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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是王家老婶爱发牢骚,这白家娘子媒人钱也太难赚啦!
“老婶,我……”白家娘子仍然没有被说服,她温和脸上满是歉意。“我很感激村长以及大家帮忙,我也希望有一天能自力生不再麻烦村里,所以我会跟翠花嫂上山;如果小云爹天上有保佑话,或者,我们母女俩就此有个安稳活计,让我能将小云给养大……”
“顺娘,你怎么都说不通啊!就算你不怕没命,真那鬼庙谋到差事,那又能做多久?十年二十年?那然后呢?你没儿子,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也从来没见过娶媳妇还顺带让丈母娘过门。就算大丰村那样不缺粮食人家,也不会愿意。你还指望你家小云养你吗?你要是这样想,就是害小云嫁不掉!”老婶被顺娘气得都上火了。
“您别生气了,是顺娘不好,不知好歹。老婶,您喝口水吧,这水还温热着。”
“不喝了。我多喝一口,你家里就少一口,你们母女俩没三两力气,还得跑大半个村子去东边挑水。老婶家里也穷,帮不了你什么,但让你少挑点水还是可以。哎,我说,那个大丰村想娶你那个汉子,家门一出去不到半里地就有一条清溪,可好了。我说,你真得好好想想,尤其当你挑着水走着七八里山路时,应该想。”
游说未果,王家老婶也无意多留,又拉着白家娘子叨叨絮絮好一会才离开。
白家娘子才关上前门,转身就看到女儿小云站后门定定地望着她。
“小云,饿了吗?灶里还有一颗土芋,你去吃了吧。”白家娘子温声说着。
“阿娘,你想要生儿子吗?”小云问。
“不想。”白家娘子笑了笑,走到女儿面前,摸摸她头颅,笑道:“希望来春你头发长出来是黑色。”
小云甩了甩头,把娘亲手给甩下去。她不喜欢人家碰她头--尤其是光头。村里其他女孩儿就算爬了满头虱子,也没人会给剃光光。剃光光这种事,只有男孩才会有。但小云娘总是有不同想法,至少,她认为将满脑袋头发剃光,是对付头虱直接有效方法。这个缺水洗澡、没药水可除虱地方,白家娘子只要一发现女儿头上长虱子了,定然翻出白老爹当年店须刀,二话不说将女儿头发剃光。
所以六岁小云已经懂得淡定面对人生抉择以及体会人生无奈--被剃光头,然后躲家里不出门;或,努力让自己不长头虱,只长头发。
“为什么不想要生儿子?”没有被带开话题,小云问。
“难道小云长大后不想养阿娘吗?”
“我会养你。”
“谢谢你啊,娘会把你话当真哦。”白家娘子慈爱地看着女儿。
相对于总是脸色温和、笑脸迎人白家娘子,她女儿小云就显得太严肃了些,至少她嘴不甜,还不爱笑,不合群,不太愿意跟村里孩子们疯玩;也不知道是否是父亲去得太早,且生活过得太苦关系,总之,小云是个勤而不喜玩闹孩子。
“我说真。你不改嫁,不生儿子,我就养你。我会让你穿没有补靪衣服,我会给你买金钗子金镯子戴,让你餐餐有大米吃有肉吃。我会长大,也会长力气,只要我再长大一些,就能独个去挑水,每天都把水缸装满水,还让你可以每天洗浴,一天想洗三次都成。”小云将想像中好生活一一说出来对娘亲保证。
白家娘子只是笑,只是那笑里依稀带着点泪光,一双被无数粗活给摧折得枯瘦粗砺且裂口斑斑手,生怕弄疼女儿嫩脸,只敢小心轻抚着。
“阿娘,我会做到。你且看着!”六岁小云以发誓语气重重地道。
所以,阿娘,不要去当别人婆娘,也不要去当别个孩子阿娘。
第2章
“小云,你怎么又给剃光头了?”小芳提了一桶水来到小云家,一开门就这样嚷着。
