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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离的近,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并没有托大的单独拜见皇帝,而是随着威国公府一同拜见了,皇帝让众人起身,站起身时,厉景琛偷偷抬眼,不知是不是厉景琛的错觉,总觉得皇帝看舅舅的眼神充满了柔和,看舅母闵氏时眼中就含上了冷意。
闵氏嘴角上翘,有着明艳的笑意,但是笑不及眼底,每次见到皇帝他都有上前干架的冲动,当一个男人十几年如一日的肖想自己的丈夫时,再好的耐心都会被磨光。
舅母与皇帝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有着火光在空气中炸开,随后两人同时错开目光,当对方不存在一样。
“姜爱卿身子可好些了,朕听闻你身子不适后就十分的挂念,特准备了一些滋补的东西,待回宫后就给你送过来。”皇帝温言的说道,他其实更想亲近一些,如同十多年前时那般轻松随意。
姜昊然垂下眼,拱手推辞,“臣惶恐,累得陛下惦念,是臣的不是。陛下,微臣身体已经好了,无须进食滋补的汤药,就不用浪费这些好物了。”
“诶,爱卿无须多虑,爱卿乃大齐股肱,朕的能臣,区区一些滋补的东西就不用推拒了,将身体养好,好为朕、为大齐百姓尽一份心力。”皇帝长相英武,身材高大,不苟言笑就显得压迫感十足,一旦温柔起来,却如一潭春水,这样的温柔他只给了一个人。
只是上位者的温柔总是短暂的,还没有来得及扑捉就已经消失殆尽。
庆历帝并没有在威国公这儿多停留,在外人的眼中也并不能看出他对威国公的不同,刚才的温柔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有庆历帝本人知道,他是花费多大的气力,才挪开了眼睛。
厉景琛随着祖母转身,礼让皇帝皇后等人,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微微抬头就看到一张冷清疏离的脸,那人对着厉景琛浅浅一笑,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只是笑容稍纵即逝,很快就消失在清冷里头。
那人一身皇后袍服,红色袍服上的凤凰几欲展翅飞翔,在繁复的凤袍下单薄的身体挺直如松,纤细的脖子承受着沉重的凤冠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一般。皇后向来是冷清淡漠的,周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没有子嗣,却能够牢牢的坐着皇后的位置,她不得帝心,却得到了陛下的敬重,因为在事涉镇国大将军的党争之中,她牺牲了家人,保得朝堂稳定,使得皇帝对朝堂的掌控更进一步。至今后族都窝在老家的山沟沟里头耕种,无人可以入仕,无人知晓皇后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大概她是怨的,不想入宫却不得不入宫,她的心已经死在了白河畔烟柳下。
看到垂首乖巧立于祖母身边的厉景琛,皇后本能的露出一抹笑容,这是闺中密友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眼中带了一丝迷离,也许身体不好,让她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回忆上,见到故人之子,见到了那个人,一下子勾动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陛下,今日的天气真好,白杨河看起来更加的清透呢!”皇后坐于皇帝左侧,而右侧坐着一个玲珑透剔的漂亮妇人,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粉蓝色的高腰交领襦裙,领口处绣着点点寒梅,女子的声音不似普通妇人那般清脆,而是带着点儿低沉。这人就是淑妃梁氏,细看会发现淑妃眉眼间透着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就是在水边,风一吹还是带着点儿寒意,爱妃可觉得冷?”和先前的真情流露不同,此刻的皇帝完美的扮演着丈夫的这个角色,语气是温柔的,但眼睛中哪有什么爱意。
