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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南

作者:鸡丁爱马甲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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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爸看到外边人,就没有对老婆孩子那么凶了。船工们对着他老婆直看,他也就是笑笑。总之说定了雇了一只船,一个个上了船。等其他乘客也都齐了,船工们叫声号子,开了船。

    那墨河往南去,浪就大了,一会儿掀船掀上天,一会儿又掉下去。

    狼母有点晕船,眼睛直勾勾的,脸都白了。狼爸好一点儿,能支持,把两个狼儿搂在怀里。那船工不怕晕船,两眼溜溜的还老往狼母的脸上瞅。

    狼母很想发作,但狼爸不让她在外头惹事,她比较怵狼爸,再说也晕船得难受,就忍了。倒是狼爸觉得这些船工不正派,很想发作。可惜他离晕船也不远,能忍住不吐就不错了。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船工们一边眼睛吃豆腐,一边喊号子。从早到晚,船终于靠了岸。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景色好像确实柔美了些,有点像人家说的初南的感觉了。

    稍微靠近他们的地界,叫初南,像初春一样的初。

    再远一些的地方,叫远南。远南很热,大海比他们这边还要广博。

    船现在到了浅水,光靠橹桨已经没有用了。船工们跳下水,把船稍微往前推了一点,然后要靠脊背把人背到岸边了。

    原来这一带的黑河都不便泊岸,只好靠这种最原始的法子来背人。如果是很有钱的大船,会另外在舷上放很小的船。那很小的船把乘客三三两两的带到岸边,再铺起长长的跳板,顾客就可以自己走上去了。

    对很多人来说,那好像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他们还觉得背过去方便。

    但女人被人背就不太方便了。除非像船上另外一个女人,脸皱得像核桃,有那么样好了,还擦着墙皮一样厚的粉,发髻上插着颤巍巍的鲜色花,一看就不正派,还能活到这么大年纪,想必江湖上什么风浪没见过?

    她不在乎被男人背,而且还指定了一个最年轻的船工来背她。其他船工纷纷打趣:“小知了,你得了个好机会。”

    “操你们的卵心!”年轻船工笑着回了一句。他往下一低腰,果然把老女人背在了背上,也不嫌弃,走起来稍微带点摇晃,但绝对不会滑脚摔跤。在摇晃的工夫里,他还能腾出手来往老女人身上摸摸、开几句玩笑。

    那老女人也不嫌弃他,还很受用的样子,荡出一声又一声笑。

    其他乘客也陆续在船工背上度水上岸了。狼母拿眼睛求救的看着狼爸,想叫狼爸来背她。但狼爸宁愿背两个孩子。

    他一个人可以背两个孩子,但背女人只能背一个。如果他自己背了狼母,要船工们背孩子,那船工肯定不肯一气背两个,一定要算成两人份的工,他想省这笔钱。想必他的女人也能理解他的吧?

    “那你送完孩子来接我。”狼母只好退而求其次。她宁愿在船上等。

    狼爸想想,这也是个办法。他就把两个孩子先捎过去了。

    他还没有回来,第一个船工先回来了,人很黑,在狼母面前停下,命令道:“趴我背上。”就转过身,两只手在背后做出了要请人坐上来的架式。

    狼母很紧张,指着远远的狼爸说:“我老公在那边。”

    “他在那边,”黑船工道,“我在这边,我背你。”

    狼母望着狼爸。狼爸蹚水回来了。黑船工对着他呲出白牙:“你看不起我们船工是吧?我们不如你?”

    狼爸犹豫了一下、在他尖牙之下打个冷颤,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故作轻松道:“该背就背。那你背吧。背完了咱们这河也算过完了。”

    他是愿意送自己老婆给船工吃点豆腐,以求和气生财。反正女人给人家摸摸又不会少块肉。真的闹起来,他则会吃亏。

    船工把狼母背上身,手指就吃了点豆腐。狼母羞红了脸,眼神惊慌。

    总算快到岸边了,狼爸接过自己的老婆,招呼两个狼儿:“快走!”

    俩狼儿醒悟过来,忙拽住狼母的衣襟。一家四口跌跌撞撞逃也似的跑开。

    后面忽然一声惊雷般的大喊,把最小的狼儿吓了个冷颤。那几个船工不怀好意的跟上来。身躯最大的一个发话:“急什么?”