她爹娘一早去村子里挑水,来回几趟将水缸装满后,便匀了一小桶让她送来小云家;将小水桶提到灶房旁水缸处,麻利地掀开盖子,憋气一使劲,提起水桶,将水给倒进小云家向来都是见底水缸里。完成工作后,才吁了口气道:
“几日不见你去村子里玩,原来是这样啊。”小芳满脸同情。
小云撇了撇嘴,将挂窗沿一顶小布帽给抓过来罩光头上,不吭一声,继续低头拿着根树枝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屋子里戴什么帽子,今儿又不算冷。别戴了吧,你光着头我不会笑你啊。”看着小云光头,自然就想到她光头原因,于是下意识觉得自个儿头皮似乎又痒了起来,忍不住胡乱挠着。
“你抓完头要记得洗手。”小云看着小芳两只爪子头上挠个不停,都将两条辫子给抓成鸡窝了,也不阻止,只吩咐要洗手。娘说要随时洗手保持双手干净,才不会生病。
“为什么要洗手啊?又没下田挖土,不脏。我拿水过来给你,是给你们家用,可不是为了要给自己洗手。你们就是这样乱用水,水缸才会常常都见底。”小芳看了一下刚挠过头皮手,觉得很干净啊。
“你不洗手会生病。”小云用下巴朝小芳手指努了努。“你指甲缝里都是黑。”
“谁指甲缝不黑啊……”瞄到小云手指,这才发现她指甲缝一点也不黑,心中好惊讶。“只是指甲缝黑啊,这一点点脏怎么会生病?”觉得眼睛有点痒,抬起手指就要揉。
“别揉!你这样就会生病。你手刚抓了虫子,这会儿去揉眼珠子,虫子卵就会跑进你眼睛里,然后等虱子长大了就咬你眼睛,你会瞎掉。”小云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乱说!”小芳嘴上说不信,却不敢真去揉眼睛了,偷偷放下手,衣服上搓啊搓,像是要把手指缝里可能存虱子卵给搓衣服上。
“我才没乱说。村北那个刘瞎子一身虱子,一年洗不到两次澡,要不是虱子吃坏了他眼,怎么会瞎?”
小芳被这个有力证据吓住了,呐呐道:
“那、那是真吗?可、可咱小归村谁没长虱子啊?整个冬天冷不死人就万幸了,谁会去洗澡啊?几个月不洗澡很正常啊,也没见其他人瞎掉。”
“信不信随你啦。”
“也不是不信啦,只是……我可不要剃光头……只有男孩儿才剃光头。你看看你,虽然长相随了你娘,但你这双浓眉,听说就跟你爹一样,像男孩儿似’头发剃光了,谁看得出来你是女孩儿啊?你不就是不想要被那些臭男孩儿围着笑说是假男孩,才躲家里吗?”
小云再度撇撇嘴,闷声道:
“我忙着呢,才不是怕被人笑光头而不敢出门。”不想谈这个让她不开心事,小云又说回原先话题:“反正我娘说,不想生病就要把手洗干净。你等会把指甲抠干净后,再舀瓢水洗手吧。”
“这怎么好,你家水缸都见底了,还这样浪费。”小芳虽然有点心动,还是觉得应当规劝小云要节约。她家不缺水,可也不敢这样随意用水啊,毕竟水源离她家太远了,又是山坡路,挑水可是件苦差事。
“反正现田里又没事儿忙,就多挑几趟水又怎么了。你要是不想生病,就把手洗干净就是了。”虽然小云家比小芳家还穷,但她可大气多了。
小云虽然不觉得她们这样穷得要命人家还有什么需要计较干净不干净这样小事,但若是当真因为不干净而生病,那可严重了。整个小归村就算是有钱村长家,也没有富裕到允许生病程度。
谁家不是生了小病,随便熬个药草姜汤喝下,睡一觉就算了事;若是生了大病,就等死吧。整个永定县根本没个正经医药郎中,偶尔春夏之际,天气不太冷时会有走方郎中路过,那也不顶事啊,别说走方郎中开药不一定管用,光说一个人要生病难不成还憋得住?等着看节气冷暖以及郎中正好游方到此才敢一口气把病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