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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羽心道:我要是把自己全给你,那我也等于被你吃了,就算赢得了胜利有什么用?哪怕他的视野可能受思凌幻诀干扰、而血杀鼠不会。他也仍然要坚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他直刺思凌的腰腹!突破了思凌的幻觉干扰!思凌也是完全没有停顿,不退反进,马步转为箭步,双手持匕变成单手持鞭,一挥而出——
烟花匕本非实体,可以随时化短为长。她反而主控了场上的节奏!
安小羽也惊愕于她的迎风变斩,把血杀刀往后一带,让刀刃封住了鞭梢。
两件灵刃至此完成了第一次全力正面交锋。那强劲的灵气反弹,叫安小羽的手臂都有点发麻。而思凌的情况显然更糟。
如果安小羽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血杀鼠去引领,他根本不会感觉到发麻。因为血杀鼠鄙视身体的软弱,它无视任何麻软疼痛的身体警告。
而烟花与金声则根本没有血杀鼠这种强烈的控制宿主的意念。它们只是热衷于编造声色。一旦认主之后,它们是交给宿主去发挥的。
所以思凌的战斗完全靠自己。受到伤害之后,她的反应更强烈。
安小羽怎会放过她,趁她吃瘪,手里血杀刀挽起大的刀花,一口气给她下一场花雨!——这要是普通人,已经被削得尸骨无存了。
要知道安小羽的刀法,就好像巨蟒翻身,顺畅无比,那烈烈刀风中,杀机毕露,浸到人的骨子里。
那劈刺砍提,森寒凶恶,尤其是最后一式,邪恶到美丽的程度,刀刃划出诡异的啸声,直接可以把人的灵魂送入地狱。
而思凌的身影却消失了。她刚才做的是虚影。安小羽的刀风透过她的虚影杀向她身后的人。她相信愤鹰能帮她拦住!
而她自己,却欺到了安小羽的侧面。“这狡猾的幻式!”血杀鼠非常震惊。
但连它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步滑跳,非常漂亮。
而且,思凌也散发出了杀气!生为幻类的宿主,竟然能发出让它都承认的杀气,这可真是不简单啊!
思凌就快要击中安小羽,却顿了顿。安小羽回头凝视她,用与思啸一模一样的容貌。但让思凌顿住的,还不光是他的容貌,更是他的目光。
是恨,又不完全;是怨,也并非全部。她不想自作多情说他已经爱上她,但他的目光……实在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刀锋挡开了匕尖。血杀刀漾起层层血浪,杀戳彻底的展开。
思凌仅仅只是顿了一下而已。她可以给自己找到理由:她为了诱惑安小羽而施展开的幻影,同样降低了她自己的判断力。
她只是一时的软弱。然而后果是致命的。安小羽横抹直挑,大开大阖。大小红姐妹瞬间殒命。思凌紧急中做出最冷血的决定:她就利用大小红姐妹的尸体,做出恐怖幻影,牵制了安小羽。
她用这一步机会,带愤鹰与李烟到了陷阱的外围!只是外围,并没有完全脱身!安小羽却已经追过来。
思凌其力将竭。被大红造成的伤害,终于要发作了。
她想,如果用她自己生命为代价发出大招,不知道可不可以救李烟与愤鹰彻底脱身?然而在她能动作之前,愤鹰先动了。
愤鹰直接扑向安小羽的刀锋,甚至一句话都没有交代。他知道思凌不会让他白白牺牲。他的指头,直接打痛了思凌的脸。
那是断指。是安小羽盛怒之下把他碎磔。但在他破碎的身体之后,安小羽忽然看见了思凌喷火的目光!不。不可能。她的目光,怎么可能比血还要炽热。
围堵的官兵惊愕的看到血刀朝主将翻卷回去。安小羽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他们能闻到皮肉的焦臭味。
思凌利用了愤鹰的牺牲,给自己幻诀打开了发挥的空间,让安小羽受到反噬。
其他官兵根本不足为虐。思凌带着李烟,终于成功脱逃。
官兵们并不都蠢,也发现了:“哎目标好像逃了。”
“不是好像,是根本就逃了好吗!”“那我们要不要追上去。”“要追要追,毕竟这是我们的任务嘛。”“说得好听!要追你为什么不追?”“嘘——快看!”
场中,明明已经成了一个火人兼小人的安小羽,又支撑着立了起来。
他的目光中,有邪厉的光芒在闪:“你们这些无能的人,都可以去死了。”
官兵们没有听到他的心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来救他:“主将——哇!”
