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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真聪明也好,自以为聪明也罢,一旦厮杀起来,那就是见血要命才方收。
无论是比心眼、比手段、比心肠,如画心里清楚自己的段数在高手跟前都不够看的。自己如今能称得上得天独厚、高人一等的,就只有短暂的一段先知而已。那就是从重生那一刻开始,直到前世自己死去,那一段时间所发生的大事。让她至今记忆犹新的事情,自然不是小事情。
可万事随境而迁,因为自己就是个变数,如画总是担心自己的重生会改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它消失了自己可该怎么办
这就犹如一个在苦海精疲力竭苦苦挣扎求生的人,窥得天机,不久之后会有一艘大船出现,只要一把抓紧它攀上它就可以随着它在苦海表面漂泊,纵然不能彻底脱离苦海,可再也不用担心下一瞬会被海浪卷走。面对这样的诱惑,这个人内心不是一般的矛盾纠结,一边害怕天机已泄那艘大船不再出现,另一边又死死坚定那条船一定会出现的,一定会的。
当这一刻终于出现,守株待兔的如画俗套地大呼一声“救命啊!八皇子掉湖里了!”,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凉刺骨的太液池中,置之死地而后生。
欲得,必先舍;而舍,后必得。
如画两辈子都是旱鸭子,重生后这段日子,为了今天,她已经偷偷摸摸尽了最大的努力练习在水中闭气的功夫。除了洗澡的时候全身浸没在桶中,也时常偷偷打了满满一盆子水把脸埋在盆子中。如此苦练,以期延长在水中的保命时间。总之,只要自己还有一口子就绝对不能让八皇子淹死,不然那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只要八皇子活下来,自己就是搭上性命也值当了,这份以命救小主子的忠诚,足以让皇上庇佑李福全全须全尾地躺在床上寿终就寝;要是自己和八皇子都被及时营救,那自己父女俩个算是双双逃离上辈子横死的厄运。
总之如画是冲着双赢的好结果义无反顾地跳下湖里紧紧拖住下沉的八皇子的。
可临时抱佛脚的这点子修炼还真是不够用,一跳进水中,身上灌透水的棉夹衣就重的跟背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如画刚捞住八皇子把他的头送出水面,自己已经是回天乏力地开始下沉,再加上小孩子挣扎着紧紧揪住她的头发……后来只能用自己的身子顶着八皇子的身子,尽力让他能多吸几口空气。
如画在水里乱抓一气,胸中早已呛进许多湖水,越咳灌得越多,却是什么也抓不住。惊慌绝望中终于听得岸上有人惊呼,接招是“扑通”一声,仿佛有人跟着跳了下来。
慌乱混沌之中,如画感到有人从自己手中接过八皇子,心里一松。可是来不及欢喜,如画胸中越来越窒息,身子越来越无力,意识也渐渐开始迷乱起来……
如画觉得身子忽冷忽热,一会像是冻在冰窖中一会儿又像是挂在火上烤,强烈求生的意愿强撑着她睁开眼皮,可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想开口说话,可使劲全身的力气也张不开嗓子。意识逐渐恍惚,心里只是惦记着:八皇子呢?是不是还活着?
最后只有耳边模糊的哭喊声“画儿画儿”,是谁在叫我?干爹吗?
可身体似是无力再思考,下一瞬就陷入黑暗沉寂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德妃冯氏自从去毓秀宫探过高烧昏迷的八皇子后,回到栖霞殿便吩咐茹素不说,直直跪着念了三个时辰的佛经还不曾起来。
乔姑姑忍不下去了,劝解道,“这又不是主子下的手,您太过自苦了!”
冯德妃只是苦笑着说,“姑姑,摸着小八滚烫的额头、烧红的小脸,我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还记得吗?当时玚儿也是这样难受地躺在我的怀里,如论我怎么哭求老天爷都没用。玚儿他都烧的没有意识了,眼都睁不开,只是攥紧我的一根手指头呜咽着‘娘,我难受’,那个时候我真是肝肠寸断啊!”
