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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少女挎着竹篮,在打完了招呼后,小步走到了跟前。
“你怎地来这儿了?是有事吗?”因不是同村,突然在这里遇上,这不免让张逸感觉有些意外。
听到东家问及,杨家姑娘抿了下嘴,将挎着的篮子捧到手中,向前递过:“东家,地,地里的玉米都收完了,俺爹让我过来同您说一声,还有……还有这菜,是俺娘让我捎带过来的,家里头种的,请您尝尝。”女孩声音细小,神情带着农家姑娘少有的腼腆。
张逸见她一张小脸通红,额头上已蒙了一层细汗,再看到并不算小的篮子,忙接了过来,于她而言,杨家同自己不过是主雇关系,可对于他们,除去这一层关系外,还将她和秀儿视作大恩人,眼下虽家境仍旧困苦,可仍时时不忘找着机会表达谢意,以前也送过一回菜,不想这次又送,虽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到底还记得秀儿曾说过的话,于是也就不去推辞:“原来是这样,那代我同你爹娘道声谢。”
“不用谢的。”女孩老实地摇了摇头,眼儿往送出去的篮子偷瞄了一眼,眉儿微微拢了下,稍稍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那,东家,我回去了。”
话和东西都带到了,张逸听她说要走,刚想点头,忽地又改了主意,两村离得不算远,但也有一段挺长的路,她一个小女孩单独走,总觉得不安全,这拐卖孩子特别是小姑娘古代这种事可是非常多的,既然遇上了,总不能不管不顾,心思一动,反正也没什么事,倒不如送她一程,“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全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提议,很有些意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答才好。
张逸见她不吱声,朝她笑道:“我原本也是打算到处走走的,你送了我菜,我送你回家,可不正好是礼尚往来?”
女孩一怔似被绕进去般看着张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沐秀儿绣完了最后一针,打结收线,将线头剪去埋好,都弄妥当后,她站了起来,手捶了捶腰,一直连着做这些,整个人都有些发僵,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将裙子展开,摊在了床上,仔仔细细地查看后,又将它拎起,放到身前比了比,这用上好的料子做出来的裙子就是不同,不禁颜色好,还透着一股子飘逸劲。
看看天色,这个时候过去正好,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裙子叠好,拿了布将它包上。
弄好后,正打算收拾一下出门,走到矮柜边,那属于另一个人的铜制钥匙摆在上头,沐秀儿皱了下眉,算了下时辰,走到了外头,站在院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番,那人说去转转怎地也还不回来,又抬头看了看天,犹豫了下,转身又走了回去。
进屋,直接走到了桌边,桌上笔墨摆放着,抄好的和作废的纸分做两摊,拿镇纸压着。
沐秀儿侧过头,先看了看那些抄好的,字迹端正干净透着一股子秀气,应该是偏心的关系,她就觉得这字要比锦阳的好看。
接着,又看到了作废的纸,平时也有抄错的,用不了的就做了火引子,空处多的,沐秀儿会仔细地将还能写字的地方剪下来,这样还能用在别处,手伸了过去,这才发现,似乎这次废纸要多出了许多,随手取了一张出来,眼儿往上头一瞧,白纸黑字上多了一个墨点儿,又翻了翻其它的,多是抄了没几行就错了污了。
‘写字抄书时,心得静,气得平,手得稳,这样才写得好。’想到了锦阳曾经说过的话,沐秀儿心思微微一动,想到那人走时的模样,果然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吗?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子歉疚。
又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那人回来,沐秀儿略收拾了一下妆容,从桌上抽出一张作废的纸,小心地裁去了用过的部分,在空白处写几了字。
张逸将杨家姑娘送回了家,提着小篮慢悠悠地往家里走,篮子里除了菜,又添了一双鞋,那是杨家嫂子给做的,原本是不想收的,可这鞋的尺码是按着她的来做的,家里也没有别人能穿,如此,也只有先收下,以后再还人情了。
回到家,时间还不算太晚,抬眼儿,院门紧闭,还上了锁,锁头插着一张纸。
张逸伸手将纸取了出来,打开,一行算不得漂亮的字印入眼中,但看清了上面写的,才知道家中人是送裙子去了,再看下面说若是回来开不了门,先去高家。
将纸条收好,张逸微微叹了口气,抿了抿唇,面上带出些许低落,抓了抓头,她并不怎么想去高家,左右看了看,心思微微一动,朝着沈家走去。
仅知道沈家的大至方向,好在村子也不算太大,路上遇着个小娃,三两句就问到了地方。
到达了目的地,张逸在街边的一棵大树下站着,抬眼看了看那处青瓦宅子,无意前去打扰,将手中篮子放到脚边,人斜依在了树杆上,静静地等待。
今儿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的慢,张逸也不晓得抬头看了多少次天,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紧闭着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忙站直了身子,朝那儿看。
只见沐秀儿从里头走了出来,跟在她后头的还有一名中年妇人,两人出了门,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站得远,听不到,张逸猜测她们正在道别,也就没急着上前。
终于,秀儿转了身,那妇人也关上了门,张逸刚要开口去叫,却远远的看到那本欲离去的人又回过了头,双肩微微向下塌了塌,这模样使得张逸的心猛地一揪,唇动了下,到底还是跨前了一步,大声叫道:“秀儿。”
乍听到熟悉的声音,沐秀儿忙抬头望向了声源,带着怅然失落的心在看到那树下站着的人时,扬起了几分,她快步走了过去:“怎么来了?”