他们总算想到要逃,可惜已经晚了。无数可怕的惨叫响起。
很快,场上再没有活着的官兵,只有吱咕咀嚼声。
安小羽已经不成人形,只像一只禽兽,趴在地上舔嚼血肉:“吱咕吱咕!总算可以饱餐一顿了。这次的主人支撑得也算久吧,但还是不够强。接下去,我能找个什么主人呢……”
忽然他停住了,双手撑地,又回复了比较像一个人的样子。
他非常吃惊:“安少将……主人,你还在?”
“是的,我在。”他自己回答,“你不要想吞噬我。”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自我,真是让印象深刻啊……”血杀鼠从他身上分离出来,“难道是这双手套的护持吗?”
安小羽知道它在开玩笑……但也许不是。灵诀未必知道什么叫作开玩笑。
他还能维持自我,不是因为他太喜欢自己,而是因为他太厌恶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厌恶可以比爱、比恨,都去到更远。
如果失去了自己,还怎么厌恶呢?如果不能停止厌恶,那被厌恶的对象又怎么会消失呢?从这种角度来说……“是的,的确是这双手套的护持功劳啊。”他正了正完全不再洁白的白手套。
然后,他颓然倒在了地上,又失去了力量。
在跟血杀鼠斗争维持自我的过程中,他勉强自己耗掉了太多力量。现在,他需要相当、相当一段长时间,来休息了……
在彻底进入昏睡之前,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目前这个局面。
他可以把官兵与大小红的死都嫁祸给青巾军,把已经很黑了的青巾军抹得再黑一点!话说,“青”这个字,本来就有“黑”的意思嘛!譬如青丝不就是黑头发?可见青巾军这个名字实在取坏了啊!
邱家大小红姐妹显然也是被青巾军收买的,所以会收留秀鹭盟主。但在朝廷的追杀下,青巾军舍弃了自己人!这是多么卑鄙的军队啊!
而太子看见这么多官兵高手都会被青巾军屠杀殆尽,心里会更害怕、只能更依赖安小羽了吧?安小羽都会重伤,幸而不死,太子也会对他更加的……珍惜使用了吧?
即使在这样的困境里,他都知道怎么把困境加以使用。不但利用别人,他连自己都利用。而那个全天下他最恨的人,他都会帮他、向他摇尾乞怜,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能更稳固一点!
这样的他自己,叫他怎么能不厌恶啊……安小羽陷入昏迷前,想着。
思凌则到了羽山。现在的农田主就在羽山中活动。这一届的农田主,叫夏再道。就是他提供灵器。
思凌要博取夏再道的信任、得到灵器的秘密。她的方法很简单:又是要混进去当徒弟。“我是可以帮你没有错。”李烟道,“但你确定你有时间吗?”
“我看了小红姑娘的心理活动。”思凌尴尬道。这本来是很违反道德的,但当时情况紧急,思凌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看到小红姑娘没有说出口的话:因为抢同一个姑娘,夏再道跟邱馆长闹崩了。之后夏再道避入羽山。连邱馆长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现在邱家武馆的灵器,还是闹崩之前囤的。他们抢的那姑娘,嫁给邱馆长,就是大小红的娘。估计这俩男人没有机会和好了。
但夏再道真是痴情种子,后来悄悄来看过心上姑娘过得好不好。小红长得太像娘年轻时候,所以夏再道对小红很好。
小红一开始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有个神秘叔叔老是给她带好吃好玩的,还不让她告诉家里。后来他才慢慢的把秘密告诉了她。
所以小红知道羽山,连邱馆主都不知道,又怎能透露给安小羽呢?
思凌在羽山这里,还有时间。她到了这里,发现山中的田种得太漂亮了了——KAO!这也能叫田?
这根本是现代化示范种植基地!种的还都是珍稀植物!事实上就按这种种植技巧,哪怕是一根黄瓜都能精神得像盆景。何况这里还都是好东西!
什么人参茯苓、什么黄芍菊花——在菊花这个词在现代彻底被毁了之前,它还是清节的代名词。一盆种得特别好的菊花,是可以卖出天价的。
而这时是无数天价的珍品!思凌简直看得目不暇接——等一下,还有灵株!
