游。”
商略闻言一颗心才落心坎处,虽说是中游,但已经比老师预料得好多了。
商阐兄弟三个虽听到中游不大欢喜,但也算有自知之明,不敢多求。
过了秋闱,商家人又忙为春闱做准备,剩下大半年里,家里人都小心地捧着商阐三个。
转眼过年,天尚且冷着,商阐三个便进了考场,今次竟是比上次还受罪,回来三个里头就有两个觉得头疼,要家好好歇着。
商略这次连请老师问他们三个答得如何也不敢问,只是听商阐说出门跟其他同年说了一说,仿佛他们三个文章都不大好。
又等到放榜那一天,照理是傅惊鸿去看榜,回来,傅惊鸿便道:“三位小哥哥都挂榜上,今次是中下。”
“到底是多少名?”商略忙问。
傅惊鸿还没答,便又有报喜人接连上门,早将名次说了出来,待三报人来了,又有太子府长史送了三套袍子冠子来,“太子说,有人嘴先跟皇上说了商家一门出了三个贡士,皇上叫人特特将三位卷子叫人呈送到他跟前看了。皇上说文章好,不当只挂末尾,但榜已经发出来了,不能再改。太子说请三位贡士好好准备殿试,若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太子府要。”
商略忙叫了商阐兄弟三个过来磕头谢恩,此时也不打发他们走了,叫人拿了金银歇了报喜之人,等进了内室,立时愁容满面道:“可了不得了,果然太过,就叫人盯上了。不然怎不说别人,偏说我们?”
傅惊鸿道:“爷爷也别担心得太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有人想借着咱们算计太子,三位小大舅文章也递不到皇上面前。皇上高瞻远瞩,比那些人看得远。”
商略道:“但太子立时登门送礼,岂不是显得咱们跟太子太亲近了?”
傅惊鸿道:“爷爷只管做自己本职,兢兢业业,不做那贪赃枉法事,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话才说完,便听有人笑着说:“榜下捉婿人来了!”
屋内众人忙迎了出去,见是温延棋,傅惊鸿便笑道:“你儿子才落草多久,哪里冒出这么大女儿要来招婿?”
温延棋道:“为何招不得?现生一个女儿也来得及。”
傅惊鸿心知温延棋嘲笑他年纪比商琴大许多,只是笑了笑,心道也不见得大多少。
温延棋道:“并不是我,是外头人,媒婆已经上门了。”
商略赔笑道:“不知是哪户人家?大门大户,我们可不敢要。”
温延棋道:“若不是大门大户,谁敢榜下捉婿?”玩笑过了,便对傅惊鸿、傅振鹏道:“一件要紧事要跟你们说,今年秋闱题目是《商而无盈》原是论商,结果取中锦绣文章里,十篇有*篇都是中看不中用,那些士大夫靠不住,皇上叫我选几个知文识字商户老爷去贡院里帮着看,只瞒着他们不叫他们知道看文章是秋闱文章。想来想去,只先请了你们两个还有商老太爷,再请几位皇商去看。免得动静大了,又惊动那些士大夫,闹得不好看。”
商略忙推辞道:“不敢当不敢当,那些文章岂是我们能看?别辱没了人家读书人。再者说,我们也有亲戚文章里头,合该避讳一些。”
温延棋道:“这不相干,便是你们捧上天文章,皇上看了不好,也没法子。再者说榜单已经放出来了,皇上不过是想有个底,知道到底有多少是中看又中用。”
商略听了这话,到底是愿意给温延棋卖个好,便赶紧答应着,收拾收拾,因不曾进过贡院,不免紧张起来,特特换了一身好颜色衣裳,才跟着傅惊鸿、傅振鹏、温延棋并四五个很有名望商户老爷一同进了贡院。
先经过几道大门,因那门楼恢弘,一进门就有穿堂风刮过,众人打了个哆嗦后,都不敢言语,垂手整冠进来,等再进来,不见了守卫,只剩下他们几个,才松了口气。
这些人都是不曾考过科举,要么是读书不多,就连温延棋那般家里有功荫,不必考试,也不曾进过贡院。这京城贡院他们心中不亚于皇宫,能进来一次实属难得,因此不免个个激动。
傅惊鸿、傅振鹏、温延棋三个并四五个老爷们抢先一步向那天字一号里闯,因上面横木有些低矮,不免都撞了头,捂着额头争先恐后进去,却见里头早坐着一位正蘸了墨水写字。
那人见温延棋三个争着过来,略抬了抬眼皮子,笑道:“都知道天字一号好?”
