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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呈现出最美好的状态,一定是在还未被拥有的时候。就如同在上学的学生盼望着放假,而等真的放假了又盼望开学一样。”
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的作文开头,夏树略带困惑地看向把她叫过来的班主任竹内老师。
竹内光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来海常教国文有四五年了。她拧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就算你觉得前面这里没什么问题,为什么接下来会转到宿命论的话题?”
在开头这段之后,紧接着的是:“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直到我们从学校毕业之后才能解脱;而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悲喜更替,幸运与不幸相交错,唯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闭上双眼——也就是,宿命吧。”
桃井夏树无辜地问:“可能有点消极,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你认为你的世界观价值观没有问题——”她拿起手边的试题卷塞到夏树手里,“给我念一下这个题目。”
“关于在海常这个崭新的环境的未来三年,你有怎样的展望?”
“所以说这和你的宿命论到底有什么关系?”
夏树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卷子纠结了半晌:“抱歉,我好像写了两行就忘记题目是什么了。”
竹内光无力地撑住额头:“好了,你把卷子拿回去,作文下周重新交一篇给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需要努力拯救的问题少女”的标签的桃井夏树于是鞠了一躬离开了办公室,在回到教室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座位再度被一群女生占据了,不过这次不少是来自外班的。
开学快一整个星期了,为什么求签名的人还络绎不绝?
桃井夏树想也不想就放弃了挤进人群里抢回自己的位子,反正午休时间没什么特别的要做,只是默默地伫立在教室的门口。
“哟,夏树,好久不见。在想什么呢?”
肩膀被冷不丁拍了一下,手劲的大小倒是很熟悉。桃井夏树头也不回地答道:“加贺君,你说黄濑君一直这么笑不会有一天面瘫吗?”
“哈哈,谁知道呢?”加贺耸了耸肩。
夏树斩钉截铁道:“他迟早有一天会笑到面瘫的,现在居然如此小看少女们心脏的承受力。”
加贺一时间理解不能:“哎?”
“又不是听不了拒绝的玻璃心,哪怕真的是玻璃做的也是钢化玻璃,他拒绝一下会死吗?再这样每天要到上课铃打了我才能坐回座位下去,我果然还是跟老师说搬得离他远一点吧,”她转过头,“你认为呢?”
虽然可能这个确实是很好的选择,但是……
加贺咽了口唾沫:“不,既然座位都已经决定了,我想你还是再忍忍吧。”顶多他这两天去和黄濑提个醒。
夏树眼神带了些许怀疑:“你没有什么奇怪的打算吧?”
“当然不会,你想多了。”
真是的,要开窍也请开窍在正确的地方啊!算了,面对两个都没有完全开窍的人,只好他多费点功夫撮合了。
情况比夏树想象的要好一些,至少黄濑周围围着的女生们是在预备铃响之前散开的。唯一令人忧伤的是她午休离开前放在桌上的练习本散了一地。
“啊哈哈……我来帮你捡!”黄濑挠着头发尴尬道,“而且其实我的也被弄掉了……不过没有被踩到,挺干净的,真的!”
桃井夏树默然望了他一会儿,接过本子塞进书包。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黄濑君,你紧张过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忽然有点打心底里赞同加贺的话——换位子什么的,先缓缓好了,哪怕代价是附近投来的开始含有敌意的目光。
更糟糕的都经历过,当然无需畏惧了。
这天下午的课结束得比较早,因为不少社团的新入部员考核都放在这会儿。夏树也不例外,拎起包走向音乐教室。
“我记得你在那次比赛后没有再来音乐部参加活动。”
半路上她被三木真宵叫住。夏树和黄濑是在A组,加贺是C组,三木在D组。说起来国中三年一直和三木真宵同班,现在进了同一所高中终于没分到一起,该算是巧合吗?
当初刚进国中也是差不多的情景,要去音乐教室考核。出教室门的时候不小心和三木真宵撞到了,本来倒没什么,三木身边的两个朋友却嚷嚷起来,夏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道歉,吵了几句也就没什么。关键在于,那天被小林老师强行要求的小提琴演奏上,她胜过三木真宵一筹。
后来就传出了她和三木真宵不合的传言,主流观点是“桃井夏树为了在小提琴方面达到鹤立鸡群的效果刻意撞伤了三木真宵”,当然也有个别人提出“三木真宵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毫无容人之量”。
根本是无稽之谈,她和三木真宵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比试过,对于这样的结果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不过她和三木关系向来不怎么好罢了。
短暂地唤醒了回忆中的几个画面,夏树随意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呢?”
三木真宵背着小提琴包和她并排走着,顿了顿笑道:“我知道了,是因为靠小提琴才进的海常,所以不得不加入音乐部吗?”
桃井夏树平静道:“你很对得起你考到海常来的智商,三木。”
“为什么会想到来海常呢?”
“放心,不是因为黄濑君。”
三木再次嗤笑一声:“就算是也无所谓,我真要追他你拦不拦都一样。我是因为父母调职的关系啊,不要太小看我。至于你,只是想要远离东京这一个理由么?”
她不置可否。
三木斟酌了一下,快速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黄濑凉太,我只是有点崇拜他而已。真要说的话,是你的话我不会介意。”
夏树停下脚步,偏过脑袋:“你说什么?”