呃,在江湖中,传说有一些珍贵药材可以补气血。
但基本上,是一些凝聚了天地灵气的东西,可以给人补灵气。
这原理就像是加进了汽油、汽车就会跑;又像是加上了电池,电器就能运作。
而这里就有很多的灵株!思凌觉得自己真的是拣到宝了。而周围的山里人……却只以为这时住了炼丹人?
她看到了夏再道、和夏家的弟子。弟子们都冲淡平和,就像夏再道本人。
思凌非常惊讶:这世道,这种平和的人,一个都难找了,还能有一群?
这夏再道若非一个很厉害的洗脑者,就该是个很厉害的教育家……又或者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区别?
夏再道带着弟子们,在园中开垦浇水。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然而动作却极其协调。好像是一只昆虫指挥着自己的很多节肢,而不是一群人在合作。
此时已有弟子看见思凌,上前问好。思凌回礼,说了来意:她假装是来请求炼丹的,还特意自己带了些灵株前来。
弟子将灵株带上去给夏再道看。夏再道检验了之后,叹道:“这位公子是来试探我的啊!他拿来的灵株,都是有年头的。这说明他也深知炼丹之道吧?”
弟子合掌道:“师父所言极是。”便袖了灵株来还给思凌道:“客人自己懂炼丹,又有好材料,为何不自己炼呢?却要来我处?”
那几株灵材原是李烟帮思凌找的,只要普通炼化,就可以成为疗伤补气大有助益的灵药。思凌原是借这个来叩门的,此时听弟子戳穿,便笑道:“这些药材原是我朋友给我的。我自己实在是不懂的。”
便听上头层层的人参当中,夏再道振声发话,有如暮鼓晨钟,所有弟子躬身聆听。而他说的不过是句最平常不过的话:“那就请上来吧。”
他的内力并不高,说出的声音像普通人一样,传过半个山头,是有些低微了。思凌借助金声的帮助,才能听见。然而这些弟子不知为何,一个个都领会了。
他的命令就好像是草上行走过的风,吹过一层层的弟子,最后到达思凌这里。
思凌上山,总算有幸近距离见到了夏再道本人。她不明白邱家主母年轻时为何不选择夏再道。夏再道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般女性都乐于嫁给的人——他个子不高不矮,正是普通女性正可以将头枕在肩头的那个高度,皮肤清洁、气质儒雅。
现在天气有点冷了,他仍然只穿一件单衫,是黄葛的;下头黑白分明的布鞋袜。看起来一发像是神仙中人。
他对于思凌也很客气。思凌说不好他有没有看出她别有居心。但他对思凌还是非常友好,向她提出正常长辈会向晚辈提的一些问题——
正是因为太正常了,那些问题反而让思凌难以回答。她竭尽所能的编了一些答案,于是夏再道的脸色阴郁下来了,手轻轻的垂下,似乎思凌让他非常失望。
他并没有指责思凌,只是他的失望让思凌自然而然觉得太沉重了,主动要跟他解释:“对不起!我的身世……有点复杂。那是……”
“嗯,这样啊。”夏再道体贴的没有让思凌再解释下去,只道:“东西我先收下了,你先去休息休息吧。”
他们有专门的供客人休息的房间,是木板搭的,有很多盆栽的、或者干脆种在地里的植物。房间里的地面也是泥地,但很干净、压得又很平整。住在里面,心旷神怡,久远的疲倦又袭上心头,想在这难得的休憩场所,好好的睡一觉。
思凌躺下来,要沉进甜美的梦境里。忽然之间又睁开眼,心地清明。
她道:“如果我睡着了,你又多了一个弟子吧?——不,这些弟子,都是你的师父吧?”她的声音并不高。她的话刚说完,那些墙壁的木板,忽然之间就一片片的脱落,飞了出去。
屋顶向思凌落下来。思凌轻轻向上吹了口气。那金声诀作用于屋顶。尽管大部分是木材而不是金属,但仍然受金声所说服,飞脱了开去。
思凌现在躺在露天,一无遮掩。农田的弟子们,隔了六丈远遥遥围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无数木偶。
思凌坐起身子,看见了夏再道。他如今也是面无表情,那慈祥的神色已经消失了。倒也并不凶狠。但思凌觉得身体发冷。
就好像你置身于茫茫的森林中。植物们对你也并没有特别的恶意。但你知道你没有别人相助,你会死在这里。而它们不介意把你的血肉化为它们的肥料,那你就会觉得身上这样的发冷。
夏再道和他所有的弟子们望向思凌的目光,就是把她当作了一个将死的人。他们对她没有特别的恶意,然而非常愿意接纳她作为他们的……肥料。
“所以这就是你得到的灵器的功能,对吗?”思凌凝视夏再道,“复制和生长。”他所有的弟子都跟他气质相似,因为都已经跟他同化。
他一开始对灵器的性质并不太了解,只使用了“探知”功能。这功能使得邱武馆可以在招生时探知弟子的生理状态。而在充分了解对方之后,“复制”功能就可以启动了。也就是邱大红之所以可以对抗思凌的依据:她复制了思凌的能量。
夏再道更上一层楼。他复制了生命。那些弟子原本是像思凌一样,上山来有求于他、或者是另有所图。但夏再道充分的发挥了灵器的功能,就把大家都搞成跟他一样的了。
“现在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思凌遗憾的通知他,“我本来是想来告诉你,有人可能会来夺你的灵器。不过看来,我自己就要夺你的灵器了。”
夏再道点头:“夺则夺矣,不用找借口。”
“不是,你如果不伤害我,我真的不会抢你东西的!”思凌努力的摆出一张忠正脸。不过显然夏再道一点都不听取。这就没办法了。空口无凭,先打为敬!
