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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图倒是很有正义感,看到那俩人的嚣张样,一手紧握着刀柄就要起身上前行侠仗义去了。我伸手按住他,示意他再等等,还没搞清楚人家的底细,到底有多少人就贸然上前,实在是不妥当的。
这家小吃店其实是个夫妻档,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小年轻,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那老板一看到这个情形也是气极,随手拿起一把切肉的刀就要冲上去跟那俩人拼命,老板娘一把拉住老板,叫道:“柱子他爹,可不能啊。他们是贝子府的人,就是来找茬的!”
贝子府?这让我想起前阵子碰到的那个星尼,怎么贝子都这德性呢?
只听其中一个找茬的人冷笑了几声道:“算你有眼力!既然认出来了就实话告诉你,今儿我们来只是小小地教训教训你,若是你们还不把状子撤下来,哼哼!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那老板气忽忽地道:“你们,你们仗着是皇亲就侵吞我们家的田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不相信天子脚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那人眯缝着三角眼恶狠狠地道:“哟嗬,小子,嘴还挺硬!爷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呀,给我砸!”他一挥手,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四五个如狼似虎家丁模样的人,就要冲进铺子砸东西。
这些家丁要不出来,我还不知道他们说的贝子到底是谁,这回他们一出来,我看着其中有两个还挺眼熟,可不就是上回星尼当街抢人架着红莺的嘛。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能碰到这厮不干好事呢?败类啊败类!反正上次已经跟他结下了梁子,多一次也不多。
我霍地站起身来,喝道:“住手!”
猛地听到有人出声制止,那帮人愣了一下,那领头的又用那三角眼把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轻蔑地道:“哪里来的小子,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说完又要指挥那帮喽啰打砸抢。
我跟塞图一示意,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步到了那人的面前,刀自然架到了那三角眼的脖子上。三角眼吃了一惊,心里发虚,但却还是硬撑着狐假虎威地道:“大胆,你……你们知道爷是谁吗?敢这么对我!”
我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踱到他面前,夸张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冷笑了一声,奚落道:“爷?就你这人模狗样的也配称爷?”
那人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显然想要发怒,但是碍于塞图的那把刀,愤愤地道:“你……你……”
我截住他的话头,冷然道:“你要是还想要你的狗命,就让他们撤了,另外再把损坏的照价赔给老板。”
三角眼沉默不语,还在盘算,我跟塞图交换了一个眼神,三角眼脖子上的那把刀立刻又逼近了一些,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一条红印。三角眼这才一迭声地道:“别,别,别,都照您的意思,我赔,我撤总行了吧。”
三角眼吩咐那些喽啰们停手,又极不甘愿却哆哆嗦嗦地掏出钱来交给了铺子的老板。我这才让塞图撤了回来。
那群喽啰簇拥着三角眼道:“二管家,您没事吧?”
哦,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星尼的二管家。
三角眼二管家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看看我,又看看塞图,恶狠狠地撂下话道:“你们……你们有种的就别跑。”
我直直地看着那双三角眼,脸上挂上一层微笑道:“呵呵,爷想去哪就去哪,还轮不到你来管!”
塞图在旁边喝道:“我们主子仁慈,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那三角眼吓得一激灵,在喽啰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老板和老板娘这时上前来行礼致谢,老板娘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帮我们出头。只是您帮了我们,您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星尼贝子可不好惹啊!”
店老板愤怒地在墙上砸了一拳,愤愤地道:“这帮人渣!”