乔姑姑红了眼睛叹气道“娘娘,您的身子…”
“姑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冯德妃打断她,“ 推波助澜搅乱一池子水是我所求,浑水摸鱼是我所愿。是我暗地里一手推着皇后设的局,纵然刚开始我没想到她要连小八一起除掉,可当前天你发现小八的奶娘与她的心腹文竹暗地里接触的时候,我心里已经猜到了。我早就看的分明,既然也早下定决心隔岸观火见死不救,那我我如今吃斋念佛,如此惺惺作态为小八祈福纯属伪善!我和皇后一样都是罪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谁有能比谁干净到哪里?该下地狱的人与该下畜生道的人有什么区别?可是今天亲眼见了小八的样子,我却没法子不难受,他跟我的玚儿受一样的罪啊!这一刻我真的是后悔啊,如今只求玚儿在九泉之下能不要嫌弃我这个做娘的心毒残忍。突然之间我有些害怕,如若去了地下被玚儿嫌弃,我简直是生不如死啊!可是开弓哪有回头箭?”
当年徐氏恨毒了玚儿非嫡出却占了长子的名头,故意有意疏漏才让曹氏对玚儿得了手。估计徐氏当初还想拿这个把柄辖制曹氏,不曾想曹氏屁股擦得干净,让她无计可施不。后来反而是曹氏借着曹家在前朝发迹的东风逼得徐氏在后宫节节退让,皇后之名几乎名存实亡。当初,不知徐氏是高看了自己还是低看了曹氏?
入宫近二十余载,她冯昕薇虽是女子,她手上虽不算干净,骨子里却最不屑拿下三滥的手段去争宠,更从未曾碰过那起子祸害子嗣那样阴私龌龊的勾当。可自从知道了是当初的曹贵妃与许皇后不谋而合下的手,她心膛的怨恨熊熊燃烧从未停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折磨着她。
去他的稚子无辜!去他的天地良心!什么都是虚的,都比不得十月怀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后来的日日夜夜,她恨透了当初自己骨子里的清高自傲。她发誓,复仇的路上没有怜悯,倒霉的是别人总比遭殃的是自己好。
如今,在自己蓄意挑破三皇子早殇之谜之后,徐皇后终于也品尝到了痛不欲生追悔莫及的滋味。
徐皇后真是好算计,如今欣才人流产、嫣昭容被皇上厌恶、曹氏谋害皇嗣,等小八没了命,嫣昭容在皇上眼里活着也跟死了一样,有个那样恶毒的生母,连带的十皇子也被厌弃。而那时的曹氏,就是有英王求情又如何,也是必死无疑。
对于自己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如此大快人心,不正是遂了心愿吗?
皇后这次心太急,谋的太多,动静太大,在有心人眼里就留下了蛛丝马迹。等曹氏死了,自己只要引得皇上怀疑皇后,到时候证据确凿还怕玚儿不能大仇得报吗?更何况皇上本就是疑心重的人,说不得自己不需要费心思,皇上自己就能查到皇后头上。毕竟,在这个局的开头,事关死去的亲生儿子,徐氏的阵脚早已经乱了。不然以徐氏的性子,要铲除这么多敌人,她大概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尽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无痕迹。 毕竟,徐氏忍辱负重二十年,才在皇上心目中塑造了坚固的温良大度、顾全大局的贤后形象。
不知道皇后原形毕露的那一刻,被欺骗了二十年的皇上是怎样的脸色?又是何样的心情?
她冯昕薇如今行尸走肉隐忍地活着,除了报仇血痕,心里还在乎的就只有胞弟了。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快乐可言,也没有了多余的怜悯之心。因为她自己就是可怜人,又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呢?
可是听到欣才人的孩子流掉的时候自己一点都不难受,为什么看到小八受罪的时候总是想到玚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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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武十八年春夜,宫人急报后宫欣才人于庆霭宫滑到惊了胎气,景帝忧心之下匆匆离开毓秀宫嫣昭容处,昭容赵氏惊怒之下失言迁怒八皇子珽,珽伤心之下怀念生母独自泣于颖妃生前最爱练舞的流水坞,却被人推于湖中,幸得宫正司女史李氏所救。
景帝震怒,严令翊坤宫彻查,皇后最终查实乃被禁足于流水坞附近的凉风台的曹氏指使心腹宫女兰香所为。大刑之下兰香供供认不讳,是曹氏深恨曹家毁于襄国公府的权力倾轧之中,八皇子乃襄国公亲妹所出,且那夜又独身一人出现在偏僻处,曹氏方才得手。
“贱*人,我对你不薄,你竟敢行背主之事?”苍老且瘦骨嶙峋的曹贵人气急怒骂,怒极攻心,引发一连串的咳嗽,止都止不住,曹氏跪爬至景帝脚边,“皇上,您要相信,真的不是妾做的!”