思凌放出了金声诀!金克木。夏再道的能力为木系的,思凌可以克制他。
然而夏再道刚刚跟思凌的短暂接触,已经复制了思凌一部分能力。其实他对灵器的修炼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不需要真的接触对方,就可以用灵须来探知。思凌到小木屋里休息时,他也是用木板和泥土释放出灵须,还研究思凌的能力。
正是因为他的灵须碰触思凌,研究得太深入了,思凌才从梦中惊觉,发现自己着了算计,及时的翻身而起。
思凌金声玉振,夏再道用木系法力做出缓冲垫,并用复制的思凌能力进行反击。思凌又用烟花诀。夏再道还想复制烟花,先要摸清思凌这次招术的本质。结果思凌灵术太复杂、精神力也太强大了,夏再道反而被她压制,给诱入穷途,目迷五色,一时出不来。他自己也是跟他人精神作斗争很有经验的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极早脱声。可是思凌钳得他太牢了,他头涔涔而汗淆淆,愣是出不来。
思凌趁机直刺夏再道——啊呀,明明刺到了,怎么被刺到的那个,又不是夏再道了?又成了另一个面目模糊的弟子?
“没用的。”夏再道幸而脱身,声音缥缥缈缈,在每个弟子之间响起,“每个人都是我,我就是每一个人。你怎么可能除掉我呢?甚至连你自己都是我啊!”
不错,连思凌的心里,都发出了夏再道的回声。
难道连思凌都被夏再道魔根深种?她都成了夏再道的俘虏?夏再道等着!等她真的去检测自己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有哪部分已经被夏再道测反。那他的灵须,就可以跟着她思维的触角进入她的灵魂深处,得到她灵魂最真实的解析数据。那个时候,他就真的可以获得思凌了!
思凌略一沉思,板下了脸。那脸拉得像是卷帘门,把夏再道的灵须彻底挡在了外面:“你根本没有俘获到我!我心里能传出你的声音,只因为你刚才复制到了我的一部分金声诀,把你的声音直接传到我心的位置发出来。但复制的永远没有本体真实。你这雕虫小技哪里能瞒得过我!”
烟花匕一落,她把夏再道传过来的声音切断,掷了回去!
夏再道攻击失败。但思凌知道他有一件事没有说错:他跟复制体之间,已经很难再分清你我。换句话说就是他跟弟子之间已经很难有分别了。难道思凌真要把所有人都杀了,才能最终杀到他的真身?
思凌手持烟花匕,满场游走。弟子们全都是一脸的视死如归、全都是一样的面目模糊。思凌实在下不了手把他们全都打死。而他们却能伺机打思凌!毕竟在被夏再道同化以前,他们自己都有可能自带技艺。这些技艺都没有消失,对思凌仍然构成威胁。
目前思凌的处境很被动。她一边招架,一边对夏再道喊话:“你这个只会复制的家伙,算什么好汉!”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有用的。”夏再道很好心的告知她,“你以为复制是容易的事吗?以前,最开始的时候我复制人类,结果复制出来的跟我一样,把我的缺点同样复过去。我们都一样有野心、一样有欲望。谁才能做本体?那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你知道经过多长时间的演化,我们才最终达到这个完美的平衡吗?我们把不必要的野心与欲望都去除了。无争才能长远。你的激将幻术对我们真的没有用。”
他在说话的时候,思凌仍然在满场游走,仍然不忍心下手击杀这些傀儡。傀儡们对她可不容情。思凌招架得很狼狈,头发散开了、汗水也滴了下来。
可她眼里亮起了光:有了!“夏再道,你即是他们,他们即是你。”她微笑道,“但是,为何只有一个人才能做本体呢?”
