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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提及化忌鬼,宫牧即将喷发的怒火终于压制住。
“你有线索?”宫牧懒洋洋道。
崔判官狡黠一笑:“我这边也收到过好几份化忌鬼祸乱人间的报告,说实话我头疼的很,化忌真君本是天庭的人,闹成这副样子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恐怕个中还有不少曲折,星君大人也是从天庭来,与他应该会比较好说话。”
宫牧一听便明白他意思了:“你这个老狐狸,怕得罪化忌真君,所以怂恿我动手?自己做好人,要我唱黑脸,你想得美。他触犯天规的时候我还没成仙,他的鬼身我还打散过一次,你还指望我给你做炮灰?”
“话可不能这么说。”崔判官微笑,“真到了捉拿时我们也绝不会手软,我对星君大人坦诚相待,大人莫要疑心我。”
“说得好听,化忌真君法力无边,其鬼身更是凶煞,你那些鬼差哪里是他的对手。”宫牧嗤之以鼻,但态度已有明显的软化。
“星君大人说得对,所以更要我们齐心协力。更重要的是……”崔判官有意无意地瞄了邢战一眼,“时间耽搁不起啊。”
这话戳中了宫牧唯一的软肋,要是换了平时,他根本就不会插手错综复杂的事,也根本就不想对上化忌鬼这种棘手的角色,可偏偏邢战被盯上了,逼得他不得不早日铲除化忌鬼。
崔判官见宫牧动摇了,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中元节,万鬼齐聚,化忌真君必然会现身。星君大人,借一步说话,我们商讨一下细节。”
邢战这边把小屋收拾好让朗谦去睡,反正看水月人家这架势,今晚是没法休息了。
宫牧被崔判官拉到一边说话去了,邢战无聊地在茶坊里转了一圈,看见桌上放着一本书。
书是崔判官带来的,深蓝色的封面,手工线装,古朴中透着森森鬼气,邢战靠近一看,上面竖排的三个字“生死簿”。
这就是号称记载了天地人三界所有生灵生死的生死簿吗?一本薄册,断天下生死,上至大罗金仙,下至蜉蝣蝼蚁,都逃不过。
邢战瞄了崔判官一眼,那边正聊得投入,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他好奇地翻开了生死簿。
生死簿中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分天地人三部,从生到卒全部记录在案。邢战对别人没兴趣,直接翻到人部找自己的名字。
叫邢战的多如牛毛,好不容易根据生辰八字找到了自己,再看阳寿和卒日,能活到八十八岁。不错,挺吉利挺长寿的,再老路都走不动就不好了。邢战抚胸庆幸。
又瞄了眼崔判官和宫牧,他们还在专心地说话,邢战犹豫了一下,翻到了天部,寻找宫牧的名字。天部不像人部那么厚,邢战快就找到了荧惑星君宫牧的名字,手指轻划,找到卒日。
但当他看清日期时,刹那间手脚冰冷,面无人色。
这怎么可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邢战反复确认,他只觉六月里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冻得他浑身发抖。
他神情呆滞地合上生死簿,放回原处,失魂落魄地坐下。不远处宫牧不知道与众鬼说了什么,笑得神采飞扬,风姿卓绝,看得邢战出了神。
一直到天蒙蒙亮,众鬼的中元节筹备会议才告一段落。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青烟里,崔判官走在最后。
“崔判官。”邢战叫住他。
崔判官笑眯眯地向邢战拱了拱手:“邢先生,有事?”
邢战也笑,还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笑着解决的,他看了眼宫牧,后者正懒洋洋地缩在沙发里休息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邢战抬手指了指崔判官手里的生死簿:“那东西很有趣,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如果需要我做什么,直说不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
生死簿如此重要的东西,崔判官从不离手,又岂会让他一介凡人轻易看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崔判官故意的。
崔判官面不改色:“邢先生是聪明人,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两样?”
“你们都是神通广大的人,有什么事情会是你们搞不定的?”
