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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给齐泰读了三天书,然后,他们一行人启程回了帝都。
回帝都的马车上,如画透过帘子看向外面,目光所到之处仍是满眼的深绿,和来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如画唇角轻扬,却笑意苦涩,那三天相处的日子,以后大概再也不会侥幸再有了吧?
她真的给他读书听,她读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听进去了。这样的一段短暂美好时光,静谧的、祥和的,说来还是这次惊险换来的,她几乎命丧虎口,他与猛虎力搏而受伤卧床。
如若还有下一次,她不知道他们还会遇到什么,克服什么?她是该期待呢,还是退缩呢?也许,大概再也不会在午后的阳光里静静地给他读书了。
两位皇子回到后宫,各自洗漱沐浴完毕去了皇后的翊坤宫请安,景武帝也已经等在那里了。五皇子的处罚比八皇子的重多了,谁让他年长许多呢。八皇子一想到自己要足足超够五百页的兵书,好多字还是他不认识的,就想装可怜。可侧头一看五皇子的苦瓜脸,他就老实不敢吭声了,万一,万一父皇一怒之下让自己和五哥一样抄足一千页佛经那岂不是更惨?说来,还是五哥更倒霉,佛经啊,抄起来多无聊啊,还真是不如抄兵书。而且,哈哈,父皇让五哥抄佛经期间不许吃肉。这宫里谁不知道,五哥是无肉不欢哈。
不错,景武帝就是故意这样罚五皇子的。而五皇子已经决定了,他要不分昼夜地拼命抄佛经,虽然父皇没限定抄佛经的期限,可是没有肉的日子他过不下去啊。
冯德妃带了八皇子回到澜照宫,换洗一新的如画已经等在栖霞殿了。这回了宫,她总是要来德妃这里交一下差使儿的,毕竟去秋狩的时候,自己是顶着伺候八皇子的名头去的,后来八皇子又差点出事儿。不过,如画后来的补救做的好。景武帝都没论罪,德妃果然也像如画猜想的那样,没有责难她,只是说了句辛苦了,还给了份赏赐。如画走的是,说起来罚抄兵书的事件,八皇子抚胸庆幸:如画你是不知道,真是好险啊!要不是我那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得了父皇赞许,只怕如今也是五哥的下场。
如画离宫不过短短几日,就又在鬼门关闯荡了一回,李福全自是一大堆话等着要问她。与八皇子分别,如画去了惜薪司,等着她的有李福全和蔡姑姑,却没有小邓子。
原来,不过短短几日,可遭遇惊人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小邓子。只不过,她的是惊吓,小邓子的是惊喜。
澜照宫那边,冯德妃也终于有空单独与八皇子面对面问话了。虽然西山猎场的事情冯德妃已经从各处打探清楚了,但事实到底怎样,没有人比两位皇子知道的更加细致无遗漏,“珽儿,好孩子,你这回可是把母妃的魂儿都给吓没了......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仔仔细细地给母妃讲一遍?你和你五哥谁先提出来的要去捉虎崽的?”
......
“珽儿,你四哥也听到剥皮匠们的话,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让儿臣想想,嗯,四哥说,说十弟还没断奶就是整日里离不开奶娘,路也走不稳当,小虎崽估计也是差不多。”
等八皇子回去休息了,瑞香捧了一盏炖品给德妃,“娘娘趁热喝吧,奴婢亲手炖的枸杞银耳雪蛤汤!”
冯德妃一手接过来,一边问,“小八最爱喝这个,那边送了没有?”
“娘娘放心,奴婢早就送过去了,这会儿八皇子估计都用完了!”瑞香笑着说,“八皇子走的这几天,咱们澜照宫都静悄悄的没了生机。如今八皇子这一回来就大变样,宫里面上上下下都热闹了起来。我一大早就炖上了三四样甜品,等八皇子看上一个时辰的书,奴婢就再给他送一碗蜂蜜栗子羹!”
“咳咳!”冯德妃差点喝呛着了,咳嗽了两下顺了顺嗓子才笑着说,“感情我这是托了小八的福气才吃上这碗雪蛤的?我说呢,这几天你怎么突然没心思下厨了?感情是因为八皇子不在宫里面,你就懈怠了?”
瑞香嘿嘿一笑,“这不是八皇子爱喝我炖的汤嘛!”
听了这句话,德妃若有所思。
伺候了德妃用完,瑞香收拾了空碗正要退下,被叫住了,“灶上炖的汤留两人份儿的,再派人去打听一下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会儿在不在广阳宫?”