夏再道的声音困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分开所有傀儡,思凌烟花匕直直指向一个弟子:为什么复制体和本体之间可以达到妥协?“谢谢你告诉我,你们达到无争。”只有力量的平衡才能达到无争。然而做本体明明是有利的事。怎样的考量才能抵销对于做本体的渴望?因为做本体也有不利的事!
“刚才我试着攻击每个人。每个人都动了。但只有一个人不动。因为他不能动!本体的缺点就是他再也不能动!”
这个人像是植物一样长在了地里。他可以放出触须,但是自己的身体却再也不能动。所以这所有人里,愿意让给一个人做本体。那个本体可以指挥他们,付出的代价则是再也不能动。
思凌的烟花匕扎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脸慢慢的变化了,变回了夏再道的样子。
他低着看着自己的脚。那脚仍然扎在地里,动也不能动。
傀儡们都惊慌失措,四散开去,然而不知如何逃跑才好,又奔回来,无意识的彼此撞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音。
本体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们也很快的木化了。他们的身体僵化、仅剩的意思也变得溃乱。思凌重创了“再生花”。
——此诀名为“再生”,以花为本形。在觉醒之前,它是花苞的形状,花鳞呈青灰,紧紧收拢,就好像是一个石蛋一样。觉醒之后,花鳞逐渐舒展,先是伸出灵须。在最开始,那灵须很硬。夏再道把它们掰了下来,就成为武馆试验学员用的小棍子。
不断的觉醒之后,再生花的灵须会越来越柔软,最终变成无形。
而再生花也越来越需要沉进泥土中生长,而由它的宿主作为它与地面上世界的连结。也就是它的宿主必须双足伸在花心里,而身体探在地面上,就好像天线一样。非如此,再生花不能进一步生长。
如今思凌窥破了秘密,重创了夏再道。夏再道忽然好像清醒了,伸出手恳求她:“帮我拔出来吧!”
“为什么?”思凌问道,“这是什么阴谋吗?你自己拔不出来吗?”
“你听说过‘无力自拔’这句话吧?”夏再道反问她。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思凌跟他确认,“如果强行把你跟再生花分离,你跟它的宿主合约也就解除了,它不再认你为主?”
“是的。”夏再道艰难点头。即使如此他也希望思凌能把他拉出去。
“这是什么阴谋吗?”思凌请问他。夏再道沉重的闭了闭眼睛:“是我觉得太累了。趁现在,帮我解脱吧,拜托你!”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思凌谨慎的分析着形式,“如果我把你拉出来,再生花会希望我继续做宿主。如果我不能抵抗,我就要代替你被种进地里了。”
“那你怎么打算呢?”夏再道豁出去问,“要不要赌一把?”
思凌半晌不语。她凝视夏再道,夏再道也回视她。
两个宗师级别的精神力高手,就这样彼此对峙。旁边的弟子们六神无主的挤在一起,感受到他们对峙的压力,在这大冬天的都挥汗如雨。只有场中两人,就像他们的衣服颜色一样,一个如葛般沉朴、一个如天般清澈。
在估量夏再道的心思时,思凌忽然走神了。她想:埋在雪里的传鹰,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重生。
好像感应到她的思绪,那山谷中的雪堆动了动,有只觅食的麻雀吓了一大跳,飞走了。在天空中盘恒一会儿,它抵不住好奇,又飞回来。
雪安静了很久,忽然飞起一个雪怪,是从雪底下飞出来的,一下子把那雪尘像打炮弹一样的打出去。那麻雀振翅要逃跑,小嗓子还来不及“啾”的叫一声,就被雪怪抓在了手里。
雪怪看了麻雀一会儿,似乎是不认识它。麻雀小小的黑眼睛里,满是恐怖,如果是人,可能已经求情出声:“你放了我吧!”