可是被表象吸引的人啊,看不清真相。更何况在深宫内院,得到皇帝的真情并不是好事,但得到皇帝的垂怜,假意的温柔和爱意,却已经足够。
淑妃含羞带怯的垂首,“陛下,有您在身边,臣妾不觉得冷。就是天气如此之好,把孩子们都拘束着多不好。”
庆历帝笑了笑,“端阳节让孩子们到处走走是应当的,爱妃思虑的是,在宫中太过拘束,是朕想的不够周到,池儿好动喜热闹,的确应该接着端阳节好好走走。”
“瞧陛下说的,这些小事儿应当是妇道人家应该想的,陛下日理万机,所思所虑的都应当是国家大事儿。”淑妃嗔怪,眼角眉梢都带着被宠溺的笑意,白皙纤细的手按在清庆历帝的手上,红色的丹蔲衬得手越加的细白,“陛下,臣妾去看看池儿。”
“下人总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爱妃去看看也是应当。”庆历帝抓着淑妃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眼中寒意渐多。
晟国公手中掌有兵权,在军中将士的心中威望极盛,特别是西北大营,三十万将士甚至是只认晟国公而不知有皇帝。厉温瑜就是皇帝插、进西北大营的一把尖刀,待厉温瑜成长起来之日,就是庆历帝夺回兵权之时。只可惜权利易动人心,长子一去西北就被人利用,致使厉温瑜被害。厉温瑜一死,庆历帝的全盘布局就成为了泡影,不得不再次拉拢晟国公,手中的柔荑就算是猪蹄他也要温柔的牵着。
“陛下,那臣妾去去就来。”淑妃的声音并不适合娇弱的羞涩,爽利泼辣一些更适合她,可惜淑妃从来不明白皇帝要的是什么,凭白的长了一张好脸。
待淑妃走后,庆历帝面容就落了下来,一扭头就对上了皇后上翘的凤眼,里头充满了讥诮,皇帝颇有些狼狈的移开眼睛。
皇后声音如她的气质一般的冰凉,也无什么起伏,听在庆历帝的耳朵里却充满了嘲讽,“陛下,那张脸是对他的亵渎,你看得下去吗?”
庆历帝握紧了拳头,长吁一口气后松开,“朕有一张相似的脸,皇后又有什么,记忆吗?可是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你!”
庆历帝的话狠狠的砸在了皇后的心上,她仿佛听到了心被撕裂的声音,麻木的、钝钝的疼,喉中干涩,有些艰难的说道:“可我不像陛下那样收集着与他相似的人,寻找虚妄的快乐,陛下,臣妾乏了,先行退下了。”
每年端阳可以见到他,哪怕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让她满足了。看着威国公家所在的方向,皇后的眼中有着苦涩的柔情。
“啪——”茶盏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与动作相反的,庆历帝脸上平静、不见怒容,“收拾了吧。”只是声音中或多或少的带上了疲惫。
他和皇后就像是有着共同秘密的仇人,在彼此的心上插刀子,又不得不靠在一起舔舐伤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差一点儿就拥有了,只是差上一点儿而已……
皇子们得到圣谕,纷纷找着相熟的人走动起来,祁承轩也如此,找到厉景琛的时候就看到厉景琛抱着妹妹够柳树上飘荡的柳条儿,小沫儿藕节似的胳臂嫩嫩的半天都够不到,反而举她的厉景琛胳臂有着承受不住了。
“小沫儿,你都长胖了,哥哥都举不动了!”厉景琛笑着抱怨。
厉魏紫不满意的嘟哝,“人家才不胖,明明是瘦瘦的嘛,哥哥再高点儿,我就要抓到了。”
“好好好,哥哥再高点儿。”对于妹妹的要求,厉景琛能够做到的都全力以赴。
“啊,哥哥有人抢。”厉魏紫张圆了小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看中的柳条儿到了别人的手上。
厉景琛方才抬着头并没有看到有人来,听了厉魏紫的话才侧头看去,“殿下!”祁承轩漫不经心的抓着柳条靠在柳树上,听了厉景琛的叫唤也只是掀了掀眼皮而已。
厉景琛将妹妹放下,行礼的时候同时叮嘱厉魏紫,“小沫儿,这是十皇子殿下,快行礼。”
厉魏紫的礼仪有老夫人亲自教导,虽然还带着生涩,却也不堕了世家的风范,软乎乎的礼节也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可爱。“殿下,我送妹妹回祖母那儿,随后就随殿下走。”