“天庭也好,地府也好,其实与人间没有什么两样,也有恃强凌弱、逍遥法外,也有力所不及。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会认为荧惑星君这一世与你重逢,只是偶然吗?”崔判官慢条斯理道,“你也别妄自菲薄,若不是几千年前出了点岔子,你我早已在地府共事,都说你已耗尽仙灵之气,我看不尽然。”
“生死簿上的日子能改?还是说你会帮忙改?”
“世人都说我能改生死簿,其实是谬传,能改的只有自己,或者至亲至近之人。”
邢战陷入了沉思:“那我究竟该怎么做?”
崔判官缓缓摇头,跨出水月人家。
“啊,对了。”崔判官摇了摇手指,挤了挤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尤其是宫牧。
送走众鬼,邢战打着哈欠回来,宫牧还懒洋洋地趴着:“你跟那搞推销的在说什么?”
邢战怔怔望着他,看他眉目如画,风华绝代,如此佳人怎么就此殒命?
可生死簿上的卒日,白纸黑字,正是中元节。
怎么可能?他不是神仙吗?神仙怎么会死呢?
第一次,邢战有了退缩的念头:“你们是不是准备在中元节那天捉化忌鬼?能不去吗?”
宫牧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邢战自嘲一笑,生死簿上生死一定,又岂是捉不捉化忌鬼决定的,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无法轻易逃过。
“没什么,当我没说。”邢战摆了摆手。
“别说那化忌鬼三番两次骚扰我,就是他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我就不能轻饶他。”宫牧愤然。
“即使会有危险?”
“没有什么绝对的安全,但若还未战就先畏战,那还谈何胜利?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邢战不置可否地点头,生死簿上的每一个字就像烙印似的烫在脑子里,正思索着,忽觉身边一重,宫牧坐到了他这一边。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宫牧一只胳膊架在邢战肩膀上,说话的气声近在耳畔,凉凉的带着瘙痒。
邢战总还是不习惯这种气氛,尴尬地扭头,却被宫牧捏住下巴拧回来。“怕什么?”宫牧挑眉道。
“别激我,我还会怕你?”邢战斜了一眼。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宫牧愈发变本加厉,微凉的唇几乎贴在了邢战耳朵上。
邢战拿他没办法,只得转回来,精致的脸庞,绝世的风采,他的美惊心动魄,连呼吸都要为之停止,一时间仿佛除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邢战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眸里,灼灼生辉,神采飞扬。他的眼里也只有自己!
下一刻,宫牧探身亲吻。不同于过去每次偷袭时的匆匆忙忙,这一次他似乎刻意要证明什么,缓缓靠近,亲亲吻住。舌尖缠绵,美妙至极,纠缠的好像不只是舌,两颗心激烈相撞,恨不得融为一体。
宫牧托着邢战的后脑,眼前的人与几千年前的那个重叠在一起,即使物换星移,情谊不变。邢战心跳加速,他没有什么接吻经验,每一次都能被他吻得心跳失速,脑中一片混乱,唯一剩下的想法就是他的唇很软很甜。
好不容易两人分开,邢战喘着气,比跑了五公里还喘,但当他假装镇定地坐直身体,却看见朗谦正站在楼梯上好奇地看着他们,顿时石化。
朗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按着太阳穴转身上楼:“我一定是睡晕了吧。”
很快,离中元节只有三天时间了。生死簿的事搁在邢战心里,且无人可倾诉,实在是把他闷坏了。
心事重重的他无处可去,晃到隔壁灵修斋找宋游玄。
宋游玄身上的天谴之毒已压了下去,皮肤上的脓疮已消退,他正坐在柜台后面,借着昏暗的光雕他的玉偶,翡翠趴在他手边呼呼大睡。当他看见邢战时,微微一笑:“真难得你是一个人。”
确实难得,自从宫牧出现在身边时,他们几乎从不分开,起初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后来是宫牧没别的地方去,只能天天跟着他。
宋游玄放下玉石和刻刀:“我去泡茶。”
“今天我们不喝茶,喝酒吧。”邢战把带来的一瓶酒放在柜台上。
“好。”
“不要告诉宫牧,否则他又要啰嗦。”
“好。”宋游玄笑着从里屋拿出两个小酒杯。
两杯酒倒满,各自饮下,*的酒液划过喉咙坠入胃里。
“好酒。”宋游玄赞道,邢战又为两人斟满。
平时来总觉灵修斋里实在是太暗,连架子上的玉器都看不清,但此刻邢战只觉正好,身体隐藏在半明半暗中,既不会过于暴露,也不会太阴暗。
他拿起宋游玄雕的玉偶看,自从见过苍溟海后,愈发觉得他这玉偶雕得活灵活现,将苍溟海一眉一眼的风情都雕在了玉石里,恐怕只有痴心之人,才能雕出这种境界。
宋游玄搁下酒杯,观察了邢战一会儿:“邢老板,好像心事重重?”
