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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秦家的大门,秦翰便站住了脚步,冲顾威和俞氏一礼道,“今天的事是我拖累了两位,只是有一事我还想问明白,你们真的不知道我的来历么?”
这些年虽然顾家一直在陇西,但对他的照顾却是无时不在的,甚至到了紧要顾家人不惜自毁名声也要护住自己,秦翰不相信顾家只是为了顾氏,“还请俞夫人见告。”
“唉,你且跟我们回去,”俞氏看了顾威一眼,“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当年俞氏接到小姑有了身孕的消息时,因考虑到秦家没有长辈,顾家便叫俞氏进京探望小姑,也就是在她千里迢迢到达之后,才发现小姑已经落了胎。
更让俞氏心惊的是,落胎之后的顾吟薇并没有告诉秦简庭,而是继续做出身怀六甲的样子,而俞氏得到的原因是,当时的慧淑长公主,如今的染尘师太想借她的肚子生下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时,俞氏不得不佩服小姑的心智了,当时正是几位皇子争斗最关紧的时候,小姑居然就敢私下站在了染尘师太这边,接纳她悄悄生下的孩子,可同样做为顾家人,俞氏也唯有默默的帮着小姑安排这一切。
“您的意思是,我是染尘师太的儿子?”秦翰听俞氏说完,再想想这么些年染尘师太对自己的照顾,不由红了眼眶,“我这就去找她。”
“你找到师太要做什么?问她为什么不认回你?”顾威一把拽住秦翰,“还是问你的父亲是谁?”
秦翰被顾威一问,也僵在那里,问自己的父亲?如果自己的宁家的遗孤,这身份叫染尘师太如何说出口?说出来便是欺君的大罪。
“顾二爷的意思,”秦翰眸光一闪,他不是傻瓜,顾家拿身家性命保全自己,就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是宁家之后,自己出生的那一年,顾家老大顾武正式接掌的陇西将军。
“不论外间怎么说,你都是我妹妹的儿子,顾家永远都是你的外家,”顾威看秦翰的神情,便知道秦翰已经想明白了,“我跟你大舅母左右在京城也没有几日,这宅子你只管住下来,你娘留下的东西和人手,依然是你的,至于姓氏,若是染尘师太那边不介意,我回去便跟你大舅商量,就是你是他曾经的袍泽之后,认你为义子正式开祠堂将你写在顾氏族谱之上。”
虽然这样一来,原本打算将顾家女儿嫁与秦翰的计划,只能搁置,不过由女婿变成自家人,于顾家来说并无多大的损失,想到这里,顾威不禁要感谢当初妹妹的眼光和决断,只可惜没有嫁个得力的女婿,应该说,秦简庭是生生将秦家的富贵给送出去了。
从秦翰被逐出隆平侯府的消息传出,云浓的心情就没有一刻平静过,确切的说,她已经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安眠了,外面的消息越传越邪乎,说什么的都有,她也装作天真的跟父亲和祖母问起,得到的也是八-九不离十的答复,那就是:秦翰不是秦家的儿子,而且已经被逐出了秦家!至于秦翰本人,谁也没有在京城里见过他了。
“唉,真是福祸无常啊,现在想想,裳儿没有嫁给秦翰,倒真真是万幸了,”胡氏不由双手合什,喃喃的感谢上天,不么的话,云家岂不成了京城的笑话?而自己下面的孙子孙女想嫁得好也难了,谁家愿意跟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做连襟?