“等会儿。”祁承轩喊住厉景琛,拿着柳条走到厉魏紫的身边,半蹲下来将柳条递过去,“你哥哥没有帮你弄到的,给你。”
“谢殿下。”厉魏紫笑得甜丝丝的接过柳条,还加了一句话,“殿下你好厉害,哥哥都没有你厉害。”崇拜的看着祁承轩,刚才祁承轩一跃而上,将哥哥抱着她怎么都拽不下来的柳条儿拽了下来,好厉害。
粉嫩嫩的团子仰头崇拜的看着自己,圆溜溜的眼睛中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让祁承轩心里面动了动,实在是忍不住的伸出手在厉魏紫脑袋上的小揪揪上捏了一下,手感很好,再捏一下。平时将小揪揪保护得紧的厉魏紫竟然笑眯眯任着祁承轩捏着,肉乎乎的小手儿抓着柳条儿看起来特别高兴。
“咳咳。”厉景琛嫉妒的咳了一下,警惕的瞄了一眼祁承轩,他可不是好妹夫人选,性子阴晴不定古怪不说,日后龙翔九天,势必三宫六院一大堆,一定无法给妹妹幸福。宠溺妹妹的哥哥,从现在开始已经为妹夫的人选把关,只是这回看走了眼,祁承轩可不是小沫儿的良人。
祁承轩手握成拳放在嘴中掩饰的咳嗽了一下,“快去吧,在沐兰汤的时候要回来。”
“是,殿下。”
将妹妹送到老夫人吴氏那儿,叮嘱了厉魏紫一定要在老夫人身边,并且交代了刘嬷嬷等人一定要不离小沫儿半步。随后拉过厉景深,让双胞胎的表哥照顾好他,走时还和舅舅、舅母说了一声。
表哥姜弼宁正在看书,听得厉景琛的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爹爹,娘亲,我也出去走走,赛龙舟年年看,都没有心意了。”
“琛儿对京中还不是很熟悉,你带着他好好逛逛。”姜昊然解下荷包,将荷包递给厉景琛,“琛儿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买了。”
“舅舅,我带着钱了。”厉景琛窘迫的推拒,怎么可以拿舅舅的钱。
“拿着,难道是嫌弃舅舅给的少吗?”
“不,不是。”厉景琛连忙摇头,“琛儿并不嫌弃,舅舅给的琛儿都不会嫌弃。”
“好孩子,别整天拘束着自个儿,小小年纪看着都像是个小老头了。”姜昊然按着厉景琛的肩膀说道。
“可不是,你表哥快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还和个孩子似的,琛儿应当活泼一些,万事有我们呢。”闵氏拿自家儿子打趣。
姜弼宁听了,偷偷的朝着厉景琛挤眼睛,哀嚎着,“娘亲啊,别这样说我啊!那些个庸脂俗粉,你就忍心将儿子往火坑里推!”说到伤心处还做西子捧心状,惹得闵氏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姜弼宁的哀嚎声更加大了,“爹诶,救救儿子啊!”说完就蹿了出去,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闵氏气得骂道:“臭小子。”但也因为儿子插科打诨,让他见到皇帝后郁积在心里面的愤懑之气消失殆尽。
待厉景琛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姜弼宁百无聊赖的蹲在岸边,隔着石栏杆看着湖里头的水,因白杨河水质清澈,可以看到水下三尺左右的景象,就见水中鱼儿慢悠悠的游着,很是有趣。姜弼宁从荷包里拿出糕饼捏碎撒进河里,湖里头的鱼傻呆呆的往糕饼屑那儿扑过去,一网兜下去就可以捞上十好几条上来。白杨河里头的有一种脊背黑、身白的白鱼,加了葱姜丝清蒸了味道最佳,来白杨河肯定要尝尝。
姜弼宁拍掉手里头的糕饼屑,撑着膝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琛弟走吧,我带你去吃清蒸白鱼,我知道一家店做出来的味道最正最美,就着那家店做的小米酒正正好。”
厉景琛为难,此次出去是祁承轩吩咐的,因为祁承轩的身份,他们势必偷偷摸摸的出行,要是带上姜弼宁就要露馅了,但厉景琛私心里希望能够带着姜弼宁和祁承轩接触一下,如无意外,祁承轩日后必定成就非凡、翔龙缠身,这时候与他交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厉景琛下定决心说道:“表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清蒸白鱼以后有机会再吃。”
