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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晚棠去瞧墨渊一事暂且揭过,再说到裴蓠与裘晋一起,却并不曾往后院去,而是几经辗转,来到了裘晋的书房。
裴蓠蹙了蹙眉心,心想裘晋定是有要事与他说。然而他想不到是何事,还得特意避过裘晚棠。裘晚棠曾说过,杀人的功夫,便是裘晋教于她的。裘晚棠是长女,柳氏自生了她之后,有些伤了身子。裘晋原本没打算再有孩子了。
其一是因为不想纳妾,其二则是看的淡了。香火总有一日会断的,如他一般,也是拼了命回来的。何必为了那虚无的香火一事闹的家里不安宁呢。
裘晋的想法是相当独特的,或许是自小的经历让他如此。总而言之,在柳氏生了双胞胎之前,他是将裘晚棠当男子教养的,除去其他的不说。文韬武略,裘晚棠都略知一二。
是以原本裴蓠以为,裘晋还是不会顾忌才对。
裘晋明白裴蓠的念头,但裘晚棠今时不同往日,她已嫁为人妇,不同在家里。况且她是女子,有些事,自然得让裴蓠来扛。
“我不与棠儿说,也是怕她担心。只是我早知瞒不过她,所以若是她来问你,你便与她说罢。其实有些事,棠儿早就知晓了。”
裘晋说着看了裴蓠一眼,裴蓠微微一讶,忽然想到自个儿还是有事没有和裘晚棠说。如果今日裘晋没有提点他,恐怕他就会让裘晚棠一直误解下去了。
“岳父——”
裴蓠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裘晋却摆摆手阻止了他,示意他先不要开口,“我要与你说的事,你未必不知道。如今天下要乱,宫里简直是一团糟,我在这个位置上,才能抵挡一会儿。等到日子久了,也耐不住几个皇子的磨,更别提还有正亲王与太后。”
裴蓠思忖一番,略显试探道:
“那么岳父看好哪一头?”
裘晋叹息着摇头,别说是站队,他便是自身也难保。几个皇子在他看来,各有各的短处,太子虽然是储君,却胆小懦弱,全凭着太后荫蔽。他看来怕是成不了大事,日后太后倒了,太子的下场不言而喻。
其余几个不是资质平平就是沉迷酒色,七皇子虽然才智皆足,无奈却是个病秧子,又不喜欢权势名利。五皇子倒是有那个野心,只可以他生性残暴,打天下倒还好说,若是治天下,只怕民不聊生。目前他最为中意的是三皇子,不管是才智还是品性,都不失为上选。但他身后势力单薄,生下他的梅妃因病早去,娘家里的人又不争气。
三皇子只怕就是败在了这身世上了。
所以裘晋才觉得难,他现下年纪也不小了,只想安安稳稳的过,那些个豪情壮志怎么也比不过这整个府的命。
想来若不是因势所迫,他早已辞官了。毕竟这些年积下来的铺子田产,也足够衣食花销了。
只可叹天不遂人愿哪。
裘晋如是想道。
裴蓠也稍有体会,这朝廷,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为上头那位打拼的再多,反倒是功高盖主,落的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官位,权利,也不是人人都能尽在掌握的。
“岳父,既然躲不过,也只得这么继续。否则,苦的还不是身边人。”
裴蓠颇为感慨道,二人唏嘘一番,裘晋才恍然过来道:
“你父亲临了可曾吩咐你什么不成?”
裴蓠闻他如是说,便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么思索过去,裴蓠惊觉裴丞相的确放了东西在他那盒子里。因着那轴画卷是裴丞相借予他的,是以他请人铸了那剑后,裴丞相就先行拿去了。许是那时放的罢。
裴蓠回过头来道:
“应是放了的,在那些盒子里,小婿这便去取来。”
裴蓠说完就要离开,裘晋伸手阻止了他,道:
“吩咐下人去便是了,你且将那盒子模样说说。”
裴蓠一听也是,就将那盒子的形状装饰告诉了裘晋唤来的下仆,那下仆手脚挺快。赶着便去取了来,裴蓠拿到那盒子,就双手递给了裘晋,谦敬道:
“岳父,这礼品备的匆忙,还请岳父不要怪罪。”
裘晋知他心意,并无不满,当下就在裴蓠紧张的目光中把那盒子打了开来。锁扣微响,裘晋的视线落在那把银芒锋刃的长剑上,一时就怔住了。
裴蓠心里七上八下,很是不安。对于他来说,裘晋的认可是极为重要的,因着裘晚棠最为重视的便是她的爹娘,裴蓠身为她的夫君,哪能不在意呢?