“儿子却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云天和到底比胡氏看得长远一些,先是顾家的强势,不但不独善其身撇清干系,而且直接将秦翰接到自己在京城的宅子里,而且还对外宣称秦翰是顾家的子弟。
再有就是皇上跟东宫,没有一个对此事表达看法的,东宫对外也只是说是秦翰病了,准他在家养病,皇上对这等以乱人血脉的事情也未置一辞,甚至听说那些弹劾秦翰的折子也都被留中了,虽然顾家向来得皇上的倚重,可是偏心至此,真真令人遐想。
“算了,这些都是旁人家的事,跟咱们云家没有多少干系,倒是浓儿,你这个时候想去看看染尘师太,也算是你的一片孝心,只是在师太面前,说话一定要小心了,免得再适得其反,惹她生气,”云天和不忘提醒女儿。
“是,女儿省得了,女儿也是想着,虽然秦顾两家的事情跟云家无关,但到底跟太子沾了些干系,有事情,清楚一些,总比蒙在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说错了话的强,”云浓起身应道。
“嗯,你说的是,”云天和满意的看着女儿,靖王跟太子一边早晚要对上,想得到靖王的欢心,了解敌人也算是一条蹊径,“你要小心一些。”
“怎么样?都照着做了?可有什么人特意问你么?”一到归田居,云浓招过绿蚁问道。
“没有啊,奴婢只是照着您的吩咐将您想到无垢庵的事说了,大张旗鼓的叫马车房的人安排车辆,刚才奴婢又去特意交代了一番,连门上的人奴婢也提到了,说咱们明天要出门,”绿蚁不知道云浓要做什么,但只要是云浓吩咐的,她都会仔细的办好。
“好了,你去歇着吧,”云浓颔首道,“我想自己静静。”
秦翰曾经说过在自己家周围安排了人,时刻关注着自己,云浓现在希望的就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那天的拒绝而将人撤走,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有见过秦翰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
云浓承认自己在担心他,而且是自己想都没有想到的担心,如果他永远都生活在阳光之下,就那么以隆平侯府世子的身份,在染尘师太的照拂下顺风顺水的活着,云浓觉得自己可以平静的嫁给自己努力谋划来的男人,远走他乡或是平淡生活。
可是现在,只要想到那个前二十年都生活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中,一直是勋贵子弟中佼佼者,未加冠便得到了皇上赐字“应淳,”并被钦点入了东宫的少年英材天之骄子,就这么成了世人鄙弃的无家无族的野种,云浓不知道高傲的秦翰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如果就此一蹶不振,那他的一生就彻底的被人给毁了。
云浓将脸埋在芙蓉簟上,她发现自己分外怀念秦翰斜着眼睛一脸嫌弃的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如果可以,就当自己就是他眼里那个贪慕虚荣,嘴贱心黑的粗俗女人好了,只要他能像以前一样,依然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
只要一想到秦翰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独自承受突如其来的一切,云浓心里就钝钝的疼,她将身边的丝被轻轻抱在怀里,仿佛秦翰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愿意就这样抱着他,告诉他这些根本不算什么,还有她,在他身边。
从云园到无垢庵的路上,云浓一直警惕的盯着车帘,希望下一刻,就看到秦翰挑帘进来,可惜,到无垢庵山门前,云浓也没有等到秦翰的身影。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那天对秦翰的拒绝了,如果知道有这么一日,地会接受秦翰的表白,告诉他她会等着他,这样的话,现在的秦翰应该会想见自己一面吧?
“你来了?快进来坐,”正如云浓预料的一样,染尘师太有气无力的倚在竹榻上,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神,“难为你还想着过来看我,”因为秦翰的事,染尘师太也没少听到风凉话,虽然人们并不敢当她的面说。
“臣女见过师太,许久没有过来给师太请安了,不过师太似乎身子不舒服?”云浓给染尘师太见完礼,才在她的身边坐下。
“唉,没什么,苦夏罢了,”染尘师太一指桌上的白瓷碗,“刚巧灵珀送来的酸梅汤,你用些,下下汗。”
“灵珀师太做的?”云浓端起瓷碗送到染尘师太面前,“师太也用一些吧,越是这个时候,师太才越要保重。”
“这个时候?”染尘师太永远似蒙了层雾的般的眸子闪过一抹厉色,“我竟不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师太,”云浓将不畏惧染尘师太的逼问,“秦世子的事臣女已经听说了,莫说师太这样从小将世子看到大的长辈,就算是臣女,也不免为世子担心。”
“你是个有良心的,可惜,世人不这么想啊,”想到京城的流言蜚语,染尘师太的更加的怒不可遏,“应淳那么好个孩子,就因为挡了他们的路,彭乐达就敢下黑手对付他,真当我是死的么?”
果然是彭乐达啊,云浓现在只恨当初整他整的轻了,“现在京城里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只怕跟彭乐达也脱不了关系吧?还有广宁郡王府,梁毅清似乎也跟秦世子关系不洽,”这个时候云浓宁愿被染尘师太怀疑,也得将自己的猜测提醒到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梁毅清跟秦翰的仇怨了,何况现在的彭乐达跟梁毅清都是靖王手下的狗,狼狈为奸是一定的。
“你说的是,应淳是太子心腹,长乐宫那些人怎么会放过他?”染尘师太倒没有注意到云浓的提醒有什么不妥,“那个贱人,早晚叫她知道死字怎么写!”
