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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城一直到林仙草跟着秦王出了城,黄大人再没提过祸水苏妲己什么,确切说,他看也不看林仙草,只当她不存一般,林仙草自然不敢挑事,这一天也算平静无事。
一行人出了城,林仙草和秦王又是骑了一匹马,秦王一边纵马慢慢跑着,一边低头看了眼林仙草问道:“刚才黄大人回事时候,我看你笑眼睛都看不见了,看到什么好笑事了,说来让爷也乐一乐。”
“你也听到了,那黄大人说,今年河东年成不好,为了百姓什么什么,他已经做了什么什么准备,其中有一样,说今年河东境内不准酿酒,还让人收缴酿酒器具,我就笑这个。”林仙草边说边笑,秦王想了想道:“这是有些过了,河东本不是富庶之地,今年虽说几处有灾,也不算什么大灾,黄大人禁了河北全境酿酒,确实有些过了。”
“嗯,他不准人家酿酒,还要收缴人家东西,不缴,那就肯定有违令酿酒嫌疑了?我是想,这幸亏就是不准酿酒,要收要缴,也就是那几样酿酒器具,您前儿跟我说,四川有个地方民风□,那河里常常是男女混浴,对个歌就跑到一块儿去了,那四川若是黄大人这样清官能吏、正人君子去做了上官,他必定要严厉纠此恶俗吧?”林仙草仰头看着秦王问道,秦王想了想点头道:“嗯,他这样性子……倒是。”
林仙草咯咯笑了好半天,回身抱着秦王,直起身子往秦王耳边凑了凑,轻轻咳了几声道:“就照他这禁酒法子推,他要治这□之风,必定先下了令,禁止行淫,然后呢,”林仙草顿了顿,吃吃笑道:“然后就得收缴淫具了,您说,他自己那根淫具,他交还是不交?”
秦王‘噗’大笑出声,一只手搂着林仙草,只笑前仰后合。
林仙草等他笑够了,才慢悠悠接着说道:“今天听了黄大人一席话,让我感慨万千。”秦王强忍着笑问道:“你又有什么感慨?”
“感慨有二,”林仙草文气十足道:“其一,感慨这官好当啊,其二,我也能当官啊!”秦王又气又笑道:“你也真是小心眼,那黄大人说了你一句,你就记上仇了?”
“那倒不是……我这么大人大量……他骂我贱人哪,是可忍还是不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爷教你读书时候,你也用心些!”秦王忍不住打断林仙草话纠正道,林仙草从善如流:“你说对,是孰不可忍!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咱得大度些,不能跟他计较。”
秦王笑肩膀抖动着道:“你果然是个大度。”
林仙草不理他,接着说道:“咱就是就事论事,我不懂黄大人那些之啊乎,就是觉得他说不对,全都不对,先说件事给您听,从前……就是我没进王府前,有个婆子,给我们这一帮人往来粗使用,她来那年,我跟她说过几回话,她说外头旱厉害,她家里十几亩地颗粒无收,一家十几口眼看着要活活饿死,她只好和她男人进城讨生活,亏城里那些有钱人会花钱,用人地方多,她人生干净也利落,就进来做了粗使婆子,一个月能净剩五百个大钱,她男人会瓦工,正好城里一家大户人家起院子,她男人就去了,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七八百个大钱拿,她大儿子十四五了,也跟着去做小工,一个月也有一两百个大钱挣,就这么着,虽说那一年她家地里一点收成也没有,可一家人也都得了个暖饱,若是赶黄大人治下,不准酿酒不准起楼不准宴饮,什么都不准,那些富人怕什么?关着门照样好吃好喝,该怎么乐怎么乐,那穷人怎么办哪?地里没收成,又没地方出力气挣钱,要活活饿死么?你说这黄大人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是打定主意要祸害到官逼民反?怪不得一进河东界,到处都是乞丐,这样巡抚,太能祸国害民了,真让人生气,还不如让我当呢,指定比他强!”