    狼爸左右看看,似乎是跑不掉了,只能停下来,打拱作揖说软话道:“还有什么事?兄弟,船钱不是付过了吗?”

    “咱们渡船还有一件规矩,你没有听说过?”船工问。

    狼爸道:“不知道兄弟说的什么规矩?说出来我长长见识。”

    船工道:“背女人过河,是要加倍付钱的。”

    狼爸脸色顿时很难看了:“我们逃难的,没有钱。”

    大的狼儿也道:“你自己要背我妈的!”狼爸止住了他,把一口袋肉干搀炒面递过去:“只有这一点吃食了,兄弟们不嫌弃,就收下吧。”

    船工们怪笑:“逃难的没钱也就算了,把我们兄弟都当要饭的吗?”

    狼爸脸色更难看了:“那你们说怎么办?”问是这样问,但他心里已经大概知道要怎么办了。果然船工们回答:“没钱也行!谁对你逃荒嘛。但你的婆娘要借我们兄弟耍耍,不用久,耽误不了你们赶路。”

    狼母吓得身子一晃,站都站不稳了,小狼儿也吓哭了。

    船工们则更放开了,有的吓、有的笑,反正撕破了面皮,围得狼母越来越近。

    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最猴急,伸手往狼母身上想捏一把。狼母腰一躲,尖叫了一声。狼爸被逼到这一步,总算拿出了男人气概。

    但见他身子扎个马步,放话道:“老子怕水,可是不怕打!叫我双脚在实地上,你们一起上我也不怕你们!我拳打东山北虎!今儿叫你们认识认识!”

    他架式一拉、大话一放,船工也有点被镇住。

    一时河边静悄悄的,但听波声如惊雷。狼爸缓了缓声口道:“让人一步,自己方便。兄弟抬抬贵手,让我们一家过去。我们有多少,都给你们,买个平安怎么样?”

    他说着就解开自己的粮食口袋,交给船工们。口袋里有肉,对于灾民们来说已经很珍贵了。船工们看了看那口袋、再看看狼母,还是举脚把口袋拨在一边:“你说什么胡话?都是废话!兄弟们上!”

    他说着就一记黑虎掏心朝狼爸打去。另一个船工也从后头飞脚。狼爸躲过一脚,挥拳格挡那记黑虎掏心。

    虎虎拳脚风声,伴着涛涛河水。气氛肃杀。

    狼爸眼中闪起慑人的光芒,双手紧紧握拳,青筋如蚯蚓般突起,忍不住微微发抖。显然这对他来说是场大战。

    他身上散发出杀气,让人不敢靠近。而船工也不甘示弱,双手紧握船桨、船篙,也释放出了拿刀剑的气势。

    蓦的高大船工一声吼,如同雷声爆响、震人欲聋。

    狼爸眉梢不断跳动,眼底隐现恐惧,双足微微陷入滩地中。

    忽然之间船工们一起向狼爸扑上去!狼母尖叫、狼儿们哭嚷,交织在一起。

    这一场乱斗,须臾结束。毕竟狼爸双拳难敌十几手啊。

    他已经被揍在地上。高大船工想跺他一脚,忽然一声尖叫,原来是那小狼儿闷声不响,蹿上来就咬!

    高大船工把他挥开,用力甚重。小狼儿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

    狼爸被群殴都不发一声,如今一声惨嚎:“休伤吾儿!”

    “这一声还算有点血性了。”但听一声轻鸣,举头一望,就见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居然坐着一匹乌骓马。滩涂松软,不知马是怎么过来的。何以一点声音都没有?再仔细看,那马居然不是真的,而是纸糊的。

    那人身子在纸马的当中,不是骑马,还是把纸马扛过来的。

    她上身很清雅,穿的是一件青衣上衣;下头却很花哨,是一袭五彩花卉缎面裙子,披在马后头。看起来仍似骑在上头的一般。

    她脸上不施脂粉,露出皱纹密布的脸,看起来至少五旬以上。

    可是她袖子却留得长长的,把手都遮住了,看起来只有壁画上的仙女才这么穿。那是因为仙女本来就不用手干活。

    她出现了,还夸狼爸。船工们就知道不好了,喝问她:“你干什么?”