姜弼宁挑眉,不怀好意的笑着,“嘿嘿,心上人。”
“……表哥,我还小。”厉景琛抚额,“见的是我为他当伴读的人,表哥殿下不易,而且众多皇子中,我看他最……”
姜弼宁肃容,抬手制止厉景琛继续说下去,“琛弟,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忌讳。而且以威国公如今的地位,姜家无须站位,我想老夫人肯定也是这个意思,你要明白夺嫡之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成者或许一登龙门,败者那就是死无全尸的。”
姜弼宁虽然年轻,看起来还不着调,但该知、该明白的,他也知晓,父母已经将家中部分人手交给他调度,姜弼宁对京中形势比厉景琛要了解的多。
厉景琛知晓自己莽撞、冲动了,最近凭着一世经历让他充满了优越感,而且许多事与上一世不同,他借着前世的经历抢占了先机,扭转了在府中的颓势,让弟妹能够快活,得到了祖母的庇佑,还攀上了未来最粗壮的大腿,这些都让他轻慢松懈起来。可是呢,未来还有许多未可知的东西,大伯父的步步紧逼、府中诸事的错综复杂、宫中伴读的处处小心,就连祁承轩也未必真的能够登上大宝之位。
姜弼宁的话,醍醐灌顶,仿佛三伏天的一碗酸梅汤,让轻浮起来的厉景琛清醒。
深吸一口气,厉景琛拱手,“表哥,是景琛鲁莽了,还好有表哥及时的提醒,不然景琛一定会铸成大错。”
“琛弟不用这样,我们自家兄弟,谈什么提醒不提醒的,再说了,我也是瞎说的,哈哈哈,以我的阅历怎么说的出连番的大道理,也是听爹爹娘亲说话顺耳听来的。”姜弼宁挠着头,刚才的正经摸样消失殆尽。
经过此番,厉景琛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但他也不会变得畏首畏尾,犹豫不决,有些事他仍然相信,以祁承轩不甘于人下的脾性,在未来一定会大有作为。没有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封王拜相、青史留名,厉景琛的胸腔中也带着远大的报复和理想,辅佐明君、成就霸业,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万分,既然他有这个先机,为何不在祁承轩成长的道路上留下足迹。
思量一番,厉景琛郑重的说道:“表哥,我带你去见殿下,你见了后再做决定,是否随我们一同出去而是不。景琛不敢托大,但是景琛有一种预感,殿下注定不凡。”
姜弼宁收起玩闹的表情,点头,“我信你。”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轻飘无物,却注定了不同。
“谢谢。”厉景琛感激的说道,除了这两个字他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谁知姜弼宁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反应,而是接着先前的话题半开玩笑地说道:“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可以说亲,再几年就可以成年,然后呼啦啦的三书六礼,你就可以成婚了。”姜弼宁这般说着,仿佛方才两人的对话只是一场梦境,并不存在。
姜弼宁摊手,这些话看似玩笑却是他的肺腑之言,谁让他有这么一个娘呢,他娘就准备给他们兄弟几个早早的定亲、成婚,然后打发到东山王封地去,这样他和爹爹就可以优哉游哉的过二人生活了。
“……表哥,还有好多年呢。”厉景琛也选择了淡忘,顺着姜弼宁的话说下去。听了表哥的话,他无言以对,索性带着姜弼宁往祁承轩所在的地方而去。
烟柳下,兄弟二人达成了共识,也许未来的路并不好走,充满了荆棘,但年少轻狂,没有疯狂过的岁月到老也终将是平淡乏味。一阵风吹过,将柳条吹得晃动起来,空旷的河岸边只有柳条相互间碰撞的细微声响。
到了祁承轩所在的地方,就见他抱着双臂靠在柳树上,嘴中衔着一枚草叶嚼着,也不知道草叶的滋味如何,让他如此迷恋,仰着头看着天发愣也不忘咀嚼着。