雪怪端详了麻雀一会儿,觉得很有趣,张开嘴笑了。那笑容仿佛是一朵花。
他的嘴笑嘻嘻的张开,就把麻雀连头都咬进了嘴里,嚼了一会儿,吐出羽毛和骨头。吃相不佳,分毛剔骨颇不熟练,吃完之后身前都是血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也不满意,就抓了一把雪,好好把自己擦了擦。
远远的传来马嘶声,他注意的抬头,侧首倾听。
是以前朝廷追杀者骑来的马。雪崩之后,有一匹马还没死,游荡在山间,始终没被任何人抓住,身上的鞍袋也一直没有被卸下来过。
雪怪循声向它走去。路上,雪又下大了。
天是越来越冷了。山顶又重新结起雪帽。以前这里有青巾军的人搜救传鹰,但那谷里的雪怎么都掏不空。掏出来一些,新的雪又流回去了。本地人说:这要等到春天才有希望了。这挖出来的,反正已经是尸体,绝无活路了,也不急在一时。说得原有理,再加上镇国王封锁得越来越严密,青巾军只好先退回去,放弃了援救。
他们如果还在这里,看到有一只雪怪从谷底爬出来,会有多惊讶呢?
那雪怪听着马嘶声,慢慢的往前摸去。有一会儿,马嘶停止了。他站在那里,失去了方向,转着头慢慢的倾听。
他听到了远远的硬蹄子扎进雪堆里的声音,便笑了,朝着那声音走过去,果然,不一会儿又听到了马喷响鼻的声音。
这时候,雪怪就越发的谨慎了。他像动物觅食一样,压低身子前行。看见了马。那马也感觉到危险的逼近,不断转着身子、转动着耳朵,喷着响鼻,非常焦躁,竭力想弄清楚危机到底来自哪里。
雪怪的动作却实在是太轻了,以至于那马根本就听不出来。雪怪终于靠得那马足够近。马一惊,似乎总算发现了是谁在狩猎它。
它想跑,但是晚了!雪怪一跃而起,扑到它的身上,紧紧的揪住它的鬃毛。马受惊过度,开始放蹄狂奔,想把马上的骑士甩下去。但雪怪始终紧紧的贴在它身上。像一块狗皮膏药。它身上那没卸的鞍辔有助于人类奴役它。但即使没有鞍辔的加持,雪怪的骑术也是不凡的。
马跑了很久,累了,终于跑不动了,四蹄缓下来,认可了上头人类对它的主权。它鼻孔里发出奴性的哼哼声,认主了。
雪怪却不是普通的人类。普通人类征服了一匹好马,就该奖励的拍拍马脖子、给点草料给块糖什么的,慢慢和把马骑回去。而雪怪拍了拍马的脖子,却是亮出了獠牙,显然很渴望马的血肉,那可比一只麻雀更加灼热和丰盛。
马吓坏了,四蹄软折,瘫在了地上。雪怪低头要啃它脖子时,看到了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明澈得像一面镜子。
雪怪忘了啃它,盯着它看了很久,放开了它的脖子,牵了牵缰绳。
马在地上已经休息过了一会儿,恢复了体力,幸免于难,更臣服于新主子的管辖,慢悠悠放开蹄子,往山下走去。
人说老马识途。马是有认路的天份的。这匹马在山里撒野跑了很久,应该是出于失主和雪崩的惊恐。现在又有主了,它就栽着新主人回山下去了。
雪怪在路上摸了摸鞍上系的袋子,听到里头有叮叮咚咚的声音。他打开,看到里面有金的银的石头、有的打成叶子的形状,挺好看的。此外还有肉干。这个他就直接放到嘴里嚼食了,比麻雀好吃多了。一边嚼着,他一边继续翻看,又看见一些小的好看东西,比如几张纸,上面画的画就挺漂亮。
其实那是银票,全国通兑,好几百两银子呢!
朝廷的追杀者都没有这么多存款。这是他们的活动经费,有需要时才能动用的,擅自使用了回去没法报帐,是要遭罚的!
雪怪好奇的把银票拿出来,在手上揉一揉,又拿它蒙着眼睛对着太阳看了看,失去了兴趣,随手就丢了。
他信马由缰,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小溪边。溪水已经结冰了。他在冰上看了看自己的样子,眉毛鼻子上全挂着血碴冰碴。他很不满意,一拳把冰面砸破。水溅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直到发现那冰下的水,也只是水而已,他就不怕了,掬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那雪屑下露出的脸,确然是传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