更何况,裘晋还是他少年时心里头推崇的英雄人物。
裘晋沉默了许久,久到裴蓠险些要忍不住开口了,他才意味深长的望了裴蓠一眼。轻轻摩挲着那纹路深刻的剑身,低声道:
“你倒是有心了。”
此话一出,裴蓠才大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这次算是赌的对了,从此以后,裘晋多少也会多信他几分。他如今就是用行动表明,他待裘晚棠,定是将最好的都给她。
一心一意,绝不离弃。
裘晋说完那话,虽心中生起波澜,但面上却平静如初。他拿起那剑,转而取出了压在下方的一封信笺。原是裴丞相放着的。
裘晋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也顿时郑重了许多。他打开信笺,一字一句的认真瞧了下去。
裴蓠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裘晋将信笺读完。
片刻后,裘晋才放下了信笺,表情颇为古怪。他看了裴蓠一眼。道:
“我原先猜想五皇子的身份是与正亲王有关,只是现在瞧来却未必那么简单。之前,我还当丞相府是个没那般水深的,可从你父亲的信上读来,能折腾的还真是不少。”
裴蓠想着该是裴珩与裴老太君了,他不好否认,只能有些愧疚道:
“是小婿不曾照顾好晚棠。”
裘晋闻言,摇了摇头道:
“这事与棠儿无关,你听我说,现在你们俩都被卷入了这事中。恐怕很难摘清楚,三天后的宫宴,若不出意外,端妃,太后,正亲王都会有所行动。不过他们现在还不至于明目张胆,至多是说些话,你护着棠儿,先过了这一关。等到那位真正去了,就立刻避开。”
裴蓠原先也是这般想的,只可惜这会儿七皇子和他绑在一起,他一人很难躲开。裘晚棠倒是无妨,只要国公府和丞相府有心护她,她无论如何出不了差错。
怕只怕,她不肯扔下他独自一人。
裘晋似是看出了他的忧虑,他走过几步,拍了拍他的肩道:
“丢不开,就尽量不要受伤。到时棠儿可是会闹的。”
这玩笑似的话,多少冲淡了一些凝重的气氛。
但京中,毕竟是风雨欲来。
那日探亲之后又过了几日,很快就到了宫宴的日子。裘晚棠是心满意足的从裴蓠口中撬来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虽然代价有些沉重。
裘晚棠扶着腰,郁卒的长叹了一声。
裴蓠初时和她说起宫宴的事,她还不大信端妃会做的这般明显。只是这会儿来了就知道,原来她们都小觑了端妃,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岂是老太君那等模样的。裘晚棠已经可以预见,裴老太君的未来不会很好过。
知道太多,就注定活不长久。
端妃容颜气质的清冷很能唬住人,只是裘晚棠却看的出来,那只不过是表象。端妃所谓的清高,只是为了博得帝王的另眼相待罢了。
从内到外,她伪装的都很彻底。若不是亲眼瞧清了她眼底深浓的阴霾,只怕裘晚棠也不会分辨的这般清楚。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裘晚棠曾听柳氏提起过,端妃很像一个人,却是正亲王已经不在人世的王妃。柳氏不曾出嫁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才真个是瑶台玉仙般的人物。不说什么威势,那前王妃的举手投足,无不是浑然天成的自然端雅,别人学,是怎么也学不像的。
有了这样的对比,裘晚棠再看端妃,就不觉带了审视的意味。
那些曾经纷乱的秘事,是否与这几人都有关?
裘晚棠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原因无他,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约定好般的找上了她与裴蓠。还是在宫宴的晚上。
“那么,你意下如何?”
端妃拈着瓷盖撇了撇浮在面儿上的青翠嫩叶,茶水飘散了丝丝缕缕的热气,将端妃的表情朦胧成了大片的白雾。
裘晚棠并无局促之态,相反的,因着这里只有端妃和她两人。她反倒比之前来的自在不少,要知道,端妃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再矫情下去,岂不是平白招人厌了吗?
“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贱妾乃凡俗女子,实在不敢这般。”
裘晚棠把端妃的话放在嘴边转了转,又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端妃说的好听,却不知当初又是谁派了人赶尽杀绝。
端妃特意唤了她出来,便是想要裘晚棠把瑗儿给交出来。想也知道,这是裘晚棠拼了命换来的筹码,如何会遂她的意。
“你这是,要威胁我不成?”
端妃轻巧的阖上瓷杯,冷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