厉景琛停下脚步,竟然不想去打扰对方,还是祁承轩从发愣中清醒过来,看向厉景琛和表哥姜弼宁,双目中不见任何颓然、迷离,眼眸深邃,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
姜弼宁挑眉,难怪厉景琛对祁承轩不同,眼神中透出来的东西就如此的相似。
“景琛见过殿下。”行礼后,厉景琛接着说道:“这是微臣表哥姜弼宁,威国公长子,表哥对京城巷道十分了解。”厉景琛敢这么说,也的确是姜弼宁对京城地形的了解达到发指的程度,很多土生土长在京城几十年的人都未必有他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来得清楚。
威国公府存世百多年,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掌握京城地形的变化,就让国公府化险为夷很多次。姜弼宁聪慧,从小就接触这些,待掌握了家中部分力量后,更是如鱼得水。现如今还年少,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姜弼宁性子不受拘束,更爱游方郎中的生活。
祁承轩明白了厉景琛的言外之意,姜弼宁是得用的,也是可以信任的,心中思量千转百回复又归于平静,只见他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装傻充愣,但也没有亲昵的拉拢,淡淡点了个头说道:“那就走吧。”
姜弼宁见了祁承轩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坦然的跟着走了。
厉景琛一开始就设想好了,先带着厉景琛在岸边走动,甩掉有心人的目光,随后找个僻静的地方换了衣衫,混在百姓中离开白杨河附近到他安排好的马车那里,上了车后直接去西市。但人算不如天算,总有一些例外发生的。
赛龙舟未开始前大家也无事可做,不是聚在一起侃侃而谈,就是玩些投壶、下棋之类的游戏,而文人雅士最喜欢的还是斗诗,拿出一个彩头出来,谁作的诗最好,谁就是今日的魁首。
厉景琛对此并不感兴趣,可是总有人眼尖的想要将他拉进局中。
随着父亲大清早出行的厉景闫和厉景越就在一帮文人之中,向来自傲的厉景闫满脸的阴沉和得不到赏识的愤怒,看到厉景琛的时候突然心神一动,想也不想的就喊住了厉景琛,“三弟,你自幼饱读诗书,何不来作诗一首。”
厉景琛微不可查的皱眉,刚想开口拒绝,又一人开口劝道:“厉校尉文武俱佳,今日也应让我等开开眼界,拒绝就是不给前辈们面子了。”说话的是祁泰初的伴读、建安侯的儿子,厉景琛望过去,正好看到祁泰初不怀好意的笑容。
河畔聚集着许多文人墨客,有年轻的少年、也要耄耋老者,大家围着书案品评挥毫,十分的热闹。本来是年轻人的玩乐,因为来了几位长者瞬间变了味道,带上了烟火味道。
姜弼宁在厉景琛的耳边小声解释道:“看到那个青衫薄带的中年男子了吗,那是应天书院的山长林必清,林必清才学卓越,是当世大儒,陛下请他入仕,他推拒了,游学几年后回到了应天书院当了山长,娘亲与他是至交好友,曾一起游学,咳咳,那啥,就当我最后一句话没有说。”
姜弼宁抓耳挠腮的,他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觑了一眼表弟,有些事情迟早要知道的,他现在说漏了嘴也不要紧吧,应该吧!?
厉景琛无语的看着姜弼宁,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能当听不见嘛!“表哥,在别人面前可别说漏嘴了。”
姜弼宁连忙点头,心虚的挠着头,“知晓知晓,这不是和你说嘛!”
厉景琛无奈,“我听我娘说过。”其实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母亲一脉一定有着特殊,男子可以生子,姜弼宁兄弟四人是舅舅生的,而舅妈是个男子,真是难为舅妈了,一个伟岸男子要装成妇人。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爹爹和娘亲还不知道如何和你说呢。”姜弼宁恍然的点点头,“对了,得到林必清的赏识,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是每一个学子的愿望,进入应天书院读书不亚于进入国子监,只是林必清收徒严苛,到目前为止就一个徒弟。”有些洋洋得意的挺起胸膛,“你明白哈!”