温延棋收敛了许多,傅惊鸿看这老者气度不凡,一时也不敢放肆,傅振鹏也客气许多,躬身道:“老前辈坐过了,能不能叫晚辈也坐一坐?”
“你要坐我位置?”那人笑着问。
傅振鹏听他那般问,一时也不好说话,心道好个不和气老者,忽地外间传来商略一句“该请个画师来,将我等坐天字一号房模样画出来,回去也好告慰祖宗。”
“该写上我等到此一游。”
温延棋咳嗽一声,拉着傅振鹏道:“傅大哥,不可放肆。”
傅振鹏看温延棋这模样,也不敢说话了,隐隐猜到是谁,心内腹诽这人要微服私访,何必又摆出这唯我独尊架势。
“人都来了?除了天字一号,叫他们各寻了屋子去看文章。”那人捧着茶水慢慢呷着,将温延棋三个并后头商略等人看了一眼,等人都走了,便转出来,果然瞧见门外用清水写着四五个到此一游,只那名字被人用水糊了,看不出到底是谁。
温延棋先吩咐人领着傅惊鸿等人走,回头见了这还没干字,忙替那几位老爷赔不是,“这是老爷们糊涂了,才留下这印子。”
皇帝哈哈笑道:“果然是物以类聚,难怪你请了他们来。你不知道他们经商人,原本就胆量大一些,思路敏捷。换几个酸儒来,谁敢这写字?”拉下帘子,又坐屋内坐了一坐,过了过这贡院里考试瘾,等温延棋再来请,才慢慢向外去。
“皇上今年为何又要再叫人看一遍文章?”温延棋心中不解。
皇帝冷眼看他,“到底疼你岳父,这么就叫他送了雪艳半本书来。”
温延棋忙低了头,他怂恿靖王爷将雪艳书送给皇帝,为得是戳破那一层窗户纸,免得日后因雪艳事,靖亲王得了不是。
皇帝道:“雪艳文章里虽有风花雪月,却也可见世情。他生于江南繁华之地,死京城,多少事,他落笔时候未必都能想到,但却已经写下来了。这便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比他早先绞脑汁想出来那些政论有用多了。”
温延棋忙口中称是,又见他父兄同来伺候,便又向后退了两步,跟他父兄一同亦步亦趋地跟皇帝身后。
皇帝背着手,将方才自己胡乱做文章浸泡房外大水缸里,走了两步,进了天字二号房,见是一位户部挂了名皇商家老爷,见那老爷十分恭敬地将一张张文章细细去看,便走过去,扯了文章扫一眼,摇了摇头,“这人卷子不必再看。”
那人忙站起来,向皇帝身后看去,虽猜到来人是谁,但不敢口呼万岁,只谦虚道:“请问,您要到底是什么文章?”
皇帝背着手道:“看你也像是个有为之士,你教导你家儿孙经商时,说些什么?便依着那些话来挑。”
那位老爷也机灵,忙道:“学生明白了。”忙又去看文章,此时便是一目十行,不等皇帝转身,就有四五个学子文章被弃一旁。
皇帝略点了头,又向外去,一连走过十几间,却不见人,便蹙眉问温延棋,“人呢?”
温延棋也纳罕,转而道:“定是他们猜到皇上身份,又想过一过这贡院里考试瘾,便都去了远处看文章。”果然寻了个差役问,那人说傅惊鸿、商略等人都去后头了。
皇帝先不以为然,随后跟着温延棋向后走,走了一炷香功夫,才黄字号院落外看见不知哪位老爷用手蘸水又写了一句“到此一游”。
温延棋眉头一跳,心道这些人果然胆大。
皇帝摇了摇头,不肯再慢慢寻找,便叫差役领着去,果然后几间院落里找到人,还不曾进去,站门外便听有人说:“邹兄,这位文章大有你家家规风范,你当仔细瞧瞧去。”
“可惜了了,这样人合该去做买卖,不当去死读书。看他文章里字句很是不通,说话却很有道理,可惜不入翰林学士眼。”
皇帝听了,便叫人搬了凳子领着人外听着,听了一会子,皇帝起身低声道:“这些商人比士大夫还会取士。”
温延棋道:“各有好处,这世上非此即彼事不多。”
皇帝道:“是不多。”说着话,又问:“傅惊鸿哪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