只要天佑帝不打算换太子,李贵妃就一准儿没有好下场,可这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帮秦翰渡过难关,最起码,现在秦翰的身份就是一个问题,还有他的职务,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撤了差使?太子会不会被这些流言影响而不再重用他?
在云浓看来,于男人来说,事业也是最好的疗伤剂,如果这个时候再没有前程,那她就要做好跟着秦翰浪迹天涯的准备了,只是这么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秦翰会甘心么?
“那秦世子以后有什么打算?朝廷可会因为这个取消了他的进士身份?还有东宫的差使,太子那边,”云浓问得小心翼翼,“我听父亲说皇上一直没有表态。”虽然知道天佑帝是亲爹,可皇上这种生物历来是最难捉摸的,云浓还真怕他万一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直接牺牲了秦翰。
“应淳的进士?那是他凭真本身考出来的,”听云浓问起这个,染尘师太一拍身边的竹几,“我就知道,那些所谓的高门世家,没几个出息的子弟,自然将应淳视为眼中钉了,我看谁敢动他的功名?!”
事涉自己的骨肉,染尘师太瞬间化身母狮,“我这就进宫见驾,给应淳讨个说法!”
“师太,”云浓发现跟一个愤怒的母亲实在不好沟通,一拉她的衣袖道,“您别怪臣女多事,现在秦世子的身份着实尴尬了些,就像这姓氏,臣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的好?是人都要有个来历,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立于人世间,才能绝了那些借此生事之人的心思。”
虽然顾家也说了要收秦翰为义子,可是这仅仅是传言,而且染尘师太是不是真的想让秦翰姓顾?云浓心里觉得秦翰之所以不愿意出来面对大家,也跟这个有一定的关系,他要如何面对大家的质问呢?一个连自己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有什么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我呸,不就是个隆平侯府么?什么好姓儿真以为别人想用呢,”染尘师太从鼻子里冷嗤道,“我们南平侯府到我这儿辈儿就绝嗣了,大不了我去请旨,叫秦翰入继我们南平侯府,照样给他要个侯爷当当。”
“我们梁家先祖当年可是正经跟着太祖南征北战屡立大功才得的爵位,要不是因为年纪轻,一个国公也是应得的,哪里像隆平侯,最是会卖乖,成天就会躲在大帐里,马都骑不好,”想到秦简庭敢将自己的儿子赶出府,染尘师太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因为秦简庭好歹也是顾吟薇的丈夫,她就早发作了。
云浓有些无奈的听染尘师太将隆平侯的老祖宗恶心了一番,当年秦侯爷可是被太祖奉为军师的人,在染尘师太嘴里,竟然成了连马都不会骑的废物,不过云浓对染尘师太的异想天开还是不怎么感冒,曾经的南平侯可是统率整个西南守军的西南王,说句不好听的话,南平侯一脉绝嗣,只怕先帝和今上偷偷乐了好多回,现在整个西南驻军都被朝廷派的几位大将分掌了,就算是天佑帝不介意重新还给儿子,可太子愿意么?
不过云浓不会叫染尘师太看出自己对她想法的不以为然,而是做出十分认同的样子认真的问道,“可是您不是守灶女,现在再惦继子可以么?而且要是秦世子真的承嗣,只怕还得到云南去,那个地方他能住的惯么?”
“还有,秦翰变成‘梁翰’,听着跟宗室子弟似的,”云浓小声补充,如果秦翰真的成了“梁翰”,稍微聪明点儿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与天佑帝来说,现在跟染尘师太暗通款曲,不过是桩风流韵事,若是叫人知道秦翰是他的种,那只能说明他在做皇子的时候就跟已为宁家长媳的染尘师太勾勾搭搭,那可不是简单的私德问题了,君占臣妻?可是昏君才能干出来的事,天佑帝能答应才怪呢。
云浓小声嘟哝染尘师太哪里会听不见?就是为了跟天佑帝撇清关系,染尘师太在顾氏病逝之后也不敢将秦翰认回了,“现在最可怜的就是应淳了,那孩子什么错儿也没有,又那么出息,偏偏出了这种事,”说到这儿染尘师太不由红了眼眶,“难道我要这么干看着什么也帮不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