厉景琛讶异,没有想到看起来只对医药感兴趣的表哥,竟然是当世大儒林必清的徒弟。林必清,他也知道,上一世也曾希望进入应天书院成为林必清的关门弟子,还以为林必清不是个严苛的老头就是个仙风道骨的书生,没有想到长相平凡,就像是个教书的先生。
兄弟二人说话浑然忘了身侧还有一个祁承轩,也不是他们两个故意忘记他,而是祁承轩有时候的存在感真的很低,一路走过来就没有说过半句话,吭声都没有。让姜弼宁说话的时候就忘记了这么个人,而厉景琛本来想要提醒,却因为姜弼宁嘴快已经来不及。
祁承轩听了他们二人的话,默默地接受着,唯一觉得疑惑的就是为何是姜弼宁的娘亲和林必清是好友,还一同游学,一直听说东山王的妹子与众不同,原来是这样,男扮女装什么的的确超脱世俗。但听二人之言,好像又不是这样。虽然疑惑,祁承轩也没有去询问。
厉景闫和厉景越早早的出门就是随着他们父亲厉仁远去拜访林必清,厉景闫自视甚高,认为林必清收他为徒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没有想到林必清见了他未有半分言语,这让厉景闫深感狼狈。诗会的时候,有意要显露一下文采,作了一首言辞漂亮的关于端阳的诗作,别人都喝彩了,但林必清依然不以为然。随后竟然还有人说他的诗就是一堆华丽的辞藻堆砌了一篇毫无意义的东西,附和的人还很多,他兄弟二人与人争辩,还被说不知礼数,丢尽了厉家的脸。
厉景琛觉得狼狈却也十分的不服,在岭南被哄得越发看不清自己的他一看到厉景琛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而祁泰初嘛,不过是觉得事情还不够热闹罢了,上一次厉景琛不识好歹,和他的主子祁承轩一同耍了自己,他还记得真真儿的。
这个时候如果还拒绝,厉景琛就是傻的,拿了厉家的面子在丢,上前一步谦虚一礼,“兄长过誉了,景琛只是读过一些书而已,在众位长者、前辈面前当不得饱读诗书四字。”
厉景闫洋洋得意,他就知道,哈哈,他就知道厉景琛不敢作诗。
谁知厉景琛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虽然景琛不才,但略作一首诗还是可以的,只是景琛文采不够,做不出锦绣的文章来,还请各位长者、前辈们勿怪勿怪。”
十二岁的少年不卑不亢,谦虚守礼,文质彬彬,清泠的嗓音配着条理清晰的话就让人高看一眼。少年的言行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他的真实年龄,在场有些人脑筋快点儿的,很快就想到了少年是谁,想起他的家世,本想讥讽一二,罪臣之子还是不要献丑的好,但是看着少年的做派让人说不出来。有些知晓厉温瑜为人的人,甚至在怀疑罪臣一说是否是传言。
林必清早早的就看到了自家不靠谱的徒弟,也顺带的关注到了他身边另外两个少年,一个看着温和、一个看着呆愣,但少年装得再好也没有到修炼成精的地步,或多或少的露出了马脚,温和的有一颗冷漠的心、呆愣的有着掩藏的霸气和狠厉,他想给这两个少年时间,不知会成长成何种模样。
在众人的注视下,厉景琛来到长案前,那里摆放了笔墨纸砚,只要有了佳句佳作皆可上前书于其上。厉景琛望着白杨河清透的湖水,鼻尖萦绕着粽子的香味,仿佛置身于龙舟竞渡的激烈热闹中,诗句在脑中自然的形成,下笔就要写的时候,却有人从中打断。
“今日端午,写节庆的诗篇未免落了俗套,三弟不如就这柳条写一首诗,如何?”厉景闫看着厉景琛下笔的时候,心砰砰的跳了两下,果断出言打断厉景琛的思路,让他从头再来。
围观的人不免嘲笑,看来厉家兄弟不和啊!
厉景琛垂眼一笑,好说话的应了,“兄长说的是,写柳条也挺好的。”
被厉景闫打断,厉景琛也没有了先前认真构思的心思来,索性拿了前世所作写上。
宣纸上四行字流泻而出,一蹴而就,厉景琛写完有些人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呢。
四行字分别是: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条。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围观者纷纷上前,只见纸上之字灵动秀逸、结构紧密,看似简远平和,起笔却又有怒张奔放之感,仿佛在撕扯围困住自己的枷锁,有着对世俗、对人生的强烈不满,但落笔时好像经历了涤荡,回归了平淡,变得流畅豁达起来。
只是能够看出字中真意的,只有少数的人而已,在场的也就林必清看得分明,诧异十几岁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人生经历、写出这样的字来,喜的是这字是真的好,多多练习必成大家。
再观厉景琛写的诗,简简单单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将柳树的形、叶、姿态囊括其中,越品越有味道。
林必清情不自禁的赞叹,“好诗。”