邢战很想把生死簿的事告诉宋游玄,因为他是除了宫牧意外,唯一还能说说的人,可又想起粗崔判官的警告,只能憋在心里。泄露天机会遭天谴,像宋游玄苍溟海这种修道之人,都很艰难才能扛住天谴,自己恐怕更加不行了,而且生死更是大事。
“没什么。”邢战最后还是只能摇头。
宋游玄也不勉强,两人无言对饮,翡翠醒来爬到了酒杯旁,好像对杯子里的东西很感兴趣。
“可以吗?”邢战问宋游玄,看宋游玄点头后,倒了一小杯放在翡翠面前,翡翠吐着信子舔了几口,兴奋得眼珠子直转。
邢战笑了好久:“这东西喝酒真的不要紧吗?”
宋游玄宠溺地摸摸翡翠:“没事,它百毒不侵,而且如果是它不喜欢的东西,它是不会吃的。”
就知道他这蜥蜴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还真有灵性啊。”
“它本是溟海饲养的灵宠,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我就一直养着它。”提及苍溟海,宋游玄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分。
别人的事邢战也不好随便插手:“我总觉苍溟海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难道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宋游玄沉吟许久后笑道:“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怀。当初我与师弟逃出门派时,师祖看出我们身上都有逃不掉的劫数,因此给我两个各算了一卦,并各给了一个锦囊,告诫我们走投无路后再打开。”
锦囊什么的简直又玄又妙。
“后来在溟海离开后,我万念俱灰,就打开了锦囊,锦囊给我指了条路,就是来找你。”
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突然就跳到了邢战身上,邢战惊讶不已:“什么?找我?什么意思?”
宋游玄苦笑:“我也不懂,而且当时你都还没有出生。我算到你将来会在这里开茶坊,我就提前搬到了这里,后来这里有了集市,我就在你店铺旁开了灵修斋,再后来便等到了你。”
邢战只觉匪夷所思:“这么说,你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为了认识我?可我能帮你们什么呀?”
“对。”宋游玄坦然,“因为你的缘故,我找到了溟海,并且见到了他,虽然他现在还是不肯接受我,但我已心满意足。”
宋游玄的话和崔判官的话交替出现在脑海里。
难道你还会认为荧惑星君这一世与你重逢,只是偶然吗?崔判官说。
锦囊给我指了条路,就是来找你。宋游玄说。
邢战压力倍增,他明明就是个局外人,为什么弄到后来,事事都牵扯到了自己头上?
他又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腕上珠串:“那么苍溟海的锦囊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正思索着,邢战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苍泊的电话:“喂?”
手机那头响起的不是苍泊咋咋呼呼的声音,而是一个清冷中略带焦虑的声音:“邢先生吗?小泊好像不太对劲,我压制不住他,方便的话,你们能过来看一下吗?”
邢战脸色一变:“好的,我们马上就过来。”
挂掉电话,邢战就要走,宋游玄道:“是不是小泊?我跟你们一起去。”他拿起黑伞,也不管邢战同不同意就跟了出来。
邢战不好拒绝,叫上宫牧,三人一起前往苍溟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