早先冯德妃与八皇子谈话的时候,乔姑姑就默默地坐在隔间的小墩上打络子,这边的谈话自然也一句不落地听到了耳朵中。这会儿听到冯德妃如此吩咐瑞香,觉得大有深意,就撩开珠帘从隔间走了出来,“娘娘这是怀疑四皇子,要去探一探?”
“姑姑说对了!”德妃微微一笑牵动唇瓣,“澜照宫小厨房精心炖制了不少汤水,八皇子顾念两位兄长舍不得独食,就劳烦姑姑替他辛苦一趟了!”
乔姑姑笑着颔首,“娘娘说的是!毕竟是毛还没长全,如今又失了皇后的全力庇护,说不得扛不住惊吓就把狐狸尾巴给漏出来了。”
乔姑姑去广阳宫的时候,五皇子还在薛修容那里没回来,四皇子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书,这就足够了。
吩咐了八皇子的宫人把八皇子那份儿放在灶上小火温着,乔姑姑提着食盒差人禀告,亲自求见了四皇子。
乔姑姑是冯德妃身边的老人了,皇后都要给一二分脸面,四皇子受了她的蹲礼却也要起身迎两步,然后亲亲热热地客套几句,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按说到了这里乔姑姑就算是办完了差事儿,该告退了。可是,她却亲手取出炖品捧给了四皇子。这下,不仅伺候四皇子的宫人大吃一惊,就连四皇子也面露异色,难道这是要盯着他吃下去不成?这是什么道理?真是岂有此理!
向来各宫各处都是一样的,这吃食上的东西都很小心,你可以送别人也要收下,但吃不吃却要另说的,面上彼此全了脸面就好了。皇后是四皇子养母,满宫里面的后妃也只有她派人送来的吃食,四皇子有要做出以示敬重与表达母子情深而当即吃下去的必要。可冯德妃这样做,有些过分了。
只是道理上是这样,但要是真拿到台面上说道理,冯德妃此举虽是强人所难,却也让人明着挑不出错。四皇子心里犯嘀咕:这碗甜品虽不会被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但乔姑姑如此做派,未免里面没有别的古怪!
四皇子接过碗的瞬间,心中已经权衡了利弊,可人还在是勉为其难吃上一口,还是装作不小心打翻了两个选择之间徘徊的时候,乔姑姑适时地说了一句,“德妃娘娘说,四皇子真是个好哥哥,在西山的时候看个剥老虎皮的稀奇都能想到宫里的十皇子,处处惦念着下面的兄弟,可是比八皇子懂事儿多了!”
四皇子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手中的炖品撒在了绛紫色的麒麟衣袍上。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不是他故意打翻的。乔姑姑不会无的放矢的,如此突然提到西山猎场的事情,冯德妃这是什么意思?她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不可能的,他确实是嘴皮子上刻意引了引,可其余的手脚他什么都没有做啊?他没有贴心的得用人脉怎敢妄动,不然留下了痕迹必然躲不过父皇的眼睛。他只是有些心急,母后对他是一日淡似一日。
伺候的宫婢赶紧围过来给四皇子收拾,乔姑姑适时地告退。电光火石间,四皇子一闪即逝的神色已经全部落入她的眼底。纵然四皇子很快掩饰了起来,可在她的眼中,无异于跳梁小丑,晚了。
冯德妃听了乔姑姑的回禀,怒的一巴掌拍在了小几上。
“娘娘息怒,仔细手疼!”乔姑姑赶忙劝解,“好在八皇子无恙,咱们来日方长!”
“本宫只是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却阴毒至此!”德妃叹气,“只是猎场那边没什么人为的漏洞,我们查不出来,皇上那边也是这样认为的。看来他只是运气足,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引导了一下,就差点除掉两个竞争对手。而我们尽管猜出了事实,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论个来日方长。”
冯德妃沉思片刻,已经做出了决断,“咱们在广阳宫的小厨房放的眼线,让他想法子凑到四皇子身边去,最好是能被四皇子重用!告诉他不许操之过急,要一步一步地在四皇子身边扎下根。另外,再挑选两个机灵的安排进广阳宫伺候着......”
此时,乾元宫勤政殿。
景武帝心烦地扔下折子,朝堂上的官员能半实事儿顶用的没几个,酒囊饭袋一大堆。
高德顺瞧着皇上停下了批阅奏折,就赶紧吩咐人沏茶送糕点。
景武帝吃了半块灵犀宫送来的酸枣豆沙糕,又喝了半盏清香四溢的热茶,心里的这股子郁气总算是消散了。忽然想起一事,顺嘴问了出来,“朕让你给齐泰送些药材补品过去,可送了?”