我掏出饭钱,交给老板娘,费了一番唇舌他们才勉强收了。老板娘又道:“公子,您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要是那帮人再来找到您,那可就麻烦了。”
店老板也说:“是啊,公子快走吧。可别像张先生一样,被他们找到了,结果现在还躺在客栈里起不来呢。”
“哦?哪个张先生,他们为什么打他?”星尼那人渣,有塞图在身边,我才不怕呢。只是这事情貌似越扯相关人员越多,还蛮复杂的,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老板娘叹了口气,跟我将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这对夫妇来自保定,家中原有几亩田还算肥沃,结果被当地的一个恶霸名叫李霖的看中,硬要强占了去,他们一状告到官府,但总是不了了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恶霸李霖的堂兄李霨是京城的大官,地方的官员都忌惮这层关系,都不敢惹。他们气不过,就卖了所有的家当,举家来到了京城,一面租了个不起眼的小店面以卖小吃为生,一面找人写状子,直接告到了户部。李霖为了脱干系竟把一部分田送给了贝子星尼,以为这样他们就不敢告了,结果这个老板是个直脾气的,偏不信邪,访遍了京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义气,有胆色的人帮他写了状子,将星尼也追加成了被告。这还了得,星尼立刻找人将帮他们写状子的张先生一顿暴扁,可怜那个张先生刚刚病愈,又遭劫难,至今还躺在客栈里。星尼又隔三差五地遣人来骚扰小店,让他们做不成生意,逼他们撤诉。
听完老板娘的诉说,在场有点良心的人都气得不行,纷纷谴责恶霸张霖和星尼的恶行,看塞图的样子,更是气得青筋暴起,大概恨不得现在就去砍了那两个人渣。
说道这里,老板娘忽然道:“哎呀,对了,时辰不早了,还没给张恩公送饭呢,该等急了。”
老板也说:“是啊,你快去吧。”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食盒递给他老婆。
我看看离天黑还早得很,心里对那位敢于仗义执言的张先生也很好奇,就对老板娘说:“这样吧,反正我暂时没什么事,对那位张先生又敬仰得很,如果方便的话,我陪您一起去吧。”
那老板娘高兴地说:“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俩都是好人,没准一碰上有说不完的话呢。”
于是,塞图出去找了一辆车,我们一行人就来到了一家客栈。我抬头一看,“升平庄”,可不就是那次永绶带我来的那家么?就在戏楼的斜对门儿的。我左看看右看看,没错,庆丰戏楼就在斜对面矗立着呢。这可真巧啊。
一进店门,店小二就迎了上来,看到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了声“柱子妈来啦”,随后看到了老板娘身后的我,就愣了神了。
我笑道:“小二,别来无恙啊!不认识我啦?”
小二抓抓头皮,憨笑道:“认识认识,爷,您可好久没来啦,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后来倒来过几次的。”他指的自然是永绶。永绶这孩子还是相当不错地,言出必行,后来果然给那位差点被扔出去冻死的秀才送过几次银子。
这时老板娘倒是在旁边奇怪道:“虎子,你认识这位公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二名字叫虎子,上回托人办事走的急也没问人叫什么。
虎子介绍道:“柱子妈,你不知道,张先生的命一开始就是这位公子救的,不然你们的状子还没人帮你们写呢。”
事情到了这个阶段,我听下来越发觉得新奇了,原来帮他们写状子的义士竟然就是我无意中救下的那个人。这世界还真是比较小呢。
“虎子,那位张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道。
虎子闻言摇了摇头,有些哀伤,叹了口气,才道:“公子,柱子妈,我带你们去见张先生。”
虎子领着我们穿过大堂,进了后院,七拐八弯地竟然来到了一个貌似堆杂物的柴房门前。
虎子开了门,进去叫了一声:“张先生,有人来看你啦。”
我跟着老板娘进了屋,一股怪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堆满了柴火和杂物,只见里侧靠墙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上面躺着一人,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袍,不用说,自然就是那位张先生了,只是那人慢慢地转过脸来一看,我着实吃了一惊,那张脸的样子岂是“鼻青脸肿”这四个字可以形容得过来的。星尼的人下手也太狠了,竟然这么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
那位张先生见来了人挣扎着要起来,老板娘忙走到稻草堆前,放下食盒,按住那张先生道:“恩公,您伤重还没好,快躺下,快躺下。”
我问小虎:“不是住在客房吗?怎么给搬到柴房里来了?银子都用完了?”
虎子拿眼瞄了瞄门外,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唉,银子前一阵子那位公子爷送来的倒还有点,可是前两天贝子府的人来找茬,咱们掌柜的怕事,又想把张先生扔出去了,小的好说歹说,抬出了您和那位爷的名头,掌柜的才勉强同意把张先生暂时安置在柴房里了。”
可恶!星尼可恶!那个掌柜的也可恶!