已经走到了音乐教室的门口,三木叩了叩门,回过头道:“算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当我没说。我只是觉得,还是一起从帝光来的比较容易交流。”
“于是你想表示你不打算再看我不爽了?”
“……果然还是很不爽啊。桃井夏树,就算我不针对你,也请你表现得让人看得顺眼一点吧。”
“那还真是抱歉,我对于为了让你看得顺眼而可以让自己不自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桃井你……”三木恨恨地跺了跺脚,决定还是不给自己添堵了。
音乐教室的门打开了,她们两个毫无疑问是这一届新生里到得最早的。桃井夏树拉了拉背包的肩带跟了上去。
“五月的爸爸回来了。”在三木真宵随便找了个位置放下包的时候,夏树漫不经心地说道。
三木挑了挑眉,找了一个比较得体的坐姿。
“哦,是这样。”
高一的新生陆陆续续地进来,夏树一看时间差不多,打算利用最后几分钟再读一遍谱。可是时间掐得太准的后果是……意外的情况略难以应付。
她找不到她的谱子了。
夏树记得为了防止把纸张弄皱,她把曲谱夹在大的练习本里,练习本的左上角特地画了一个高音谱号便于从书包里分辨出来。
可惜没有找到。
刚开学,书桌里的东西不多,她很确信没有忘在教室。
不信邪地又彻彻底底地翻了一遍书包,夏树这回十分纠结地从里面抽出了一本陌生的本子。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处理,人已经到齐了,几个二年级的前辈走进来,把音乐教室的门关上,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新来的学弟、学妹,我是你们的部长,大久保里奈,你们如果喜欢的话直接称呼我里奈姐也可以,平时要找我可以来二年B班。”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音乐部的情况和近年来的辉煌战绩,大久保喝口水,翻了翻手里的名册,很快就切入了今天的正题。
“虽然说我对你们都很有信心,不过入部考核是我们海常音乐部的传统,还是要保持下去的。我看看,先是那个独奏一等奖的……”大久保里奈的视线在等候表演的人群里搜寻了片刻,结果无奈地放弃了凭各人闪烁着的天才光环分辨出自己目标的愿望,“桃井夏树是哪个?”
夏树面色如常地走到前面,询问道:“随便演奏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最好是能显示出你的技术的。”
“需要背谱吗?”
“这倒是都可以,不会影响我们对你的评价。”
出乎大久保的意料,没见她拿出谱子,这么问的夏树只是点了点头,就把小提琴架到肩膀上。
这会儿她能完整背出来的曲子只有一首第三号安慰曲了,少了点新意好歹过关总不难。好在她是第一个考核的,拉奏完她就找旁边的副部长说了一声,然后背着包面无表情地先行离开。
目的地——体育馆。
体育馆着实没给桃井夏树留下过什么好印象。
小学的事情太过久远就先不提了,国中的时候在体育管,好几次发现运动服的线头松掉了,被网球拍打到过,练习定点投篮结果大部分时间都在捡球,考跳箱把箱子都撞倒在软垫上,慢跑的时候不小心绊倒,还有被篮球砸——不过那是在室外篮球场。
这么总结下来,似乎和她做数学选择题总能在被排除后的两个选项里选择错误一项的运气比起来,她在体育方面的运气要更差一些?
但愿这次来体育馆不会有那么糟糕的幸运值。
这么不含诚意地期待着的桃井夏树踏进体育馆的那一刻,就知道她错了——不管是选择踏进体育馆,还是没有诚心诚意地祈祷,抑或是对于自己说不定没那么倒霉的过分的期待。
她的幸运值果然是E。
很清楚凭借自己的运动细胞和反射神经根本不可能躲过笔直地往自己这个方向飞的篮球,桃井夏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篮球撞击的闷响。
没有如预想被砸到,桃井夏树诧异地睁眼,不远处两颗篮球蹦跳了一会儿撞到墙角来回滚动着。
“抱歉,夏树,没打到你吧?”
桃井夏树忽然有些不忍心直视从场中跑过来的黄濑凉太。
“黄濑君,这应该……不是你的功劳吧?”
“当然是啦……不不不,小夏树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才得瑟地说了半句,黄濑就被桃井夏树的眼神逼得委屈地改口解释,“最开始那球是前辈失手扔过来的,我特地再抛了一颗过来帮你把原先的运行轨道砸偏掉啊。”
“哦,这样啊。”
“怎么样,很精准的控球吧?”他于是继续邀功。
“嗯,很精准。”
明明是在不吝啬地夸奖,她的音调却平板得让黄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他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随后想起来问道:“夏树你怎么过来了?”
夏树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本子。
“掉地上的时候你是不是拿错我的了?”
黄濑瞪大了眼睛,拿着本子急忙跑回放包的休息室,很快又拿着另一本返回。
“抱歉。”他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短发,“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姑且算是吧……”
“姑且算是……到底是带来麻烦还是没带来?”
“谁知道呢。”她摆了摆手,“我走了,你继续训练吧,加油。”
“哎,你不顺便留下来观摩一下吗?”
夏树的脚步顿了顿,但是没有回头。
“你想太多了,黄濑君。”
就算不介意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倒也还没有到乐意为了根本没有兴趣的篮球运动而强迫自己站在这里。
本来真的尝试着抱有在新的环境和大家好好相处的念头的呢,结果又回到从前那样了。
嘛……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说不定真的是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