本想朝她笑的,可在看到那双略带红肿的眼时,就有一股子莫名的怒气冒了上来,末做多想,话脱口而出:“哭过了?怎地哭了?是谁让你受了气了?”
见她一脸的怒气,再听这话,沐秀儿先是一愣,但回过味来,眼中不觉又有些湿,这会的原由却与先前大不相同,摇了摇头:“没呢。”
“没?”原本听她这样答,张逸应当能够想明白的,偏生瞧见这人眼又泛出了水光,那根想岔了的筋越发的转不回来:“都这样了,你还想瞒。”边说,手就不自觉的抚上了那张脸,指在眼角一按,果然沾到了泪。
“真没。”沐秀儿轻轻将那温热的手拉下,没有松开反握住:“只是燕秋姐她……”想到那些话,她心里又有些发堵,眼儿看着这人,手不自觉地紧了下。
“她怎么了?”张逸追问。
吸了口气,缓了缓心绪沐秀儿说道:“真的没有。”见这人面上仍有些怀疑,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解释道:“燕秋姐是不会欺负我的,只是,只是她明儿大清早就要走了。”
张逸一听,立马就意识到自己犯糊涂了,可,听到她的解释,怒气淡了,心里仍旧不舒服,余光不自觉地瞄了一下沈家的门,没再多说,弯腰提起了篮子:“好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先回家。”转身就拉着人要走。
沐秀儿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只得快步跟上,可那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却让眸子闪了闪。
“这篮子里头是什么?”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竟谁也没有开口提及沈燕秋,沐秀儿看到了那篮子,不由问道。
“这呀,是杨家送的菜。”张逸答得顺口。
“地里的玉米都收完了?”沐秀儿只当她又跑去看地了。
“都收完了,等晒好了,再过些日子,就应该找人来收了。”说起家里的收入,张逸话就多了:“明儿,我把书赶快抄了,完了正好上镇子,再打听打听行情。”
听她说到抄书,沐秀儿忽地想到了那数量不少的废纸,莫名地升出了一股子冲动:“阿逸。”
“嗯?”张逸侧过头。
对上那双黑亮的眼,话到嘴边,终换作了其它:“我明儿在家陪着你抄。”
“那说定了哦。”张逸笑应,步子又轻快了些。
回到家里先去小灶,张逸把篮子放下,将盖在上头的布掀开,顺手把那双新鞋放到一边。
“这鞋是?”沐秀儿站在边上,看着那双男鞋,心中透出一丝疑惑。
“哦,那是杨家嫂子给我做的,说是还要给你做一双的,就是不知道尺寸,”张逸边说边把菜一一放好,“他们一家子都是实诚人,也不容易,我打算过阵子再买些东西送过去,当作还礼。”
听她说得不以为然,沐秀儿忽地不想说话了,转身走回了房。
张逸只顾着放菜,也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动静,都弄好后,拍了拍手,拿了鞋也跟着进屋。到了房里,打开了衣柜,把新鞋放到了柜子里,转头见沐秀儿坐在床边上,沉默不语,便笑问道:“累了?”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沐秀儿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得很,偏又说不得什么,抿着嘴,一反常态地懒懒点了下头。
张逸能够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可巧今儿她的直觉偏差得厉害,走到床边,见沐秀儿眼中的还残留着淡淡的血丝,心思一动,坐到边上,“你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着绣活,先前又哭过了吧,眼睛肯定累,这最伤神,你躺下,我给你按按,这样舒服些。”
听出话中的关切,沐秀儿眸子闪了闪,心思一动,开口说道:“你给我按?”