景帝看着跪地匍匐的曹氏,一言不发神色莫名,右手边的徐皇后放在左腿上的手一紧,手里的的帕子紧了三分,
就在这时,片体鳞伤身无完肉的兰香高声哭喊,“主子,兰香对您忠贞不二,只是奴婢听了您的话推八皇子下水,良心难安啊!奴婢实在是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吐露真言,可仆不言主过,奴婢为了良心违背主子,自当以死赎罪!”言毕,趁众人愣神的功夫迅速撞向红漆宫柱,在殿内一众高位妃嫔的惊呼中脑浆迸裂。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位于西侧上首的冯德妃看向皇后,此时的皇后又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后宫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用了交易的,皇后拿了什么与兰香做交易,她并没有兴趣知道。只是兰香拼了性命,不知道能不能得偿所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对等的交易,对方守不守诺言,只能赌良心。可良心啊,也许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景帝对于对曹氏的罪孽,未置一词。曹氏仍被送回凉风台,可有羽林卫严密把手,鸟飞不进。
英王进宫,长跪在勤政殿外面为曹氏求情。
多事之秋,后宫诸人一时间个个安分守己。
八皇子被救上岸之后足足烧了有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万幸脑子没有烧糊涂,太医说往后需悉心调养。
相比之下,如画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从混沌中醒来,唇干舌燥,正在挣扎,倚在床边守护的紫苑立马惊叫起来:“姐姐,你终于醒了!”如画看着满脸喜色的紫苑木楞了一会,忽地清醒过来,看了看屋子,这是宫正司自己与紫苑的屋子。
紫苑看她木木的样子,红肿着眼睛笑着说:“姐姐可还记得,是你救了八皇子呢!”如画心下一松,想到陷入昏迷前那声声“画儿”的哭喊,立即紧张起来,“我爹呢?我爹怎么样了?”
“姐姐别急,李公公好着呢!姐姐昏迷了三天,身子烫如火炭,真是吓死人!李公公守了姐姐两天一夜片刻不肯离开,明明身体熬不住可死活不愿离了你,最后昏了过去才被抬到了隔壁屋子休息!”紫苑赶紧安抚她。
“我竟然睡了那么久啊!”此时话说出口,如画才发觉声音暗哑,咳嗽好几声后才停。自己还活着!太好了,自己还能活着,爹他老人家也还在!
如画后来才知道,就在自己醒来的第二天,曹氏在凉风台病没了。
景帝善于揣摩驾驭人心,这是帝王的本能。生长于深宫,当一个帝王较真的时候,便不敢轻视后宫的女人。兰香把供出主子的由头全部推到良心上,在他眼里简直就没有立足之本。
不像冯德妃预期的那样,曹氏被赐死后皇后才露出狐狸尾巴。事实是,在曹氏死前的晚上,锦衣卫把调查的结果送进了乾元宫,景帝就什么都知道了。兰香的弟弟在徐家手中。
在宫里面,真相就等同于秘密,既然是秘密,那知道的人就有限了。
深夜,圣驾消无声息地去了皇后的翊坤宫。
景帝是愿意看那些柔婉俏媚的女人言笑嫣然取悦他,有时候也更喜欢捧一些性子有趣的女人。可那些是什么?贵重些的是妾室。廉价的有了下一个就能扔掉上一个那样的,是玩物。
可皇后不同,她是他的妻室。在他的眼里,她一向是个温柔有主见,事事以他为先的女人。就像曹贵妃骄纵的时候,因为他在前朝需要曹家,她在后宫就处处退让。有时候他对她不是不愧疚的。
眼前的女人没有平日里庄重精致的妆容,洗尽铅华呈素姿,皇帝在一瞬之间恍了神,大婚那天的徐氏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她穿着一身大红礼服坐在床沿边儿,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上,稍显稚嫩的脊背挺的笔直笔直...
寝殿的窗棂没掩严实,风不大,却还是将拢在角灯里的烛光吹得四下摇晃,映照下来的影子也跟着闪了腰杆,忽明忽暗的把景帝从回忆里拉出来,皇帝的嘴角又慢慢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