林仙草越说越气,秦王低头看着林仙草,半晌才说出话来:“黄敬贤愚倔是出了名,他长处,就是清廉,除俸禄外,分文不取,连国法不禁人情往来,也一概却之不收,这一条,能做到人不多。”
“唉!”林仙草长长叹了口气:“怕这样,你巡查河工,譬如这河工上,要是象黄大人这样,蠢么蠢到家,倔么倔到家,偏还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聪明,好了,花了朝廷几百万两银子,修出来堤坝统统不能用,汛水一来,哗啦啦全决堤了,好了,朝廷几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两岸百姓财物性命统统不保,回头朝廷还得再花上几百万两银子赈灾,他是一文钱没贪,可您真觉得他就不该杀么?”
秦王目无焦距直视着前方,半晌才低声道:“你说都对,可这不是咱们该管事,他是皇上亲口表彰过清介梗直之臣,爷只管巡好河工,旁……爷又不想建功立业。”
林仙草心往下沉了沉,慢慢叹了口气道:“也是,管咱们什么事来,咱们只管乐咱们,反正凭他一个人怎么祸害也有限,总亡不了国,只要不亡国,咱们就能一直这么乐呵下去。”
秦王低头看了林仙草,轻轻‘嗯’了一声:“咱们赶紧回去吧,爷累了,明天咱们哪也不去,船上好好歇一天。”
夜里,林仙草一动不动看着窗外清冷月光,愁简直睡不着觉,她从前一直以为秦王不知道黄大人是个祸害,所以这劲一直用让他知道祸害是个东西上,今天才知道,秦王比她想明白,他明明白白知道那是个祸害,就是懒得理会,也是,他管这些干嘛?要是换了自己也不管,唉,从一开始,这力气就使错方向了,现怎么办呢?这样祸害,还是皇上表彰过,这皇上也是混帐蠢货,唉,皇上哪有不混帐不蠢货?这也不奇怪,可皇上再混帐再蠢货也不让人说啊,谁说谁找死,好愁人,怎么办呢?
林仙草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不知不觉竟想睡着了。
第二天,林仙草无精打采陪秦王坐船尾棚下,秦王伸手弹了弹林仙草额头道:“怎么了?从早上蔫到现了,有什么事跟爷说。”
“没什么,被人骂了,难过,先蔫两天再说。”林仙草咬着桃肉,有气无力道,秦王哭笑不得:“你难道没被人骂过?”
“没有,”林仙草断然否认:“我这么……识情识趣,这么懂事人,谁会骂我?算了,我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还真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他居然骂我贱人!”
秦王笑出了声,伸手抚着林仙草肩膀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也没吃亏不是,那黄敬贤被你顶脸都青了。”
“他是骂人,我是讲理,这不一样。”
“那你说,怎么才算出了这口气?你再当着他面骂回去?”
“那怎么行?我这么讲究人……狗能咬人,人总不能咬狗。”
“那就是了,这道理你也懂,行了,别生气了。”
“可人能拿棍子打回去啊,打那疯狗不敢乱咬。”林仙草低低嘀咕道,秦王无奈看着林仙草道:“那你说,怎么才算打回去了?”
“唉,我不是也没主意么。”林仙草摊手道,秦王看着林仙草,哭笑不得呆了片刻,长长呼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笑道:“算了,别说你,爷都被人骂过。”林仙草惊讶看着秦王,秦王笑道:“那时候爷刚出宫开府,也是荒唐了些,有个姓邹御史弹劾爷,指着爷鼻子骂爷生就废物祸害。”
“这姓邹好厉害,眼光……嘴巴挺厉害!”林仙草惊叹道,秦王斜了她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爷当时就谢罪认了错,没过两个月就寻了他错处,把他打落回去,到现,还乡下种田呢。”
“您不是虚怀若谷,从谏如流么?怎么还打击报复?”
“哼!爷又不是圣人,再说,爷若容了这一桩,就会有下一回,回头谁都能冲爷指指划划,爷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秦王曲指弹着林仙草额头道,林仙草往旁边闪了闪,眼睛里闪过丝亮光,忙垂下眼帘,往秦王身边挪了挪笑道:“您真是英明,只要这姓邹还乡下种着田,那想踩着爷往上爬,就得掂量掂量。”
“这回心情好些了吧?”秦王揽着林仙草笑道,林仙草跟着干笑了两声,凭什么她心情好些?姓邹骂了你,就倒了霉,跟姓黄骂我有什么关系?
“没,还是得蔫两天。”林仙草慢吞吞道,秦王一口气噎进喉咙,闷几乎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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