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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题名天下知。
认识不认识人纷纷上门,个个带了厚礼,口中以世伯、世叔称呼商略。又有今年同榜一甲二甲三甲进士上门联络感情。若脸皮厚一些,竟有要认商略为干爷爷。
早先退亲封家也来人了,封太太过来时候就有些悻悻然,等见了商老太太、商大姑,便坦然了,开口试探了一下,见商家人虽知道他家难处,却没有再跟封家定亲意思,于是便也不再提两家有亲事,只心里感叹大抵他们封家跟商家没有缘分。
傅惊鸿、商琴跟着劳累了许久,因为傅惊鸿要进宫给皇子们做先生,商琴翻了他衣裳,觉得都不好,于是重挑选了一匹群青色棉布,白日里商家忙完了,回来挑灯领着丫头给傅惊鸿做衣裳。
傅惊鸿连着两次劝她别做,商琴听了,笑说:“你头会子进宫,不将你打扮得好好,我才睡不着。”
碧阑一边拿着熨斗帮着熨布匹,一边笑道:“也不能太好了,不然被公主看上了怎么办?”
商琴微笑:“胡说,寻常人家请坐馆先生都不能见了东家小姐,他进宫,就能见了公主?”看碧阑、朱轩困了,就赶了她们去睡觉,因傅惊鸿进宫讲学日子近了,就要连夜替他缝制衣裳。
傅惊鸿对面坐着,看着商琴灯下越发显得柔美脸,又见她眼上睫毛被灯影子拉成,竟有别样妩媚,又伸手去摸她睫毛,心里暖融融。
商琴被傅惊鸿一伸手之下吓了一跳,赶紧撵他,“些去准备吧,奶奶、姑姑准备送爷爷去琼林宴,我也得多准备准备。”见傅惊鸿不动,就放下针线,拉着他向床上去,将他推到下去就要再去做活。
傅惊鸿猛然拉住商琴手叫她跌倒自己身上,两只手摸着她后背,感觉到她衣衫下那道肚兜带子突起,不觉又去伸手反复摩挲。
商琴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脸,“睡吧,就算不睡,也仔细想一想头回子上课该去讲些什么。”
傅惊鸿被商琴手摸得舒坦了,等她手停下,又扯着她手摸了两下。
商琴会意,便用手他脸上、胸口上反复抚摸。
“这讲什么,皇上早就给定了。他虽没说,但这些日子要不是人都忙着去看殿试等着选官,朝堂上早闹起来了。太子是铁了心地想靠海外贸易赚银子,这可是他做了太子后头样功劳;凌郡王还好,皇上想什么他也想什么;其他文武大臣,只怕过了这会子,有些迂腐还要闹,不是不许贸易,就是不许操练许多水军。我头会子去教书,定有皇子们为难我,等我就将贸易、水军利害说一说。”傅惊鸿打了个哈欠,隐隐有些兴奋,“你给我缝制了布衣,兴许皇上看我没锦缎穿,就赏赐我一身官袍呢?”