    “干你!”女人冰冷而干脆道。袖子一翻,里面现出一柄月亮一样的弯刀,刀柄上还镶着红红的宝石,刀光撒出千点万点,光芒灿然。刀芒密集如浪潮,往前一推,就如浪飘一般向他们疾洒而去,气势磅礴,一波强似一波,居然共有六波,一下子仿佛连空气都抽空了,人的呼吸也要停止。

    船工们只觉得气劲割体。他们想往后退,但是腿已经不听使唤。

    船篙掉到了地上、眼前除了耀眼的刀光看不见别的东西。忽然眼前一黑。他们踉跄扑倒,成了刀下亡魂。

    那女人以压倒性的力量优势,一口气干掉了所有船工,狼爸一家就向她道谢。

    她道:“不用谢。”狼爸仍然叩谢道:“多亏女侠救命!”

    “我说了不用谢。”那个女人道,“你的女人不乐意叫别人背,你还是不背她,先背你自己的儿子?岂知没有你的女人,怎能有你的儿子?”

    狼爸瞠目,不知如何回答。那女人刀光又一出,仍然恍若浪飘,顷刻化成千万道,在他周身划动,把他衣裳尽裂。

    衣裳全碎了,遮不住身体还在其次,留着保命的钱和最后的肉干也都掉了出来。那女人以刀尖挑起一粒银子掂了掂:“哦,原来还有钱,只是舍不得拿出去。”

    狼爸等人牙齿打战:“女、女侠别生气。这是留着保命的……”

    “是啊,”女人曼声道,“命都没有了,怎么保呢?既然这么重要,那你就吃到肚子里来保护吧。”说着,掌一推,把狼爸的下巴弄脱臼,另一只手跟着一拂,钱全都塞到他嘴里,直接送了下去。

    钱送完了,再送肉干。狼爸又没法嚼。那些东西都是直捅下去。

    便见他嘴里冒鲜血,身子往旁边一栽,死了。

    原来是食道破裂,大血管出血不止,人就被那些东西硬捅死了。

    大狼儿吓得嚎哭起来,被那女人目光一扫,又噤声。

    狼母膝行向前,抚着丈夫的尸体哭道:“呀!这叫我们娘儿仨怎么办啊!”

    “是的,”女人又道,“你只知道问怎么办。你这男人靠不住,你不会不嫁他吗?你儿子不体恤你,你不会教养吗?教养不成,你不会把他们杀掉吗?人家要骑你,你不乐意,你不会自尽吗?像你这种不争气的东西,连自尽都办不到,也只好让别人来帮你了。”

    说着,刀影一浪,高如泰山,仿佛峻岩耸天,当头往女人一劈,把女人也劈死了。

    女人收回刀锋,对着已经吓瘫的大狼儿,恍若无事般继续数落:“你爸背你往岸边走,你就让他背?你不会水么?就算不会,那时水漫到你的喉口,你站是不容易站稳,但如果拉住大人的衣襟,还是可以往前挪的。就算你不肯往前挪走,至少也可以主动赖在船上,留出你爸的背先背你妈。等你妈背完了,再回来背你,又怎么样呢?需知没有妈,哪有你。如今你妈没了,你也可以走了。”

    说着手起刀落,结果了大狼儿性命。施暴者和被施暴者,一时全被她杀死。她行若无事,走到小狼儿身边。

    小狼儿先被船工挥落在地上,摔得背过气去。他感觉到一道阴影落在面前、还有凉凉的东西贴在脸上,睁开眼,只见一个古怪的女人在他脸上慢慢的磨着刀,漫不经心的说:“哦!你的家人都死了,你也跟着去吧?”

    小狼儿眼睛微微转了转,看到僵硬的尸体们。女人饶有兴味的观察他。他道:“我不去。”虽然没有哭。但是家人都死了,他也还是不肯死的。

    “哦。”那女人问,“那你怎么活下去呢?”

    “跟着你。”小狼儿道。因为在场的只有她活着,那他只好跟着她了。

    “啊,真是一匹小狼啊。”女人感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