这时那位张先生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声,慢慢抬眼打量了一下我,疑惑地道:“这位公子是……?”
虎子积极地介绍道:“张先生,这位公子就是小的跟你提过的那次出银子救您的公子,也就是前阵子来给咱送了两次银子的那位公子的弟弟。”
那张先生一听,青肿的眼睛里闪着感激的目光,口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挣扎着要起身给我作揖行礼,却牵动了伤口,不禁“唉呀”了一声。
我忙近前安抚道:“张先生,看您身上的伤挺重的,您还是安生地躺着吧。”又回头问了虎子,“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伤得很重,外伤内伤都有,断了两根肋骨,需要好好地调养。”虎子说着,看了一眼张先生,显得忧心忡忡。
我又环视了一下柴房,就这环境怎么让人调养?就对虎子说:“找你们掌柜来,我跟他说,这种地方让人怎么养病?”
虎子面露喜色,就要出去找掌柜的,这时那张先生却阻止道:“别去了。掌柜也有掌柜的难处,他能将我暂时安置在此,我已感激不尽了。”又回头对我说道,“恩公,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您当日救了在下一命,在下铭感五内,您的大恩大德,孟球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了。此次之事,那冤家对头的背景非同一般,我深陷其中就罢了,恩公就莫再插手此事,若被那对头知道了恐怕会连累恩公。”
原来这个人名叫张孟球,听他说话的意思,就是对自己的状况很不报希望了,大约是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就在这种情况下,却还为他人的安危着想,实在令人佩服。于是我开言道:“看您比我年长,我就称呼您梦球兄,您不介意吧?”
“恩公呼在下为兄,在下汗颜,怎会介意呢?”
我微微一笑道:“您也别恩公恩公地叫了,在下姓罗名晨曦,您称我晨曦即可。”
“晨曦兄,您还是快走吧,这些日子风声正紧,那恶人的眼线极多,您多留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张孟球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我的安危。
这时老板娘也劝我道:“是啊,公子,恩公说的对,您还是赶快走得好。”
“梦球兄,你放心吧,这件事老板娘都已约略跟我说过了。您的仗义执言和铮铮傲骨,在下实在佩服得紧,这件事情凡是有良心的人都无法袖手旁观。至于您说的冤家对头,哼,我就不信他再能再大,还能大得过法纪?”
张孟球听了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叹息我冥顽不化,他担忧地道:“晨曦兄,您不知道那那些人简直是穷凶极恶之徒,看您的样子文文弱弱,也是读书之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哈哈一笑,道:“梦秋兄,您多虑了,我虽然不擅长打架,可是我身边的这位兄弟可是精通此道,您不必担心。”说着,我指了指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塞图。
张孟球跟塞图互相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后,对我说:“晨曦兄,在下相信这位兄弟武艺超群,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你们还是要吃亏呀。”
人少是不错,吃亏倒未必。康师傅挑人,怎么的也是百里挑一吧,打架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这一点从塞图的身手就能看出来了。想到这里,我非常安心地道:“梦秋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养病。”又回头跟吩咐虎子道:“虎子,你快去把掌柜的叫来,我看他敢不把孟球兄送回上房去。”
虎子答应了一声,高兴地出去了。
这时老板娘拿了带来的食物,一口一口喂给张孟球,我这才发现张孟球的两只手全都缠着绷带,一问之下,原来两只手都被打成骨折了。看来那星尼那厮的心真不是一般的黑,简直是乌漆抹黑了。
趁着张孟球吃饭的间歇,我断断续续地问了他的来历。原来他原籍江南长洲,是一名举子,进京乃是为了参加会试,却不料名落孙山,更惨的是,大约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竟在客栈病倒,花尽了钱财,却有家归不得,这才有了那次我跟永绶在店堂看见他差点被掌柜的扔出去那一幕。
就在我们还在絮絮叨叨的时候,虎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道:“快……快……你们快走!他们……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