商琴笑道:“我虽没面过圣,但我想,爷爷那样老人有些才干皇上都十分爱惜,何况你这样锐意进取青年?他不肯叫你此时做官,怕是因为你念头太过‘与众不同’。比如当今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却是不肯将追名逐利事挂嘴上,你一样样将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兴家法子都写《民生十要》上,可不显得你为人市侩?庸俗?也难怪上古传下来东西只有诗词骚赋,那些引人向往木牛流马却不见踪影。他们是阳春白雪盖着黑泥烂土,偏又不喜欢化掉那层白莹莹白雪。你跟他们定然不能投契,如今去教皇子们,这多好,你教出来学生,个个都听你,自然会跟你投契。”
傅惊鸿被商琴摸得舒坦了,眯着眼睛哈欠连连,困得说不出话,却觉她话十分有道理——就算没道理,他听着也舒坦,难得有个人不管怎样都信他有大能耐……
商琴等傅惊鸿睡着了,起身拿了茶水擦了擦眼睛,又去暖阁炕上接着给他缝衣裳。
太子府里,太子对着一轮残月,无心睡眠,心里反复地想:父皇虽没有再提那天事,可是见了我,也没有什么笑脸,反而是老五,三天两头被父皇指派这去户部、去兵部,看老五那模样,就像是已经把户部、工部、兵部握手上了;可笑老五还不知道,商家、傅惊鸿都被父皇拉拢去了,如今还不知他们算是父皇人,还是老五人。
长吁短叹个没完,正要回房歇息,不觉听到那一边有窸窸窣窣声音,小太监正要去问,太子挥手令小太监停下,亲自无声地向那声音靠近,只见太子府小花园假山后传来一声尖尖诡异腔调:“你爹娘死了,你莫忘了,宫外还有个养了你十几年大伯娘,老子日日都能出宫,一句话下去,替我弄死你大伯娘多是。”
又有一女子饮泣。
太子咳嗽一声,“出来。”
话音落下,又听到悉悉索索整理衣裳声音,然后就见一小太监、一宫女心惊胆颤地过来。
太子将两人看了一眼,猜到定是这小太监没了男人玩意还想着弄女人,不耐烦管,只叫身边太监将两人拉去处置了,背着手来回转了转,忽地想是了,傅惊鸿、傅振鹏无父无母,未必没有个帮扶、教养他们亲戚,或是大伯娘或是婶娘,总是对他们有恩人,要能找到,也能辖制傅惊鸿、傅振鹏;要是辖制不了,便怂恿大伯娘、婶娘去状告他们两个不孝,这不孝罪名,民不告官不纠就罢了,一旦告了,谁也受不住——依着傅惊鸿、傅振鹏所说父母过世时间看,那时候他们两个那样年幼,要没人帮扶,早死了,这忘恩负义跟孝字混淆一起,也够呛。思量一会,就趁夜发话:“叫几个谨慎依着傅振鹏苏州户籍上地址查一查,看一看,他们老家可有什么亲人恩人没有,实查不出,就说傅惊鸿两个都做官了,这么一说,肯定有人会出来。”
太子门下洪成领命带着人马加鞭向苏州去,去了苏州秀水村,见这秀水村有白来户人家,村子里人十之八、九姓傅,原以为好查看,问了半天,许多壮年竟都不记得有傅惊鸿、傅振鹏这两个人,依着太子所说,洪成撒谎说:“是傅家两位老爷做了大官了,想家休憩祖坟、祠堂呢。傅老爷今非昔比了,身上银子多是。”四处吆喝了几遍,都没人出来应声,只能去寻了傅家族长问,那族长听说傅惊鸿、傅振鹏做了官,不光不欢喜,反而有些做贼心虚地反复问:“他们兄弟两个当真要来报恩?”
洪成察觉到异样,赶紧说:“那可不,京城御史大人们都看着呢,谁做了官不像着提携一下老家,等着衣锦还乡?两位老爷娶妻也没人帮着照看,他叫我们来接了他恩人回去,我们就稀里糊涂来了,半路上才想起来没问恩人到底是哪个,又犯懒不肯回头,又想恩人还有人冒充?就赶着来了。”
傅族长听了这话,就去领了一个瘦长脸,脸上颧骨高耸中年寡妇过来,“这是他们婶子。惊鸿、振鹏两个爹是外乡人,也姓傅,是个孤儿,又勤又能干,就这认了个娘,跟我们族里连了宗,算是自家人。他爹有眼力,把个荒地收拾成了好果园子,又识两个字,族里就叫他祠堂边上教书。后来族里要将果园子收回,他爹不肯,闹了一场死了,他娘也难产死了……”