厉景闫也挤到前面看,看只是一些普通的字眼罢了,没有华美的辞藻、没有寓意深刻的典故,通篇近似白话,实在是看不出好来。听了林必清的赞叹,嗤笑出声,还说是大家,也不过尔尔。
厉景闫心中是这么想着,但是看厉景琛的目光带上了狠毒和嫉妒。
厉景琛并未在此多做停留,赞赏也罢、轻视也罢,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要不是有厉景闫和祁泰初的抬杠,他都不屑于出这个名头。
谢过了林必清的赞赏,厉景琛将纸业一卷就揣在兜里走了,身后的纷杂都与他无关。倒是姜弼宁比他高兴的多,手舞足蹈的说道:“老头难得夸人,琛弟你真行,哈哈,不愧是我弟弟,你写的字真好看,这首诗可不可以给我,爹娘一定也想要看看。”
厉景琛将纸业拿出来递给姜弼宁,“就是平时多练练,就写好看了。”上一世为了练成一手好字,让人刮目相看,厉景琛没少下功夫,真可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是写出来后被人说不够豁达灵动,那时候的心是被仇恨困住的,不像今世,看透了很多东西,字反而更加好看了。
姜弼宁小心翼翼的将纸放进了荷包里头,“我可练不出来,爹爹说字如其人,让我多花些功夫,我宁可多看几副方子,也不愿意困在书房里头,字只要认得就可。”
看着姜弼宁把纸小心的收进荷包里,祁承轩眼睛闪了闪,想着反正厉景琛是自己的伴读,让他再写就好了,写多一些,不要仅仅只有二十八个字,太少了。
这时,姜弼宁的小厮上前禀告,“少爷,表少爷,公子,有人跟踪我们。”小厮是后来跟来的,并不知祁承轩的身份,故唤作公子。
姜弼宁皱眉,“小人作祟,就会使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琛弟,十少我们往这边走。”为了不泄漏祁承轩的身份,厉景琛和姜弼宁就称呼其为十少。
有人跟踪,厉景琛首先想到的就是祁泰初,这人就是这样,大概觉得他们一行人比较可疑,觉得有利可图所以派人跟踪。上一世毕竟相处过,厉景琛对祁泰初的了解大概比祁泰初本人还要多,跟踪的恶人的确是祁泰初派来的,只因他注意到厉景琛和祁承轩在一起,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想要探个究竟,说不定就有些好玩的东西挖出来。
白杨河畔今日人多手杂的,厉景琛三人看似随意的逛着,实则在兜圈子,很快就把后面的人给甩了,确定一番后才来到事先约定好的隐秘地点换了衣服,那里厉景琛安排老实的孙修武等着。
还好准备的衣衫多了一身,恰好给姜弼宁换上。换好衣服三人带着小厮又在人潮中逛了一圈,厉景琛看中一个泥做的不倒翁很好看,拿了几文钱买了下来,不倒翁手掌大,做的并不精细,却栩栩如生、像模像样的,带回家给妹妹玩也不错,不能够厚此薄彼,小男孩儿也是应该奖励的,弟弟最近表现不错,厉景琛看中一个摊子上的木雕,做家具剩下的下脚料做成了一套十二生肖,个个憨态可掬的,木头也是好木头,有着松木的芳香,厉景琛也买了。
祁承轩看着厉景琛东逛逛西走走,好像真的是出来逛街一般不免有些不满,但是看着平时像个老头一般的少年高兴的在摊位之间游荡,又不忍心打断,就只能纠结的皱了眉头。
厉景琛买了两样东西就收手,他可是深知今日出来是干什么的,带着祁承轩和姜弼宁到了饭馆前头,饭馆旁边的巷子里停靠着一辆马车,驾车的少年一看厉景琛来了眼前一亮,“驾,驾”,挥动马鞭,让马儿动了起来。
少年是机灵的文双全。
马车朴实无华,就是普通的青布马车,只是擦洗的很干净,马儿也不是什么纯种的好马,只是一匹吃苦耐劳的老马罢了。
三人上了车,小厮在后面跟着,缓缓的往西市而去。
白杨河下游就是一条贯穿整个京城的白河,白河旁有一个市名叫西市,大齐不限制商贸范围,但待胡商等外来商人依然规定了地域,西市便是如此。西市内不仅仅有外来的胡商,大齐本地人的商铺也有很多,兼之有茶肆酒馆、声色之地,可谓是琳琅满目又鱼龙混杂,祁承轩和舅舅宁正昌约定的地点就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好激动,一下子放出来,还有些紧张,希望大家喜欢,手心里都冒汗了咋办_(:3ゝ∠)_
希望大家喜欢,多多支持我,码字不易、看文不易,大家一起珍惜,支持正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字字不错、句句也不错,究竟好不好看了才知道o(* ̄▽ ̄*)ゞ
注: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条。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来自于唐朝贺知章《咏柳》,_(:3ゝ∠)_才学不够,编不出诗来,就找了一首,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