“嗯。”张逸已经挽了袖,蹬了鞋:“这用眼过度,最是伤神的,我给你按按,准保你舒服。”说完她斜坐到了床尾,两腿竖放:“来,你过来躺下,头枕到我腿上。”
“枕到你腿上?”沐秀儿犯傻了般,又重复着她的话。
“你只管过来躺下,我手艺很不错的。”张逸继续鼓动,手还拍了拍腿。
沐秀儿的眼落到了那腿上,之前的不快被加重的心跳取代,犹豫了一下,依言脱了鞋,跪坐到了床上。
“快来。”张逸又催了声。
沐秀儿咽了一下,这才手支着床慢慢躺下,头一点点的靠近,头枕到腿上,也不敢放松完全卸力,眼儿朝上,这人的脸放大般就在眼前,耳根子一下就烫了,人僵着呼吸都不敢重半分。
张逸的提议本就存着那么一点小心思,这会儿,四目交接,她的心也是重重一跳,手不自觉地在床单上捏搓了一下,强撑着没有和往日那般,对视时总是心虚的别开眼。
沐秀儿被她瞧得心更发慌,那人呼吸间的温暖仿佛就在眼前,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脸上,人发烫怕是连脖子都红了,如此,人就更僵了:“阿,阿逸,还是不要按了吧。”话是这么说,人也僵得厉害,偏又不舍得起来。
听她这样说,张逸忙阻止:“你只管闭上眼躺着就是了,准保你一会舒服。”说话间感受到了腿上的重量,察觉到了此人的僵硬,她轻吸了一口气,掌在床单上又搓了一下,这才轻轻的按到了她的眉心:“来,闭上眼。”
眉心先是发痒然后是发烫,沐秀儿已经不敢再去多想什么了,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看不到那人的脸,她这才微放松了些,呼吸了两拍后,太阳穴上有了轻揉的力道。
张逸低着头,目光又在心上人的脸上扫了一篇,才开始为她按,“你放松些,我要是力大了,你和我说。”
“嗯。”沐秀儿的眼睫颤了下。
指从眉心开始沿着眼眶划向两侧,再重新回到眉心,一次次的重复,有几处略有些发酸,可按过后却让人十分的舒服,没几下,沐秀儿梗着的脖子就软了下来。
张逸能够明显感受她的放松,唇不禁勾起了笑:“舒服吗?”
“嗯。”沐秀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指的移动,确实舒服得很。
张逸见她享受,心里越发的得意:“你要喜欢,我以后时常给你按,这样对眼睛好,对身子也有好处。”
“嗯,那回头你也教教我,你抄书也费眼睛,我也给你按。”沐秀儿回道。
听到这样的福利,张逸哪有不应的道理:“好呀,回头我就教你。”说着,心思一动,“我还有几套按脖子,按背的手法,要不一会,我给你试试。”
沐秀儿本就对医道有些兴趣,书里也提过一些舒筋活血的推拿手势,到底也没有试过,不想这人竟然还会这些,少不得多问了一句:“你竟还会这些,是打哪儿学来的?”
这会儿张逸只顾着卖弄,也没多想,直接答道:“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就是专给人推拿的,她说养身,我就学了几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渐渐放开的心,因为她的这句话,猛地收紧,想起了燕秋姐问及的事儿,才松了的弦又绷了起来,“阿逸。”沐秀儿没睁眼,手却偷着拽紧了衣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惊觉失言,张逸手一顿,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可能再用老借口搪塞,脑子转了又转,只结巴道:“我也说不清,有时,有时会做梦梦到些,有些就顺着嘴就说了,好像有那么回事一般。”边说,边盘算着,要不要编一个身事,免得将来穿帮,可心里又有些不想欺骗,只是那真相要怎么说,说了她又会信吗。
沐秀儿看不到她的表情,耳朵却听出了话中犹疑,心跳慢了却往下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