傅族长说到难言之隐处,皱着眉头不吭声了。
高颧骨女人傅杨氏见洪成衣着光鲜,越发说不出话来,忽地瞥见洪成腰上大刀,只当洪成来报仇,忙跪地上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振鹏、惊鸿年纪小,白给他们三亩水田荒废了可惜了了,我们替他们种,替他们收,给他们粮食,这可不好?都是振鹏、惊鸿性子太倔,不听人劝,非要走。”
洪成脸色有些难看,原本要来找傅惊鸿、傅振鹏恩人,原来却撞上仇人了,看来是当年傅惊鸿兄弟爹娘因为果园子被族里弄死,又因为水田,被撵出秀水村了。
“……振鹏死了,还能做官?”围过来一个酒糟鼻子、赤红脸颊醉汉多嘴问。
洪成笑道:“大老爷好端端坐着官呢。”
那无赖听洪成这样说,就不肯说。
洪成觉得有蹊跷,就问:“不知这死了一说又从哪里冒出来?我们才随着大老爷办事,不知道呢。”
听说傅振鹏死了话,其他人都是一哆嗦,又有人说:“早先我去京城卖草,瞧见惊鸿一个人城里做乞丐,来来回回两三次,也没瞧见振鹏人影。”
先开口醉汉懒洋洋地抓着肚皮,神叨叨地说:“那天下雨,我也不知道自己躺哪边,被雨淋醒了,一看自己不知怎么到了乱葬岗了,眼瞅着惊鸿手里拿着树枝掘坑,边上他兄弟一动不动地躺着……”
洪成睁大眼睛,随后又迷了眼睛,笑道:“定是您老酒喝多了,看花了眼。”
“那哪能呀?我虽醉,一双眼睛厉害着呢。”醉汉说。
洪成没寻到恩人,却听到这么一桩匪夷所思事,又哄着醉汉问:“你记得他哪掘坑?”
醉汉道:“谁记那事?多少年没人提,我都忘了这事。”
洪成赶紧哄着傅杨氏:“婶娘收拾收拾跟着我回京享清福吧,皇上喜欢孝顺人,您老赏脸过去他们家坐上一坐,见见人,也显得老爷们不是忘恩负义人。”
傅杨氏不敢去,族长怂恿说:“就去吧,振鹏如今是做官人,做官都孝顺得紧。听说不孝顺,连官都做不得呢。”
傅杨氏不敢吭声,洪成一伙人围着傅杨氏喊婶老太太,殷勤地替她去收拾家里,又雇了一顶宽敞大轿子将傅杨氏还有她儿子傅元一起带上回京路。
马加鞭回了京,洪成先领着傅元、傅杨氏路边认一认骑马傅惊鸿、傅振鹏,傅元一个也认不出来,傅杨氏也认不出,洪成又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两位老爷亲戚,别是哄我们吧。”
傅杨氏忙说:“女大还有个十八变呢,两位老爷变化太大,实认不出。”
“老爷们身上没个什么印子?婶老太太,我们头一回当差,找错了人,就是好死呢。”洪成又故作焦急地说。
傅杨氏忙道:“怎会错?我就是他们婶子,当初振鹏、惊鸿因为有人说他们偷了祠堂里祭祖肉,族长叫人打了他们,振鹏护着惊鸿,后腰上挨了一下,我瞧着见血了,他腰上定有个伤疤。”将话抢完了,又讪讪地说:“后头查出是傅九偷肉,我心里一直都信他们不是会偷东西人。”
洪成冷笑,难怪傅振鹏、傅惊鸿出息了没一个想着泽披乡人、衣锦还乡,又哄着他们母子先去了一家客栈歇息,不叫他们现去见傅惊鸿、傅振鹏,赶着去跟太子回话。
太子先听没找到恩人,就有两分不悦,“这一趟,竟然是徒劳无功?”
洪成说:“也未必是徒劳无功,一个醉汉说傅振鹏早死了,如今他好端端活着……”
太子冷笑道:“难不成,又是一个,雪艳?”想到雪艳,不由地一凛,“难怪他们兄弟总有出不风头,竟然是死了又活过来。”
洪成说:“卑职就是心里想着这个,才把傅家人带过来两个。卑职打听到傅振鹏娘子进门两年还没个动静,傅振鹏要纳妾,太子不如先找个女人去亲眼看了傅振鹏身上伤疤,认出他就是本人无疑,再将傅振鹏死了又活过来事张扬开。皇上连雪艳都不敢用,怎会用傅振鹏?要用了,不就是告诉旁人,皇上就爱这些怪力乱神事嘛。”
太子这么些日子来事事不顺心,终于听到了一件好消息,“按你说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