高德顺赶紧低头哈腰的喊冤,“哎呦,老奴虽然与齐大人不对眼,可皇上您吩咐的,老奴几时敢提着脑袋私自扣下齐大人的赏赐?更别提老奴向来对皇上您忠心耿耿,您吩咐下来的事情向来是办的十足十的实诚啊......”
眼看高德顺又开始耍宝搏宠了,就差哭唱出眼泪来了。景武帝抬起来龙腿就要踢向高德顺,“你这老猴儿又开始作了!再不好好回话,朕让人拖出去打你二十板子!”
高德顺知道皇上正高兴着呢,不会真的踢他,就是踢了也不会太用力,心甘情愿地站着不动挨了皇帝轻轻一脚,才贱贱地端正起态度回话,“回皇上的话,东西都送到齐大人府上了,还是老奴差的小三子亲自跑的腿。皇上看重齐大人,齐大人这次又是立了大功护着了两个皇子,老奴可是一丁点儿不敢怠慢他啊!”高德顺边说还边用两根指头比划那个“一丁点儿”,他嘴里的“小三子”就是他徒弟赵敬三。
“齐泰的伤怎么样了?”景武帝又吃了半块糕点。
“嗨,好着呢!听小三子说,都能中气十足地站在院子里把祁王府的人往外面赶呢!看样子啊,齐大人的身子板用不了两天就能来宫里面当值了!”
“什么?祁王府的人?齐泰好好地为什么赶祁王府的人?”景武帝很是意外,看向高德顺的眼光也锐利起来。
“啊?老奴也就是顺嘴听了小三子这么一说,他把东西送到齐大人府上就回来了,知道的也不仔细。”说着高德顺抬头瞥着景武帝的脸色,“老奴这就差小三子出去打听打听?”看到皇上几不可闻地点了下下巴,高德顺弯腰退了出去。
高德顺再进来的时候,景武帝又开始批阅奏折了,他就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晚膳前,御驾进了灵犀宫。隔五步摆七色菊花、隔十步摆秋海棠的长廊尽头,一身靛青绣缠枝海棠的佳人候着他就要盈盈行礼,景武帝赶紧快走两步拦下了她的下拜,挽着她的玉手进了饭厅。
帝妃二人温情缱绻地用着晚膳,小邓子终于抽空赶去了宫正司见如画。
如画在惜薪司没看到小邓子,只以为他去办差了,不曾想李福全告诉他,“小邓子如今在灵犀宫伺候着,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他捎信说稍晚些得了空就去宫正司找你。”
如画大惊,实在是让她难以置信。不过是短短几日光景,邓子竟然离开了李福全,去伺候了玉昭媛。玉昭媛确实是炙手可热,可是小邓子怎么会偏偏去了那里?
在蔡姑姑的讲述中,如画加以想象就拼凑出故事的情节。
病体康复的玉昭媛亲手绘制了风筝,本来是要等皇上秋狩归来一起在御花园迎风高放的,宫里谁人不知皇上风筝放的又高又好。可是因为两位皇子的事情,銮驾在预计回京的日子里没有回来。玉昭媛顿觉失望,只好无精打采地撇了大批随从,只带了贴身宫女在偏僻人少的地方自己放着玩,结果风筝线断了,风筝不知飘落在了哪里。
主仆二人正在焦急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捧着风筝赶过来,玉昭媛失而复得正在大喜,只见小太监在离自己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脱下了鞋子后光脚才接着跑到自己跟前跪下来,奉上他捡回来的风筝。小太监说风筝落在了太液池,好在就在池边,还恰巧掉在残荷的枝子上才没有沾到泥。
他这拖鞋光脚的怪异举动,引起了玉昭媛的惊讶,自是要问一问的。
太监是羞赧着这样说的,“宫里下人们都在私底下偷偷议论娘娘是仙女下凡。奴才的鞋子当时陷在泥水里了,腌臜不堪。奴才跑到一半想到这样穿着鞋子让您看到了,怕是会污了您的贵眼。”
玉昭媛让小太监起身,经身侧的宫女提醒,看到小太监光脚跑来,结果脚大概被尖利的石子划破了,正流着血呢。
皇上回来的时候,问玉昭媛,“爱妃,朕走的时候你答应要亲手绘了永结同心的风筝送给朕,风筝呢?”
美人樱唇微微一撇,似嗔似怒,“您还好意思说?就是因为您失约,风筝差点就掉到太液池里毁了!”
于是,皇上从玉昭媛嘴里听说了那个老实忠厚的小太监,小邓子便被皇上亲口调到了灵犀宫好生伺候玉昭媛。
于是如画去了次秋狩回来,小邓子已经攀上高枝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